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27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那么,这肠中雷鸣需要哪样美食才能慰籍?”

春归见赵大爷如此好说话,欢喜道:“一碗热乎乎的芙蓉面就足以慰籍了。”

赵兰庭便当真踱去了门外,交待郭妈妈去拿一碗“热乎乎的芙蓉面”,待吃食送来,让摆在屏挡外的炕桌上,眼看着他又渴又饿以至于忘乎所以的新娘,就要脚沾地面,好心提醒道:“新妇在花烛夜,沾了地面可不吉利。”

春归惊觉自己才用这俗礼推拒了侍候夫君的职责,大感沮丧,抿了唇角:“那便劳烦大爷,把芙蓉面送过来?”

“汤汤水水,弄污了喜床,岂不更不吉利?”赵兰庭看春归那委屈沮丧的神色,大觉这才是真正的活色生香,竟又有种忍不住要研墨作画的技痒,他忽然觉得这桩父母之命的姻缘,比想象当中要有趣多了,原来不是所有女子,都像以为那般乏味无聊。

春归正腹诽:赵大爷果真不好相与了,答应要满足口腹之欲,却偏让人看得见吃不着是个什么意思?捉弄新妇就这么好玩!

便见那位大爷施施然走了过来,低低笑道:“更简单的法子,娘子怎么就偏想不到呢?”

一弯腰,就把春归横抱了起来。

这突然的亲密接触,终于是让春归有了几分羞涩,她还从未这样亲近地感应父亲以外的男子,身上清爽让人觉得莫名惬意的气息,以至于面对美食时,都享用得不那么淡定如常了,和陌生男子相处,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好在是,阿娘早在新郎回房之前,就飘了出去,否则让阿娘目睹这样的情境,就更该脸红窘迫了。

春归就这么不淡定的把一碗汤面吃得干干净净。

好在设在外间的这张大炕,比喜床要宽敞得多,并不用下地,也能来来回回地慢走消食,春归一边在炕上慢走,一边解释着自己看上去有些怪异的举动:“阿爹从前教我养身之法,进食后不能躺卧闷坐,也不能剧动,缓缓散步,既利消食又能防止肠损。”

兰庭坐在一张椅子里,瞅着他的新婚妻子在炕上走得稳稳当当,想起那时她被仆妇掺扶着从轿子里出来,一路行走拜堂时,似乎也很是稳当,就猜测着春归并没有缠足,这又是一件合意的事,便笑道:“岳丈教导得很是,没有什么比身康体健更加重要。”

又问:“娘子佳讳,可是源于‘何须一顾倾城国,未若凝眸是春归’?”

“正是,阿爹说我出生时,被乳母抱出产房,就已经睁开黑幽幽一双眼睛,阿爹只觉寒冬腊月都不存在了,看着我的眼睛,就像是见三月春阳,把多少拟好的名儿都舍了,只用春归二字,也是望我眼中从无凄凉,一生温暖如春。”春归说起自己名字的由来,一点都不掩饰欢喜和自得。

赵兰庭看着实在有趣,想着自己的妹妹,每每提起过世的生母都恨不能泫然长泣,明明娇生惯养未受半分委屈,却偏要露出哀伤的模样,仿佛不这样,就不孝顺了。可是春归,分明对过世的父亲十分依念,却能够如此开朗的提起,不露哀切,足见乐观豁达是这女子的性情,和这样的人相处,生活兴许会更添几分意趣。

“你可有字?”他忽然问。

“并无,及笄时母亲已经身患重病,也没有其余长辈赐字。”春归回头,看向兰庭:“莫若……迳勿替我拟字?”

赵兰庭正有此意,只微微思索,便道:“古诗有云‘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你这性情,又是如此明朗,不负岳丈寄望,确是辉辉二字分外契合。”

春归莞尔:“那就辉辉二字,迳勿若觉娘子的称谓不顺口,以后便唤我为辉辉了。”

夫妻两就此对彼此的称谓达成共识,虽还没有达到相见恨晚的程度,却也相谈甚欢,然后紧跟着……春归就觉得困意来袭,一个还算相处得来的丈夫,无疑让她暂时放下了对未知将来的最大忐忑,所谓忧去则心安,心安则思眠。

她停止养身的益举,靠坐在炕上:“迳勿可觉得困倦吗?”

兰庭再次被他家娘子主动提议“早些安置”,且颇有些眼巴巴一点不觉羞涩的架势,真觉原本以为有些尴尬的新婚夜出乎意料的自然,竟然突然对从未蒙面且也没有机会再蒙面的岳丈大人也心生好奇,猜测岳丈必然也不是俗人,否则怎么会教养出如此爽朗毫不扭捏的女儿来,在时下这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中,简直异类一样的存在。

他便挨近了身,任劳任怨再把新妇抱回了喜床,眼看着小女子十分爽利的打开薄被,道声“晚安”便转过身去准备入睡,赵大爷摸摸鼻梁,站了一阵儿,这才有些窘迫:“辉辉不往里挪挪?”

春归这才觉得脊梁一僵,坐起了身:“这……虽说今晚乃新婚之喜,可是……毕竟是亡母丧期。”

兴伯祖母可是交待过,依照规矩,可不能行那周公之礼的。

一双新人,这才相对着红了脸,赵兰庭转过身,却挨着床边坐了下来:“新婚之夜分枕而眠,据说不合礼矩,我是担心被长辈挑剔,不过……”他忍不住干咳两声:“岳母丧期,迳勿自当克制。”

想到要与陌生男子同床共枕,就算秋毫无犯,春归仍然觉得不惯,但她也知道兰庭的话不无道理,要真一个睡床,一个睡炕,沈夫人知道了,怕会觉得不合礼矩,辜负了长辈们的愿望。

只好低着头飞快往里挪一挪,面壁闭目,安慰自己忍过这新婚夜即可,到明日,就会依照出嫁女的礼法,为母亲服丧一载,在这期间都是不好同房的,倒可避免了许多尴尬,至于一年之后……两人必定也算熟识了,兴许不会再有如此别扭局促的感觉。

她几乎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响动,只渐渐地,听闻了赵兰庭长缓的呼息,应当是入睡了。

春归微抿唇角,再一次庆幸这个几乎能称为从天而降的夫婿,怎么看也不是个惹人厌烦的人,是否良侣虽还不能确定,至少还有这个可能。

于是她便也放宽了心,渐渐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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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旧时家中

春归被婢女唤醒的时候,枕边已经不见了新郎,她心中松快,听着梅妒、菊羞姐妹两交口称赞大爷的话,也觉得颇为中听。

“真如郭妈妈所说,大爷可不习惯婢女近身,今儿一早,大爷自己穿了衣裳,唤人打水进屋,娇兰就又抢先,缠着要替大爷梳整发髻,却被大爷支开了,让她去准备奶奶洗漱的器用,也不让咱们动手,自己就梳整了发髻,交待先去晨练,让咱们不用急着吵醒奶奶,等奶奶再休息半个时辰。”

“婢子还问了问文喜姐姐,姐姐也说,大爷年幼时跟着老太爷在外院读书,力所能及的事都是自己动手,大不同于那些衣来伸手的权贵子弟,惯爱让婢女泡茶添香,大爷的书房,别说婢女,就是小厮也不让擅自进入,书册笔墨,大多都是大爷自己整理。”

“连夫人身边的仆婢,都不知大爷喜欢的口味,可见大爷往常很是自律,根本不像宗家那几个少爷,就爱和婢女们调侃,读了本书,写几个字,婢女竟无一不知。”

听听这些评价,无一不是正面,赵兰庭又的确怎么看,都不像个好色之徒,虽说春归并没有乐观到笃信将来会与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地步,不过却有了几分信心,大概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有望?

心情愉悦,一大早就没忍住大快朵颐,好在赵大公子的确不排斥妻子有副好胃口,也完全不讲究妻子必须服侍丈夫用膳后,才能进用“残羹冷炙”的规矩,春归更加没有这样的自觉,还是郭妈妈看得有些心惊,没忍住提醒她:“如今在汾阳,大爷不在意,夫人也从不是挑剔人,大奶奶不用拘谨,只是……日后大奶奶随大爷回了北平,在老太太跟前,可千万仔细着些,便是屋子里的仆妇们看见了,说不定也会招惹诽议,在世家大族里,夫妇可不能同席而食,除非长辈们交待不用拘礼。”

春归:!!!

自家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她的阿爹,甚至还会亲自下厨,做了美味佳肴给阿娘惊喜。

脸上却丝毫不见抵触,多谢了郭妈妈的提醒。

李氏相跟在春归身边儿,也紧声儿地劝道:“确然如此,阿娘没出阁前,你外祖母也是一样的教诲,只是遇见了你爹这样的宽厚人,从来也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可太师府,终究与我们家不一样,再者姑爷和你都是晚辈,若惹得尊长不喜,姑爷便是有心维护,也无奈不能违逆尊长。”

春归便对郭妈妈多说了两句,实则是宽阿娘的心:“我不懂得太师府里的规矩,言行多有逾谬,多亏了妈妈提醒,日后必然会谨慎小心。”

却暗忖道:听郭妈妈言下之意,似乎是指夫家这位老祖母待人严苛,不如沈夫人和蔼亲切,依郭妈妈的谨慎,并不应当指责主母,难道说……沈夫人对太夫人亦怀不满抱怨?

便暗暗记在心上,有些烦恼今后恐怕会夹在祖母与婆婆之间,立场难免艰难。

以新妇的身份对公婆献茶时,赵知州虽板着脸,但看得出来这是他一贯的性情,并不是克意针对,沈夫人照旧满面春风,给的新妇礼也很有看头,奇异的是昨日表现得像个刺头的赵小六,今日却像变了个人儿,对待春归非但不再鼓腮瞪眼,甚至还表现得十分恭顺,一声“长嫂”喊得掷地金声,惹得春归几乎没忍住去捏他的包子脸。

但事实证明,赵小六还是那个赵小六,之所以如此温顺乖巧,还真是因为兰庭这个兄长在场的缘故。

当赵知州喝了子媳敬茶,便喊了兰庭去外衙商量公务后,赵小六满面不耐便显现出来,先是缠着沈夫人,吵闹着问个不停“大哥哥去了哪里?”“为何阿爹只和大哥哥一起办正事?”“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大哥哥要什么时候才能教我描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