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255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只我心里这些担忧,说到底都只是无端的揣测,没法子用来说服翁婆,再讲我也怕是自己杞人忧天,想得太多,反而耽搁了五姐儿的良缘,便琢磨着……不知莫问道长的神通可不可信,先向春儿你打听一声,再求道长测字问卦,断一断这门婚事的吉凶。”

春归:……

这真是关心则乱,舒世母竟然会起意把女儿姻缘寄望于神棍测卜的地步了。

这先河可不能开,否则只要她一句担保,指不定今后莫问小道就能在舒世母手中“讹诈”无数钱财,且春归对舒娘子的情份到底不同,非到万不得已,不愿采用那套应付外人的说辞。

“也真是巧,今日来见世母,我也正是风闻了英国公府打算与学士府联姻,且我听到几件奇异的事,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稳,正想提醒世母三思。”

这话听来语焉不详,并没有说清消息的来源,不过舒娘子联想到太师府里老太太的侄女毕竟是身处内廷,且惠妃因受帝宠故而心生夺储的欲望也不算得什么隐密的事,沈家和王家是姻亲,老太太关注着沈家的动向合情合理,至于春归从何得知英国公府的内情,谁不知道经过王太后寿诞的一场风波,易夫人已经知会亲朋她要认春归作义女,谢四娘正在晋国公府暂住,春归应是从她那里打听见内情。

之所以没有直言,一来把夫家祖母的话透露予外人到底有触内训,再者更不好把谢四娘泄密的事四处张扬。

舒娘子当然不会再追问消息来源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也是心忧五姐儿的终生,且自来也不是轻信流言蜚语的人,你要觉得这桩婚事不妥当,必定确信程玞是真不可靠的,总之只要你说出来的话,我一定重视,你可不要有任何顾虑,世母但只恳望你知无不言。”

“我打听到的是……程玞是因为身患隐疾才不得不寄住在外家,这事或许连英国公都不知情。”

舒娘子到底是久涉世故,一点就通:“程珠自幼体弱多病,从前连英国公世子和韩夫人都以为长子恐怕不能成年,要是连程玞也有隐疾……庶子袭爵极难获准,少不得英国公的爵位就会旁落其余嫡系子弟,我就奇怪程玞必定会被世子夫妇寄予厚望,怎么会反而寄养在外家?这说法,应不是捕风捉影。”

“我虽还不能确实程玞究竟患何隐疾,可另一件事已经是确凿了。世母,英国公府最近暴亡的人可不仅仅只是顾姨娘主仆,程玞院子里的几个丫鬟,据我打听有三人,有两人都是暴病身亡,另一个家生子听说是嫁去了南昌,给韩夫人的族亲做续弦,不过嫁前连父母家人都没再见一眼她,这件事实在蹊跷。”

“程玞回京不久,就有这么多婢女暴亡?!”舒娘子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顾姨娘对此事也十分疑惑,故而令遣婢女芸香接近程玞,没想到,主仆两人又是暴病身亡。”

“春儿是想说程玞患何隐疾虽无确证,但能够肯定的是此子性情暴虐,视人命如草芥。”舒娘子听似

在问证,可口吻又似喃喃自语,显然已经笃定了春归的言下之意。

春归颔首:“我实以为程玞并非五姑娘的良配,且我已经在计划揭露察实此事,所以还劝世母千万拖延一段时间,莫要仓促答允这桩婚事。”

不仅春归,舒娘子心里更加清楚仅凭这些猜测且又无法直说来源的说辞,大不足够让沈学士回心转意拒绝英国公府的联姻之求,所以只能是先想办法拖延。

舒娘子长长叹口气:“论说五姐儿的事,本不该这样麻烦春儿,可……罢了,那些场面话我也懒得说,你这份情义,世母和五姐儿心领了,不过春儿计划怎么做?毕竟是英国公府不能宣之于人的秘丑,太师府和英国公府又一贯未有姻联,这事你有什么办法察实揭露?”

“不是连世母几乎也相信了莫问的高明道术?世母放心,此事我自有计较。”春归笑道。

舒娘子立时听明白了言下之意,摇头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其实一贯对什么佛法道术的事都心存质疑的,就相信你是个可靠人儿,没你这颗定心丸,我再是如何心焦,也不至于真信了那些虚无飘渺的测卜。”又默了一默,才道:“柴胡铺的命案,你家迳勿牵涉得极深,连我家老太爷都在疑惑莫问道长真怕是个高人身怀异术,如今我算是知道了……不过春儿放心,你们夫妻两既是不愿树大招风过于惹眼,我也‘确信’莫问道长真能通灵。”

这样一个通透人,并不追问赵兰庭一个翰林院的修撰,是如何察觉一户平民死得蹊跷,这才假借莫问通灵的说辞揭开层层迷雾,批露宋国公的另一大罪状。

舒娘子是想到了太师府轩翥堂的这位年轻家主,恐怕对于储位的废立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坚持中立,但这并不算是一件奇罕的事,太孙和宋国公高家的种种作为已经有悖贤明大道,有识之士心里清楚太孙绝无成为明君圣主的资质,赵氏满门士宦,且赵兰庭也势必上进仕途,既为臣子,自当效忠社稷,安于自保不能算作忠良,拨乱反正才算不负寄重。

而春归经此一行,也立即开展计划,这回她并没急着支使柴生和莫问盲目行事,而是再次召回了渠出。

“程珠的妻子冯氏回一趟娘家看望嫂嫂,没想到回家后自己竟也像中了暑气,周身乏力连连犯呕,韩夫人连忙请了家里供养的大夫替她看诊,没想到却诊出了身孕,这下子英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英国公更是高兴得胡须直抖,韩夫人忙着求神拜佛的祷求,希望冯氏能够一举得男。

程玞从别馆回家,听闻这件喜讯,看上去神色倒还平静,特意去给兄长道了喜,只是去见韩夫人……韩夫人问也没问他去别馆的事,应付两句就让程玞自去,程玞转身之时神情格外/阴沉,又被另外的堂兄弟讥损了几句,说什么冯氏真要生下子嗣,程玞可不能再染指爵位了,程玞没和堂兄弟争执,只是回房后……昨晚喝得酩酊大醉。

今早上,他特意去韩夫人跟前儿道错,说因为受了讥损一时没忍住有违医嘱,今后必不会再犯这样的过错,韩夫人却说‘你也该恣意些了,今后不用再时时小心谨慎’,我就在那儿看着,程玞的手指几乎没掐进膝盖骨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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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敛朱藏丹

一个人的心中不会突然住进怪兽。

只能是因为长期的积郁、恨怨,把心境挖掘出一个深暗的洞穴,那头怪兽就在这洞穴里孤单的养成,长出骨骼、利爪、獠牙,它吞噬主体的乐观仁善又反刍出绝望恶霾,蒙蔽人的眼睛,逐渐永绝光明。

春归以为生来就染病痛的孩子比健全人需要更多的关怀照顾,他们往往更加不能缺乏父母亲长的眷爱,而程玞……会不会一直怀疑且惧怕,他已经是被遗弃的人。

越当证实猜测,就越会惶恐真实,犹如深陷沼泽的人,看自己一点点下沉,努力向他所以为的依靠伸手,但收获的却是漠然和冷淡,仿佛根本看不见他将要面临的灭顶之灾,又或者说看在眼里却已然放弃。

在韩夫人面前把手指掐紧膝盖骨的少年,没有胆量去质问遗弃他的人,他心里所有的悲愤和戾气无处排解,所以才会倾泄在那些和他无怨无仇的无辜人身上吗?他心里的怪兽已经长成,他没有办法再控制这头阴邪暴虐的猛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蚕食后,猛兽终于向他人亮出了利爪和獠牙。

春归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猜测是否如实,但在她看来孽报理应加诸行孽的人,程玞不会比那些枉死的奴婢更加无辜可怜。

至于顾纤云……

她也很难产生更多的同情心。

“顾氏在何处?”春归问。

“我让她去抱幽馆盯着,但昨晚我又在英国公府遇着了她,这妇人也真够死心眼的,都成了一缕游魂儿,还念念不忘英国公世子呢,程敏昨晚留宿在韩夫人屋子里,她伫在一旁咬牙切齿的,可惜的是纵管阴魂不散,也没法子再对活人造成任何影响。”

“程世子难道不曾因为顾氏的死怪罪韩夫人?”春归问。

“夫妻二人提也没提起过她,说来韩夫人对待程敏也并不热情,程敏不说话她绝不吭声儿,真真的相敬如冰。”

春归思忖一番,交待渠出去寻顾纤云:“我在寄鸢台等她。”

渠出挑起一边儿眉:“顾纤云又不像樊大生前到底是男子,便是来斥鷃园相见,大奶奶难不成也会觉得别扭?何若顶着这日头跑老远去寄鸢台?”

这是终于忍不住拐弯抹角的试探了?

“我本就想去怫园剪摘两枝白玉兰回来瓶供,横竖是要经过寄鸢台的。”春归像是随口解释一句。

“由得大奶奶乐意吧。”渠出哼了一声飘出去。

寄鸢台所处的沅水一带,此季已经是荷叶亭亭,碧叶高出水面,间中开出红莲,这一带并没绕筑栏栅,只点缀有奇石,不像盆景里的瘦透,倒如山中形成的野朴,大小错落,或卧或立。

下昼时这边正值荫凉,春归就曾经因为突生兴致寻一方卧石坐在上头垂钓,但今日她显然不会有这样的空闲了,不过因为沿水的卵石径是往寄鸢台的必经之路,所以她仍是从这里走。手里持着花剪的菊羞似也想起了垂钓的趣味,满怀期待地提议:“等哪天没这样炎热,大奶奶不如再来这里钓几条鱼,放些咱们院里栽种的辣子,送去翰林院必定让大爷心花怒放,更会念大奶奶的好了。”

自从菊羞品尝了一回加了辣子蜀椒的红焖鱼,一直便对此道菜肴情有独钟,所以春归打趣她:

“你倒是会假公济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