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252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不是什么大事,不瞒夫人,上回太后娘娘的寿诞上,我听见谢昭仪的几句话,知道她正为英国公府执意休弃谢四娘一事焦虑,后来我也听舒世母说了几句情形,只是舒世母也并不详知内情,我那时还留意见舒世母有些忧心忡忡的模样,大觉诧异,结果昨日才听我家大爷说,原来沈阁老正在考虑和英国公府联姻,才恍然大悟舒世母为何忧愁了,舒世母对我十分照顾,我也想替她分忧,所以就想着今日寻夫人打听打听,谢娘子被休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内情。”

“原来是为这事,你也算是打听对了人。”易夫人呡了口茶,才道:“四娘的夫君程瑜是英国公程决行三的孙儿,他的母亲蒋氏为他择妻时,有意的是本家的侄女,可那姑娘命薄,未及笄而病夭,蒋氏本家虽还有适龄的女孩儿,却都是庶出了,英国公不愿让嫡孙婚配庶女,所以最终才为程瑜求了谢氏女为妻,这不是出于蒋氏的意愿,所以她一开始就对谢四娘这儿媳不满意。

再兼着程瑜和四娘夫妻十分和睦,见妻子常被母亲责难,未免为四娘辩解求情,这更是激怒了蒋氏,当四娘为程瑜生下长子,蒋母便操持着要替程瑜纳一房良妾,可程瑜不愿纳妾,搬出国法来拒绝,说他仍是白身且膝下又有了子嗣,按律不许纳妾,春儿想必也知道,如今这一律条对于士族子弟而言根本就有如空文,除非太师府轩翥堂这样讲究家风的门第,才会遵守不违。

起初程瑜的父亲程放对四娘这长媳并无不满,倒是恼火长子程瑜久未能科举取中,蒋氏却说程瑜是听

信了四娘的蛊惑,为了不纳妾室才无心科举,将四娘说成是阻碍程瑜仕进的罪魁。再有程放纳了一房良妾,让蒋氏十分不满,时常苛责,后来还决意要将良妾遣归,勒令四娘操办此事,四娘不敢违逆婆母,只好听令行事,程放知道儿媳竟然将他的良妾放归,大发雷霆,不顾四娘已经为程瑜添了一双儿女,执意休弃四娘。”

春归:……

难免为谢四娘打抱不平:“那此事现在可还能够转圜?”

“英国公膝下有这多子孙,程瑞可谓是最不受他重视的孙儿,根本不愿干预这件事,更不说听程放及蒋氏对四娘的诋毁,也以为程瑜所以未能仕进都是四娘的过错,英国公是刚烈的脾性,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在意舆论诽议,这桩姻缘怕是无法挽回了,我现在也只能为四娘设法,不能让她承担七出的罪名。”

“既是无法挽回,那为何谢四娘不干脆和离?”春归问。

易夫人看着她一笑:“的确应当提出和离,就算如今这样的风俗,四娘和离大归后亦不能再嫁,但总胜过承担无错之罪。”

春归连连颔首,却见易夫人转而一叹:“可是四娘并不愿意和离,说程瑜不曾放弃,她也绝不会辜负程瑜的坚持,夫妻两甚至还发了毒誓,若最后仍然不能让家中尊长改变主意,他们两个宁愿殉情!”

春归不由低呼一声:“与其走这样的绝路,还不如反抗到底,至多不过被英国公除族,横竖程三郎也不是经济仕途为重,两夫妻离了程家在外逍遥,只是再无荣华富贵,但可以长相厮守。”

易夫人一怔,倒是没有反驳:“春儿这话其实也有道理,四娘就是顾虑太多了,既不愿与程瑜离异,更不原牵连她的一双子女,可要若他们当父母的都只能走这条绝路,两个孩子日后还能指望谁?真不如远远离开的好,一家几口人靠着稼穑为生,也能其乐融融。”

“夫人若是信我,不如找个机会,让我好生劝一劝谢娘子,再者有一些事,我也确然想寻谢娘子打听打听。”春归虽说不能立即同易夫人“母女情深”,但也不愿隐瞒自己的意图,拐弯抹角利用易夫人。

“英国公府若是想求娶沈家五娘,应当是为程玞求亲,韩夫人并不像蒋氏一样刁苛,且我并没听说程玞有何劣习,只不过他的嫡亲兄长程珠体弱,程玞难免涉及爵位之争,舒娘子的脾性我也知道几分,大约不愿让女儿陷进如此复杂权斗的家族内务,这是为人母亲在所难免的偏心,只可惜,世事往往不能如意。”易夫人想到自己的女儿明珠终究还是难逃嫁入皇族的命运,神色不免几分忧愁。

但她很快从自己的愁怅中摆脱,提出意见:“在我看来,人生原本不具十全十美,高门望族的府邸,多少都有权斗利争,相对而言,韩夫人比蒋氏好相与许多了,舒娘子倒是不用担心女儿嫁去英国公府会受婆母的刁责。”

“不瞒夫人,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英国公世子原本有个顾姨娘,突然暴病而亡,就是不知这事是否与韩夫人有关?”

易夫人“啊”的一声:“顾氏竟然暴病而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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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大有分歧

春归也“啊”的一声,对易夫人不知顾纤云病故一事不觉诧异,诧异的是易夫人竟然知道顾纤云这一人物的存在。

“原本各家的女眷主母出门走动应酬,也有带着妾侍偏房陪随的,韩夫人出席各家的宴会,十次里有个七、八回都由顾姨娘陪随,按理咱们对于这些陪随不至于留心关注,但顾姨娘却最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最好出风头,这习性倒是比有些出身青楼后来从良的伎子还要招摇许多,韩夫人的不满与无奈一目了然,所以不少人都知道英国公世子有这么一房受宠的良妾,就说上回,你们家的宴席上没见着韩夫人身边有顾姨娘陪随,我还暗自觉得诧异,没想到顾姨娘竟然暴病身亡了。”

易夫人似叹非叹的吁一声气,又颔首道:“我知道你心里的忧虑,虽说韩夫人看上去的确不像蒋氏一样苛厉,但要真有那害杀人命的狠绝,这样的手段和机心又的确令人忌虑,我也是身为人母,总是愿望女儿的夫家门风清正,婆母仁爱慈善,谁也不望女儿日后的婆母是个佛口蛇心的人物,这也就是我对明儿的婚事还算有几分安心的道理,皇后娘娘虽是周王的嫡母,可看着娘娘也不曾刁难过齐王妃和秦王妃两位庶媳,至多就是疏远冷淡罢了,且看在周王殿下的情面上,圣德太后总会对明儿庇护关照着些,殿下的生母敬妃娘娘最是温柔和气,也不会苛责明儿。”

春归连连颔首:“沈家的五姑娘天真烂漫,英国公府听着就是一院子的泥沼,倘若连韩夫人也是心机狠辣,这门姻缘恐怕是不能美满的,我也看出舒世母有些隐隐的担忧,才想着把内情打听清楚一些,也便提供给舒世母好生思量。”

“你能知恩图报很不错。”易夫人赞诩道,眼睛里就更浮出了几分笑意:“正好四娘这几日暂时住在我家,你跟我去她居住之处就是。”

这多少让春归觉着几分诧异——论来易夫人与谢昭仪是姨表姐妹,谢四娘却是谢昭仪的堂妹,这关系就隔得远了,怎么谢四娘却住在晋国公府?

易夫人一边携着春归的手往另一个院落走,一边解释道:“四娘的母亲和我姨母从前是要好的闺交,后来有缘成了妯娌,我姨母便把四娘也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的,昭仪入宫后,姨母回回来我家串门,都带着四娘,一来二去的我和四娘也就熟识了。这回英国公府要休妻,不由分说便把四娘送回娘家,但不仅四娘,连谢家也不肯就这样接受四娘被遣大归,所以姨母来和商量,希望四娘能在我家寄住一段儿,希望这件事情还能转圜。”

春归有些明白了,谢家分明就是希望晋国公府能够居中斡旋,倘若英国公府改变了主意,接回谢四娘,对外说来是谢四娘在亲朋家中客居一段儿,这说法总好过是英国公府逐归儿媳后又受不住压力再把儿媳迎回的好,给了英国公府余地,尚还存在挽回的可能。

易夫人既然答应了“收容”谢四娘,也就是答应了会从中斡旋,可见的确是把谢四娘当作

了亲好才会如此热心相助,又难怪高家人在策划阴谋时,笃定谢昭仪会寻易夫人商量谢四娘这件事故,所以买通谢昭仪身边的宫人,才可能把董姑娘诱骗至纡佩园。

谢四娘客居之处是在后花院的东角,从月亮门进去,就见玉兰树下正值荫凉,女子斜靠美人榻上,是背向这面,所以也看不见她是醒着还是睡着,还是廊庑下正做针线的婢女抬眼看见了来人,放下活计就匆匆往这边儿走,美人榻上的女子也被惊动,起身往这边看来,连忙着履,一边过来一边还用帕子拭泪,最终却也是没能在见人时拭净脸上的泪痕。

春归一边听易夫人劝慰谢四娘,一边打量。

眉眼和谢昭仪并无相似之处,眉色更浓,眼角更圆,上眼睑褶纹极深显,长出眼角寸许,原本应当让双目更有神采,奈何这些日子应当时常哭泣,下眼睑实在有些浮肿了。

自然也是无心妆扮,又因难免辗转反侧茶饭不思,脸上稍带着菜色。

听说干脆让程瑜忤逆父祖的提议,谢四娘惊呆了:“真与家族反目,三郎的前程可真就毁了?!”

易夫人恨铁不成钢:“那也总比你们两个真相约着殉情要好!你们以死抗争,到头来还不是要背着忤逆尊长宗族的罪名,还指望着一双子女离开父母庇护,日后能够平安喜乐?你们的婚姻,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无媒苟合,凭什么英国公府就能以莫须有之罪勒令程瑜休妻?父慈子孝,尊长不顾法理人伦,就算他们狠绝毒辣,状告程瑜不孝,国法也不会判定程瑜的罪行!除族也就除族了,你们一家四口能够骨肉/团聚、平安喜乐比什么都重要。”/

春归在一边拼命的颔首。

易夫人又道:“你没有任何罪错,程瑜直至如今还不肯听从父母之命写具休书,我也相信他待你也是有情有义的,你不如就这样提议,看他如何选择,要是不肯,你就听我的话,干脆提出和离,这样一来你们也都算解脱了,总不能背负着无罪之责,牵累家门蒙羞,殉情的事更是万万不可再提,人但凡还能活着,就没有去走死路的道理,以死抗争,那也必要死得有所价值,你们若不听劝,白白葬送性命,也只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除非娘子的翁姑能够回心转意,不再逼迫程三郎,否则情势于贤伉俪而言已经不能两全俱美了,若娘子当真选择绝路,令郎令嫒非但从此失去父母庇护关爱,更会受父母忤逆不孝之冤罪牵连,娘子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今后究竟会遭受多少屈辱与险难。”春归也苦劝谢四娘:“娘子或许也听说过我的身世,当我父亲在世时,虽然我不是大家闺秀金枝玉叶,却从未受过艰辛苦难,只要有父母的庇护,我就能够无忧无虑欢欣快活,纵使是父亲过世,有母亲依靠时,我也从来不觉得凄惶无助,不像如今,纵使是嫁得良人,有幸为这高门妇,总是忧心再遭时乖命蹇无处容身。”

“就是这个道理,父母才是子女最有力最恒定的依靠

,你们还在他们身边,他们就能无惧险难。”

谢四娘抬起眼睑,眸子里分明透出几分神采,只嘴上还喃喃地道:“我要仔细想想,让我再好生想想。”

“你确该好好想想了,别只顾着凄惶哭啼,白瞎了一双眼睛而已。”

把谢四娘一番劝诫敲打,易夫人才又提起了另一话碴。

“顾姨娘竟然暴病身亡了?”谢四娘也是同样的惊讶。

听易夫人问起长房妻妾之间的密隐,谢四娘蹙着眉头:“顾姨娘浮浪轻佻,时常挑唆生事,大约也只有大伯娘能容忍这样的妾室,我记得有一回,顾姨娘顶撞大伯娘,多少婢女都亲眼目睹,她指着大伯娘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大伯娘害得她小产,又时常暗地里苛虐折磨她,哪家的妾室敢像她一样张狂?偏是大伯父纵容她,竟听信她的话,以为是大伯娘故意设计激怒顾姨娘,反将大伯母训斥一番。”

春归暗忖:这事倒是听顾纤云说过,只不过错责的一方大有分歧罢了。

“要说大伯娘有那决心,坚持遣归顾姨娘,韩家也不是好欺的门第,大伯父纵使不情愿,也扛不住岳家施压,大伯娘又何必谋害顾姨娘的性命呢?在我看来,大伯娘正是太过在意贤名,生怕旁人诽责她妒悍,更兼着大哥体弱,大伯娘也无心顾及其余,不得不一忍再忍,由得顾姨娘挑衅罢了,横竖老太爷再是护短,还重视着韩家一门姻亲,大伯父又是世子,老太爷怎么也不容大伯父宠妾灭妻,任是顾姨娘再怎样生事,大伯父也不可能休了大伯娘把她一个妾室扶正,大伯娘就是受些窝囊气而已,怎么也不会把顾姨娘视作威胁。”

谢四娘想想又道:“横竖我是不信顾姨娘被大伯娘害死这话,老太太这样不管事的长辈,有回都被顾姨娘气得火冒三丈,切结书都让人写好了,还是被大伯娘拦了下来,说得先问过大伯父,大伯父那回是领了临差去了热河,回来后在老太太院子里跪了足个时辰,才保住顾姨娘没被遣归,老太太真要铁了心,大伯父照样不敢违逆。就是那回,大伯父把顾姨娘好番教训,冰天雪地的让顾姨娘跪在老太太门前请罪,老太太虽说心软了,顾姨娘也是大病一场,大伯父随即又接了差遣离京,大伯娘真要害顾氏,那回她就挣不出命来。”

“顾姨娘这样受宠,怎么就没个一儿半女的?”春归向谢四娘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