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332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婚姻当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今日才与那梅小郎君见上一面,竟然便暗许终生为他胆敢忤逆亲长!你这不节不孝的逆女!”彭夫人瞪着一双金刚怒目,大声责斥樨时。

“女儿不敢忤逆亲长,女儿今日去见梅夫人与梅郎君,正是奉从亲长家主之令。”樨时仍然神色平静:“嫡母为尊,但儿毕竟乃庶母所生,生母无错而受责,儿若不替生母理论亦为不孝,至于母亲斥儿失节,恕儿不敢担此罪错。是母亲问儿之于梅夫人及梅郎君之感观,儿不敢谎瞒,遵令实禀,如此怎算暗许终生罪失贞节?母亲责罚女儿,女儿不敢抗拒,但若自认失贞之罪,必定毁及门风,所以必须理论。”

“真是巧舌如簧!”彭夫人外强中干的怒吼。

老太太都被这声怒吼震得耳膜疼,但她到底还是更加偏心亲孙女儿的,再加上还有苏嬷嬷在旁劝解,最终也没真正责罚樨时。

樨时送萧姨娘回屋,萧姨娘这才长叹一声:“大爷托了二老太太替你张罗姻缘,我自然是放心的,也知道那梅郎君必定是个良人,你见二老爷和二夫人另有主张,心里着急生怕错过良人,这样的心情姨娘当然能够体会,可你实在不该这样顶撞太夫人和二夫人两位亲长。”

“姨娘的担心儿都明白,但儿的婚

事,既劳动了叔祖母与大哥废心,更得劳烦大嫂在祖母跟前儿斡旋,叔祖母与兄嫂如此为儿着想,儿又怎能唯唯喏喏一点力都不出呢?至少应当让祖母明白,儿是必定不肯听从安陆侯府摆布,为江家棋子的,如此才算没有辜负真正将儿视为血亲,替儿着想打算的亲长。”樨时亲手替萧姨娘斟一碗茶,难得显露出担忧之情:“姨娘放心,有兄嫂操持,女儿的终生大事不会为人利用摆布,梅夫人确乃温和长者,梅郎君既能得大哥友待,品行必定无可挑剔,庶祖母甚至还托了阮中士打听梅郎君的品行,也认为这门姻缘确为上佳,女儿终生有靠,只是留下姨娘……因为女儿的婚事,姨娘必定会被老爷及夫人迁怒……”

“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没什么不满足的了,不过就是更被老爷冷落,被夫人斥责几句罢了,我到底不是卖身在太师府,且如今年老色衰的,又毫无威胁,夫人不至于用心针对,毕竟还有孟姨娘等几个貌美年轻的更让夫人忌防呢,就更不说太师府也不由老爷和夫人当家,无非就是受些闲气罢了,终归能得个安身地,怎么也不至于被驱离。”萧姨娘倒是不愁自己的处境,扬着嘴角安慰樨时:“我算命好的,我那妹子,也是作人妾室,她比我聪明也比我要强,年纪轻轻的就因为生子而亡,如今坟上的草都能没人腰了,豁着性命生下的儿子也被养成个废人,一味只知道玩乐赌斗,日后哪还能有半点指望?太师府毕竟是仁厚门第,我也早打算好了,倘若日后分家,我便随了老姨娘吃斋念佛,这样就能留在宗家,落得个清静,再也不受苛磨。”

“如果姨娘能够留在宗家,兄嫂必定不会慢待。”

“就是这话,大爷和大奶奶都是善心肠,连着沈夫人也不是个刻薄人,否则老姨娘又哪里能得个自在清静呢?罢了,我也不多留你,今日的事儿你还得禀一声老姨娘,也让她老人家了此一桩心事。”萧姨娘将女儿送到院门外,没有目送,亲手合上了门扇,但她却一直就站在门扇里,半天都没有挪动一步。

等女儿出嫁,她就当真只剩孤独终老了,但她其实也才过三十不久,有时候还难免回忆往昔岁月,那些并非死水一样的时光,她也是心怀憧憬过啊,顶着红盖头嫁人,在祝福声声中羞涩的打量她的新郎,憧憬过会有良人纵然年老色衰也不离弃,相互扶助的共度一生,到鬓发苍白,暮年之时,膝下已有子孙成群。

她也从没想过等着她的人生,会是在这独门独院里,亲生的女儿不能唤她一声阿娘,永远都要对人卑躬屈膝,不能有任何的争求,不能有任何的欲望,日出日落寒来暑往,渐渐的连自己的年岁都忘却了。

但萧姨娘却仍然呆怔在此由衷微笑,她想到底她的女儿是个幸运的人,她曾经憧憬的一切,女儿都会获得,她的樨时,人生会与她截然不同,这样她的人生终于不算彻底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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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龚氏和惠

春归知道太师府里会有一番聒躁。

果然老太太和彭夫人婆媳联袂上阵,没等春归完整喘上口气,就开始数落梅家这门婚事多么的不足,魏国公府才应当是首选,一再要求春归务必说服兰庭回心转意,彭夫人的口气更加坚决:“庭哥儿虽是家主,但毕竟老爷和我才是樨姐儿高堂,就没听说过女儿的姻缘父母不能作主由得堂兄决断的道理!且连老夫人也认为魏国公府的郑小郎和樨姐儿更加般配,庭哥媳妇难道还要固执己见吗?”

“祖母已然决定答应魏国公府的求亲了?”春归一脸的乖巧:“祖母既然决断,想来大爷也不会违逆尊长的想法,孙媳这便让汤回知会大爷一声儿,让大爷千万别自作主张。”

话虽如此,她却并没打算挪动步伐。

老太太也果然阻止道:“樨丫头是太师府的长孙女,这一辈儿首先出阁的女孩儿,婚事可马虎不得,光由着咱们这些女流之辈作主岂不草率?只是我和老二媳妇的想法,也不能不告诉庭哥儿,春丫头,跟我说句老实话,到底是怎么认为的,难不成也觉得梅家的儿郎要强过魏国公府的小哥儿?”

“祖母既问,孙媳不敢谎瞒,孙媳虽没见过魏国公府的小郎君,但听大爷说起,仿佛舅祖父先有意与魏国公府联姻,但魏国公颇有微辞,不愿与贵戚交近,所以拒绝了和安陆侯府结亲,大爷以为这事儿必定不能瞒得一丝不漏,指不定魏国公府自己便会声张出去,要真如此,转头咱们再和魏国公府联了姻,说不定闲言碎语的就会传出太师府与安陆侯府失和的话。”

“魏国公何至于声张!”彭夫人嗤之以鼻。

“魏国公要维持中立,目的便是得让皇上放心,当然可能声张曾经拒绝安陆侯府提出联姻一事,好明确立场。”春归堵了彭夫人的嘴,又道:“且今日孙媳见了梅夫人,梅夫人对大妹妹极其中意,直言倘若老太太点了头,太师府答应了这门婚事,日后必定善待大妹妹,那梅郎君的才品又得大爷认可,更不说梅学士在仕林中的声望也一直上佳,咱们家乃世族,与清流之家联姻更加合适。”

老太太没了主意,眼睛就看向苏嬷嬷。

苏嬷嬷便道:“大爷和老奶奶的考虑也确有道理,老太太莫不再好生思量几日,亲自再见见梅夫人及梅郎君。”

实际上苏嬷嬷是为了先和安陆侯商量。

也就是隔了一日,安陆侯府的六太太便前来看望赵母,春归虽和她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直到前不久才听三夫人提起这位六太太的出身,竟然是朱夫人从前的婢女,本姓龚,朱夫人赐名和惠。

龚氏比和柔更加年长些,有好一把乌黑亮泽的长发,容长脸、细叶眉,嘴角生着颗显眼的黑痣,她逢人便惯露笑,看上去倒也随和,只是春归因为赵大爷的影响,察颜观色要比常人更加细致些,那时第一次见龚氏,留意得她时而便挑眉斜睨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冷刺,俨然对她并不友好。

不过这回龚氏看她,都是使用的“正眼”。

春归因为老太太的嘱咐,不得不作陪,原本该去阮中士那

儿听教的时间,只好舍出来陪着龚氏说话,龚氏提出要去怫园里逛玩,春归也不得不跟着,此时她们两个就站在不足舫里,看渐渐有些急促的秋风,使沅水泛起波澜。

“大夫人从前最爱来不足舫,说满怫园的馆榭,就这处名称最佳。”龚氏微咪着眼角,似乎内心极为感触:“顾娘未受大夫人的慈讳,确然是件最遗憾不过的事儿,如今我时时想起大夫人来,都忍不住伤感,我啊,是多得大夫人的调教,原也是卑贱的身份,如今才能得此幸运。”

她把一个“也”字,咬得颇有些深长。

“六太太说得是。”春归应道一句,她并不喜欢朱夫人的话题,尤其不喜欢旁人另有用心提起朱夫人的过往。

“顾娘仍称六太太,可就太生份了。”龚氏微眯的眼转向春归。

“大爷一再交待,对侯府的长辈要各外敬重些。”

龚氏一怔,眼角再次眯了一眯。

赵兰庭对安陆侯府的诸位,从来不以亲戚相称,与其说是敬重,不如说是生份,但谁让他是轩翥堂的家主呢,侯爷也不能狠端亲长的架子慑服,且侯爷也说了,赵太师迂腐归迂腐,眼光却是很不错的,更不说轩翥堂几代积累的人势也绝对不容小觑,这便是面对赵兰庭的不恭不顺,侯爷纵管火光,却还不得不纵容示好的缘故。

毕竟一宗之主,一家之长,不能简单的按照辈份交往。

可赵兰庭虽有资格恣狂,顾氏难不成以为便有底气傲慢呢?内宅才是女子的天地,顾氏如今在内宅,可算至小一辈,必须服从恭顺于诸位亲长,虽说如今她和赵兰庭如胶似膝有如蜜里调油,但她难道还真能指望着终生如是,靠着男人的宠爱张扬放肆!

若然朱夫人在世,如同顾氏这样的子媳怕得日日罚跪于堂前,不,朱夫人在世的话,顾氏根本就不能够抬进太师府的街门,便是作为妾室,都不够格。

龚氏微微一笑。

“今日我来,先是为了拜望姑母,再次也是奉了侯爷、侯夫人的嘱令,特地和顾娘道谢的。”

说的是道谢,但一直抬着的下巴却仍显出几分倨傲之意,这实在让春归极其疑惑,不知这位本是奴婢出身得幸嫁给侯府庶子的六太太哪里来的优越感,性情比安陆侯夫人以及她的妯娌们更加矝高,这可并非只是针对自己——六太太除了对待老太太笑容可鞠之外,甚至于对彭夫人都是爱搭不理。

鉴于兰庭已经明示对于安陆侯府的态度,那是坚决不能合作,春归要与兰庭并肩共进,当然不可能独自亲近江家,尤其她也是个很有脾气的人,一直本着敬一尺我敬一丈的处世原则,腰肝子从来不会冲着小看鄙夷她的人物媚屈,故而虽说这时看出来龚氏是等着她受宠若惊连道“不敢”的情境,她偏就装作不懂这样的“眉眼高低”。

“六太太这谢字,实在让媳妇满头雾水,未知侯爷及夫人因何道谢?”

龚氏那本就稀薄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十余息都只盯着春归却不言语。

春归也只是忽闪着睫毛与她对视。

“顾娘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了。”龚氏连着身子都转过来半边,挑高她细细长长的一条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