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117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她是祖母的陪嫁丫鬟,说来也是陪着祖母长大的贴身婢女,后来嫁了我们府里的家生子苏六,就被喊了苏嬷嬷,辉辉怎么特别在她身上留心?”兰庭问。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祖母似乎反而在看苏嬷嬷的眼色行事。”

兰庭又看了一眼春归:“你这非但不算错觉,反而还该称赞明察秋毫。祖母自来对苏嬷嬷就很依赖,这苏嬷嬷呢,别看二婶如今掌着内宅的事务,从上到下这么多仆婢下人,多数最信服的人还是苏嬷嬷。”

“祖母是太师府的尊长,苏嬷嬷就算是仆婢,自然也比旁人更有体面。”

春归倒还算闹得懂这里头的规矩说什么尊卑分明、主仆有别,现实中仗着主母撑腰的刁奴欺主事件却司空见惯,理论依据就是所谓的“长辈身边儿,就算猫儿狗儿也有尊荣体面,晚辈可冒犯不得”,而要说这理论依据荒唐吧,那么荒唐的开端正是最不应该荒唐的皇帝,因为正是皇帝制定的法规,天下臣民无论贵庶,务必对九五之尊本人、使臣、内官,乃至于皇帝使用的器物豢养的宠畜都得毕恭毕敬,否则视为不敬皇帝本人。

器物和宠畜还好,并不懂得这条法令赋予他们的权威,而那些内臣却利用此条大作文章,轻轻松松就能在人头上栽上个大不敬的罪名处以极刑。

而虽然说九五之尊的特权不是任何人胆敢攀比的,但是因为“亲亲尊尊”“三纲五常”等等政治指导思想,君权和父权允许有微妙的异曲同工,故而这条法令就被搬迁进了孝道区别在于,就算把苏嬷嬷这样的祖母心腹打骂一番,还罪不及死,怎么论也不可能人头落地。

其实说到底,威风的也不是家奴,仍然是家奴背后的尊长。

就像二夫人彭氏,不是她的御下之能还不敌一介仆婢,无非她必须要仰老太太的鼻息,所以连带着也要向苏嬷嬷折腰罢了。

春归却不担心苏嬷嬷,因为她可不用仰老太太的鼻息,她的上峰是夫君大人……纵然是色衰爱驰,按她如今才刚及笄的年岁,好像也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所以当兰庭不再多说苏嬷嬷时,春归也没有揪着此人继续挖掘太师府的人事,相比起那位祖母身边的仆妇,还是彭夫人这位名正言顺的婶娘更让春归伤脑筋,不知道对方准备了多少明枪暗箭。

她开始打听起大姑娘赵樨时来。

根据沈夫人的灌输,太师府小一辈的姑娘只有两位,二姑娘赵兰心和兰庭乃一母同胞,但是兰心姑娘既然行二,也就是说她上头还存在着一个大姑娘。

大姑娘是赵二叔的女儿,从闺名不依“兰”字来看,就能判断出她应当是庶出。

可是在太师府这样的门第,庶出的女孩儿在家也是娇客,甭管彭夫人真实的品行如何,至少表面上不敢

公然虐待庶女,反过来樨时姑娘作为庶女,也更不敢忤逆不敬嫡母,母慈女孝的可能性还是大大存在的,换句话说,这母女俩极大可能站在同一阵营一致对外。

春归作为孙媳妇,且还是新嫁,一段时间内与夫家的姑娘们相处得应该更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和睦相处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当嫂嫂的人可没有那大底气对小姑子们颐指气使,全天下在夫家这处宅院里,媳妇多得谨慎小心,小姑子才是娇客啊娇客,所以春归压根就没希望过两个小姑子会主动巴结她。

倒是她必须对大姑娘进行防范和示好并行此等虚伪又无奈的操作。

在沈夫人的口中“祖母党”全都飞扬跋扈,但鉴于从“党首”身上就出现了偏差,春归对于大姑娘的预判也变得不确定了,很有必要通过兰庭重新定位。

“大妹妹性情是最好的,只是过于内敛,极多的时候都沉默寡言,尤其是在长辈面前更加谨慎小心,祖母倒是觉得大妹妹斯文安静,夫人却最不喜这样的性情,所以对大妹妹从不亲近。”

这是兰庭的评价,春归叹了声气。

她什么都没说,兰庭竟已经猜到了她因何有此一问,以及沈夫人对大姑娘的评价有多么歪曲失实。

看来沈夫人提供的消息真没几句可以听信了。

兰庭又补充了几句关于大姑娘的情况:“大妹妹的生母是萧姨娘,不是奴婢而是良妾,还是当年二叔授职的时候二婶请了官媒促成的,这许多年来却只有大妹妹一个女儿,好在是二婶允了大妹妹养在萧姨娘名下,萧姨娘自来又对大妹妹关怀备至。”

这话不像是对二夫人的称赞,倒更像对萧姨娘的褒奖了,言下之意是大姑娘这样的性情完全因为萧姨娘教育有功。

通过沈夫人的灌输春归了解到二房还有两大个嫡子,行二的赵兰台以及行四的赵兰阁,必须只能养在亲妈二夫人膝下的,这样看来性情就很有些阴晴难测了?虽则是男女有别,寻常春归大约也没太多机会和两个隔房的小叔子来往,但都是生活在同一个内院,至少是在老太太“千秋万岁”之前,既为一家人,自然不能完全避免面见交道,春归想到两个阴阳怪气的小叔子,顿时觉得脾胃都有些不好了。

于是这才彻底放下了筷子,愁眉苦脸的委顿着:“我似乎……一时贪嘴……”

吃多了隐隐想吐!

而之所以会发生这么一种让春归满地找缝懊恼不已的情况,又得说回稍早之前,在老太太院里虽说是“共餐”,但春归想到郭妈妈在汾州时的提醒,硬是没敢和老太太、兰庭同席,乖乖站在一边侍候演足了孙媳妇该有的戏份。老太太于是总归得了还算一顿心平气和的晚餐,而兰庭在踌躇院也相当坚持“食不言”的规矩,并没有再次给予春归特权,让一触即发的家庭矛盾终于得到暂时的缓和。

不过兰庭在走出踌躇院时,就贴近春归的耳边说悄悄话:“我也没怎么吃呢,待回去再陪着辉辉共用晚餐。”

很好,然后春归就吃撑了!

------------

第141章 首识怫园

春归后来仔细想了一想,她之所以脾胃不适其实压根和两个小叔子是好是歹无关,一来因为在老太太院里侍候一番忍饥挨饿的待遇,兰庭显得分外过意不去,于是回来后格外殷勤的替她盛汤挟菜,如此盛情哪能拒绝?再者因为一程路上的风餐露宿,也算许久未曾好好坐下来饮食,一见满桌子的美味自然忍不住垂涎三尺,而后……

咳咳,就成了这样尴尬的局面。

春归强忍着恶心几乎是愁眉泪眼的凝视兰庭,说道急需消食的状况,也压根没想到这一消食竟然就会在明日认亲之前,和其中一个脑补为“阴阳怪气”的小叔子来了个猝不及防的邂逅。

当春归提出立即马上需要消食的时候,兰庭其实还在借酒消乏,但这位以真君子要求自己的大丈夫自然不会罔顾妻子的请求,就像没发觉春归吃撑了的窘境,反而把自己的小腹一按,装作也吃撑了的模样,于是在兰庭“正合我意”的转圜下,春归也水到渠成般消化了那本就不算顽固的难堪。

她对太师府是陌生的,本来就很有兴趣四处逛逛,当兰庭提议去“园子里”散步时,春归几乎没有欢呼雀跃一蹦三尺高,立时觉得自己恢复了身轻如燕完全不像个吃撑了的蠢货。

“园子”有个匪夷所思的命名,居然叫做怫园。

但里头的景致一点都没让春归觉得怫郁,倒是在目不接之余恨不能运步如飞完赏一遍,完全忘了食积脘胀这回事,只是她步伐刚一加快,手臂就被兰庭拉住了:“消食归消食,但腹中脘胀切忌行动剧烈,辉辉竟然忘了?”

春归十分厚颜无耻的为自己开脱:“怫园的景致实在让人叹为观止,恨不能立即赏玩一遍。”

“急不得,怫园比你想象之中还要宽广,几乎是十个太师府的地积。”

见春归瞪目结舌,兰庭顺势拉着她的手一边游园一边说道:“我指的是整个怫园,但咱们现今只有半个,另半个归属许阁老的府邸。说来这怫园原本是代宗帝的潜邸,后来被燕王扩建,就形成了如此的幅员。”

兰庭竟也小小诙谐,而且是拿已被处死的燕

王诙谐,春归只觉残阳之下,这个少年似乎有点喝多了的嫌疑。

“燕王身败名裂,先帝便将这怫园一分为二,赐给祖父和许公建府,其实也只不过将逾越的堂舍拆除重建而已,剩余这处后园,亭台楼榭都是名家构筑,规制也并没有逾越,拆除太过可惜于是就保留下来。”

春归终于转过了脑子,她游的不是太师府,游的原来是曾经据称富可敌国的燕王的后园……

“怫园原本是燕王当年按幅员的谐音命名,篡位的野心昭然若揭,奈何先帝虽处死了燕王,却下令不许更改怫园之名,大约先帝是认为燕王把后院命名为怫,多少有些忐忑难安的心思吧。”兰庭甚至掩不住脸上的揶揄。

春归四顾了一番左右,连走两步稍踮着脚,几乎是贴着兰庭的耳畔说道:“迳勿难不成想的是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