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267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韩夫人的招供固然重要,但最关键还是得程玞亲口认罪,春归寄望于韩夫人的“偏心”逼得程玞情绪崩溃,最好是……亲口道出和魏国公的勾联,那个曾经被窝藏在天陌别馆饱受摧残的神秘男子究竟是谁。

“本官当然不会仅只听信任何一方的口供,不过原告既然提出了姜熊既为疑犯又为人证,敢问夫人及令郎敢否与姜熊当堂对质?”

韩夫人刚才甚至都没听清姜熊已然倒戈,此时神色大变。

萧宫令已经退到与屏风平行处,这时既能看清程珠、程玞的神情,又能看清韩夫人的神情,她不由重重蹙眉。

这案子似乎已经不需要审问了,韩夫人如此惊慌必定有罪,只不过看上去程珠还算正常,仿佛当真自觉清白无辜。

果然就听程珠说道:“晚生不怕与姜熊对质。”

姜熊原本已被吏役扣押在外,很快就被带了上来,他已经是早有了决意出首坦诚,这会儿子倒没显得如何慌乱,往地上一跪,竹筒倒豆子般就合盘托出了:“先是净心、净守两个奴婢……报的都是暴病身亡,小人奉令焚埋骨灰,但她们二人……都是被剜目毁容割下手足,甚至连十指十趾……竟然是被一只只的斩下……这哪能是暴病?后来还有净文,尸身也是这般惨状!净文是家生子,就算报个暴病,尸身按理也会让她老子娘再看一眼才好焚埋,但这样一来,净文的老子娘哪能不知净文是被虐杀?所以夫人才说了谎话,瞒着净文的死讯,只说把她远嫁去了南昌本家的子弟……又有顾姨娘和芸香……小人所言字字属实,还望推官老爷明鉴。”

“姜熊,你为何要陷谤母亲及我?”程珠显然没有料到姜熊会这样供述,语气里充满了狐疑。

“小人没有陷谤。”姜熊冲着屏风连连叩首:“夫人、夫人,净文的冤魂已经缠上了小人,小人若再不说实话,别说性命保不住,就怕还得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永世都不能再投人胎了啊……夫人,孽报已经临头,小人实在不敢再替夫人及少爷隐瞒罪行了!”

韩夫人一脸的血色都已褪得干干净净,但这时春归等等四双目光都注视着她,她也只好外强中干喝道:“一派胡言,你莫不是疯魔了才敢说这疯话?你、你……”

“夫人,净文等婢不知是否皆为夫人的侍女?”春归问。

“她们都是犬子……是七郎的侍婢。”韩夫人下意识道。

春归便道:“既然如此,何不再请施公询问一番程七郎身边其余侍婢,如若这三个婢女都是死于非命,相信和她们日常相处的人不至于一点蹊跷都没察觉,据妾身以为,人证姜熊竟称鬼神之说,证供的可信度十分有限。”

韩夫人勉强缓过神来。

好在这件事瞒得一丝不透,净持等等均不知情,倒是不怕她们前来接受问询,立即嘱咐徐妈妈:“把净持几个带来,任由施推官盘问。”

听见“净持”二字,春归暗暗舒一口气。

她可算是再次下对赌注了。

起初英国公府众人都以为舒娘子是想借今日的机会相看程玞,特意交待程玞先一步来天陌别馆安排今日的宴集,程玞既要来小住几日,少不得跟来婢女、小厮服侍,净持做为程玞身边的一等丫鬟,又素来得韩夫人看重,应当是随行之一。

韩夫人万万想不到净持其实早就察觉了程玞的暴行,只不过碍于自保,不敢泄露而已。

可一来净持与净文交好,她既确信净文已遭虐杀而心怀痛惜,又一心要保护亲生妹妹净善能够幸免于难,面临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她会怎么选择呢?

春归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净持不会再替程玞隐瞒。

这个丫鬟,十有八九会给予韩夫人意料之外的一记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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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程玞认罪

作为程玞的贴身婢女,净持今日并不用在宴集上抛头露面斟茶递水,也就是说她其实并不知道好好的宴集突然生出这等了不得的变故,此时莫名其妙被带来穿堂接受盘问,她下意识就把妹妹净善略挡在身后。

因着是要受刑官盘问,净持等人都是跪在屏风外侧,没法子对韩夫人进行察颜观色,这会儿子净持脑子里回响的全是往这边过来的途中,徐妈妈压低声音的叮嘱。

“不用慌乱,施推官怎么问,你们就怎么答,不过是顾姨娘的父兄污告,施推官例行调察而已。”

有刑官终于怀疑顾姨娘主仆的死因了?!

那么净文呢?净文是不是也可以沉冤得血?如果七爷的罪行曝露,无论会不会判罪受刑,总之恶行再也不能隐瞒,英国公也不会再放纵七爷虐杀仆婢!

背主的下场是会被发卖,但总比提心吊胆要强,横竖都是为奴为婢,到哪家哪户都能混个饱暖,如果由我道出实情,说不定父母兄妹不会受到牵连,况且就算一家子都被发卖了,至少性命都能保全。

所以当净持一听见施推官提起“净文”二字,她便实难再忍心里已经重压了好些时日的块垒,她是当真已经受不了这份压力,愧疚和恐惧早已让她濒临崩溃,午夜梦回时净文的哀哀哭诉,还有七爷那阴郁狠毒的注视,渡日如年的悲苦甚至已经让净持心生死志,她想如果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也免得受此许多折磨苦痛,可她每每徘徊井边,都无法忍心把妹妹独自留在虎穴狼窝。

她是姐姐啊,是唯一能够守护妹妹的人,如果连她都放弃了,妹妹该怎么办?

该不该孤注一掷?

当时机到来,净持其实仍然犹豫不决,不过当她还没有考虑清楚利害的时候,内心有若洪水决堤的情绪已经无法再用理智控制了。

“净文跟奴婢说过,她无意间,亲眼目睹了净守被七爷虐杀!正是在蕙芳院!七爷先离开,净文觉得狐疑,便去了蕙芳院察看,她看见,她看见……看见屋子里血流遍地,一个丫鬟被绑缚凉床上,两眼被剜,满脸划痕,地上有断指断掌……净文当时甚至都认不出那是净守,可是当晚就听说了净守暴病的消息!”

莫说韩夫人,就连易夫人和舒娘子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春归不是第一次听闻程玞的暴行,但此时仍然忍不住周身发寒。

她难以想象这么多女子,死前遭遇的比死亡更重的恐惧,她们被堵住嘴,手脚被束,不能挣扎不能呼救,看着嗜杀的恶魔举着屠刀,一刀刀的折磨,一刀刀的切下她们的手指脚趾,斩下她们的手掌脚掌,一刀刀的划破她们的肌肤,最后剜去她的双目,当她们死的那一刻,是否反而如释重负,忙不及的便奔赴溟沧,因为死亡对于她们而言,才是痛苦的结束,才是彻底的解脱,她们迫不及待的远离人世,因为在她们看来,人世才如修罗。

或许也只有顾纤云,被灌鸩毒相较简直不算痛苦,所以心里头那点妄执才会不依不挠。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目睹七弟虐杀净守?也并没

有目睹净文是被七弟虐杀?”

屏风那边传来程珠的问话,他直到眼下,仍然不信他乖巧的弟弟竟然能作出这等畜生不如的恶行,也不信他自来慈爱的生母会包庇罪行,他仍然坚信这一切都是因为误解,姜熊是疯了,净持是道听途说。

“奴婢是未目睹,但因为净文的透露,奴婢、奴婢心中虽然惧怕,可有时却身不由己便往蕙芳院左近徘徊,顾姨娘死的那日上昼,她从蕙芳院出来,亲口说了七爷正在里头和婢女私会,奴婢虽不敢入内偷窥,但紧跟着,顾姨娘和芸香都传出接连暴毙!”净持已经把所知之事如实供述,现如今她也只能竭力证实程玞的罪行了。

“施公,仅凭两个奴婢的口供,恐怕不能证明家母与晚生有罪吧。”程珠这个兄长完全没有把责任推托给程玞的意识,竟像没察觉净持的指证根本没有针对他一般。

春归暗暗着急,她没想到竟然会是程珠出头打冲锋。

正在这时又听屏风那头的施推官似乎也有迟疑:“这……的确缺乏实据。”

看来施世叔的品行和风骨的确值得钦佩,但这位若真想实现青天判官的抱负,仿佛有点任重而道远啊。

春归立即“补漏”:“净持不大可能与姜熊串供,但两人的证辞都说到了虐杀,不同的是一个乃耳闻,一个乃目睹,然则被害人双目被剜四肢受斩的供述确为一致,二者供辞既能相互应证,施推官虽不能立时判定,但仍当并秉公执法才算公允。”

有春归这一提醒,萧宫令也立时反应:“当堂对质,人证不改口供,且韩夫人和程七郎皆为哑口无语,唯有程大郎提出质疑,但余听来却觉蹊跷,缘何程大郎胆敢一口咬定令弟无辜,难道大郎君知道凶犯另有其人?”

施推官到底是和兰庭一起办过案的人,此时终于开了窍,冷声道:“韩夫人既然否定指控,未经上请,本官也不便继续鞠问,确然应当依律行审,如此,只好先将一应涉案人证及两位郎君带去衙堂严加察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