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143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解带……

春归到场的时候,和柔当然不会仍是酥肩半露衣着不整的模样,只是意乱神迷的劲头仿佛还没褪去,一改她膝跪告错时腰杆笔直的姿态,这回娇娇弱弱的委顿着,两边面颊涨红有如就要渗血,并且隔着老远,春归都能看出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如雷。

状态很不正常。

兰庭这回也像动了真怒,脸色有如结了一层寒冰,冰碴子都能渗入眼睛底下去,春归莫名觉得这怒意不仅仅是针对和柔。

“你来了。”这话是对她说的,倒是听不出枪药味,足够平静不透阴森,可春归就是觉得这语音似乎是源于一口千年古井里,无端端就能让人打个冷颤。

她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憋火,无法体谅赵大爷险些遭到轻薄的郁闷心情这都是什么糟心事!和柔又不是她给赵大爷择选的婢女,就算她看出这姑娘逾越本份,但骂不能骂罚不能罚,提防着都能被指责妒悍,还能管得住她自荐枕席不成?大冷的天又是深更半夜,为这件糟心事把她从热被窝里挖出来,自己这一肚子邪火还不知冲谁发呢,赵大爷倒阴阳怪气上了!

起床气没散的庭大奶奶完全丧失了推理能力。

于是也冷冰冰的拿话去填“千年古井”:“我来了。”

就算感觉到费嬷嬷拿眼睛直瞅过来,春归一时也恢复不了恭顺的姿态,把什么“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的教条内训忘在了周公他老人家那里。

兰庭又再抬眼看一看春归,更不知为何神色间似乎流露出瞬时的忐忑忧愁,但他这情绪真是一闪即逝,正在呕气的大奶奶根本没有觉察。

“大奶奶既然来了,和柔你再把刚才喊冤那话说一遍吧。”

兰庭交待完毕,仿佛自己也觉暖阁里的气氛格外让人烦躁,不再像个主审一样在书案后正襟危坐着,他起身踱往屏挡那侧,推开半扇原本紧闭的窗户,深深呼吸一口冬夜里特有的,带着浓重冰霜寒冽的空气,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正好是阴云遮严了月照,无尽的乌瘅正似深不可测的人心。

只有一面绣屏相隔,既隔不断话音也隔不断灯火,可兰庭莫名便觉这隔阂坚厚得很,让他心中的不安正在变本加厉。

很长的时间,他背对灯火,面向森寒。

春归忍着呕气听和柔的申冤:“奴婢犯了大过,不敢狡辩,但奴婢深知府矩家规,怎敢犯此无耻大错?确然是……确然是……”

跪在地上的人开始啜泣,但那语韵声腔,仍是掩忍不住的娇柔妩媚,使得啜泣都如呻吟一般,实在连春归听着都觉脸红心跳。

不正常,和柔姑娘太不正常,庭大奶奶的理智终于恢复了几分,脑子里像醍醐灌顶般蹦出一个词汇,是来源自她年少无知的时代,偷偷从货郎手中买得的一本闲书,她那时其实看不大懂,所以格外的记忆犹新,直到这时仿佛才恍然大悟了。

春药!

这姑娘好像是喝了春药的症状啊!!!

可要是和柔决定自荐枕席,春药应该是下在赵大爷的茶水里吧?难不成给自己喝了好壮胆么???

不过春归也实在闹不清话本闲书里记载是否杜撰,所以她暂时是不露声色,洗耳恭听和柔的叙述。

“奴婢也不知怎么了,给大爷上了茶,神智就糊里糊涂起来,只觉浑身躁热有如酷暑之时,连心里都被烧得慌……”

费嬷嬷眼见庭大奶奶一张懵懂无知的脸,再也忍不住代为问断:“你今晚轮值时,喝了什么吃了什么,是什么人送来的饮食?”

“奴婢就是觉得天冷,让钏儿去厨房拿了一碗银耳羹,再就是晚饭时吃了外厨房送进来的汤饭。”

“大奶奶,和柔这些年从来知规蹈矩,未犯逾越之过,今日这件事实在蹊跷,奴婢怀疑是有人在和柔的饮食里动了手脚,建议大奶奶立即唤来钏儿等人察问。”

春归的理智已经完全回笼,深深看了一眼和柔,便正襟危坐在兰庭刚刚“舍弃”的椅子里,很好,既然赵大爷不愿主审,便让她来主审吧,且看看这出春药闹剧究竟是怎生的来龙去脉,和柔姑娘的手段究竟怎生的绝妙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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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下药之人

春归不是没有留意过钏儿,但横看竖看,都是个表里如一的小丫头,无非有些小聪明罢了,想不出什么天衣无缝的阴谋诡计,也不具备多么欲壑难填的贪婪野心,送她跟前的便宜倒是不会往外推拒的,说不上居心不正,只是难免普遍人性所存的谬缺,面对利诱做不到无动于衷。

高尚的德行和恶毒的心性其实均非世间普遍,像钏儿才更符合芸芸众生。

所以春归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位已经被和柔收拢的小丫头“斩草除根”,只不过不打算提携信任而已,仍由着她在斥园里干着琐碎的差使,也由着她越来越亲近和柔。

深究原因还是逃不去懒怠二字,打发钏儿不难,但就算打发了这位也管不住和柔又再寻找新的同伙,且一旦和柔也增强了戒备心,行事越发鬼祟起来,岂不让庭大奶奶耗废更多的心思?

总之春归完全没有料到她不以为然的小丫头突然担当起重要角色,成为搅扰她睡眠的帮凶。

懒惰的毛病看来真得改改了,春归再一次暗下决心。

“银耳羹是你亲手取给和柔的?”起床气散尽,春归完全恢复了和颜悦色,这是主持公允的前提,得做给费嬷嬷观赏,还有隔着画屏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以示自己不偏不倚的态度。

“是,那时和柔姐姐因得在暖阁外听候,便让奴婢跑一趟厨房,取来了大奶奶赏赐的银耳羹。”

这个回答也算奸诈了。

给值夜的奴婢老火熬煮的银耳羹本是春归准备的福利,但如今最有可能被动手脚的就是这一福利,钏儿强调“大奶奶赏赐”五字,矛头指向清晰,认真追究却不能说她毁谤,如何应对得看春归接下来的发挥了。

沉不住气的,立时火冒三丈,看人眼里指不定就是做贼心虚、恼羞成怒。

“今晚你并不在厨房轮值,怎么到了夜深时分却仍未休息?”春归仍然和颜悦色,甚至口吻更像闲话家常了,她关注的还不仅仅是跟前一跪一立的两个婢女,并没有错过袖手旁观的费嬷嬷看过来,仿佛带着几分认同的神色。

认同?看来这桩风波至少和这尊菩萨无关了。

把眼角的余光刚从费嬷嬷身上收回,春归便听钏儿答道:“奴婢本不值夜,但因受和柔姐姐的恩惠,寻常时候也不知该怎么报答,想到不如趁和柔姐姐值夜时在旁边陪上一陪,也能帮着跑个腿。”

小丫头说着说着神色里就带着几分瑟缩,更低了头把脸埋进阴影里,春归看她把脚尖都直往后缩,应当不全是伪装,这丫头才多大?寻常间看见个膀圆腰粗的仆妇都会避让一边儿,生怕被人呵斥没规矩,春归入门已经四月之久,还从没跟钏儿单独说一句话,真还不如斥园里不知从哪飞来的燕雀,此时都已有了胆量在庭大奶奶的掌心里啄小米吃。

替和柔跑腿的是钏儿,她是被谁收拢在斥园里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在和柔的吃食中添加“佐料”的嫌疑甚小,而经手的人还有今日在内厨值夜的仆婢,也是要被召来察问的,她们两个比钏儿更加胆怯,纵然春归和颜悦

色,这两人竟都带着哭腔,躲躲闪闪支支吾吾,一看就是有所隐瞒。

春归大觉头痛,她并不熟悉此二仆婢,往常自己和兰庭的吃食也不经过这些粗使奴婢操持,无非是因侍女们这段时日需要轮留值夜才做此安排,总之这两人可不是她的心腹,但两人此时的表现分明就是有话不敢说,极像慑服于她的淫威之下。

眼看着就连费嬷嬷的神色里都显露出深深的怀疑,春归纵感苗头不对也不敢敷衍了事,她只得严肃了面孔郑重了口吻:“作何语焉不详?有什么话不敢说的!”

那两人就越更胆寒的模样了,尤其是小丫头,嘴一瘪就开始从眼睛里直掉金豆子,仿佛庭大奶奶有如一尊阎王鬼判般可怖,小身板都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倒是让钏儿抢着开了口:“奴婢去厨房时,不见当值的人,却见娇枝姐姐在那里,正好把蒸锅的盖子给放上去,奴婢心里便生警觉,躲在外头没进去,又见娇枝姐姐往下人住的屋子那边走,奴婢就在后头远远跟着,又瞅见她进屋之前把一件物什丢在了树根底下,奴婢便拾了起来,正是这个。”

说完就把物件拿出来托在手上,是一个小瓷瓶,用木塞子堵了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