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401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吴司行跪在地上,渐渐反而稳定了身体。

“朕想起当年,相比宜公,与大伴反而更加亲近。”弘复帝垂着头,目光并没盯着被他称为大伴的太监:“朕那时还不是储君,并不住在慈庆宫,一回因为受到刁难,罚跪罚得饥肠辘辘,是大伴忍无可忍闯去储秀宫,拼得头破血流,终于是哀求得先帝免了那场责惩。”

“是,奴婢一直不如得宜沉稳,当时只觉义愤填膺,却没想到这样一闹,更加会让皇上举步维艰。”吴司行似乎也沉浸在那遥远的往昔岁月。

“你从来就是重情重义的人,且又还认死理,不过你也知道有的事情并不能够胜任,你陪着朕一路煎熬,到头来却只愿意服侍朕的起居,掌管一些闲差。”

“奴婢还记得当年,因为废晋王不敬皇上,奴婢义愤填膺,推了废晋王一把害他摔了个四仰八叉。”吴司行甚至面露笑容。

弘复帝也是微微一笑:“是,朕也记得。朕当时慌得呆若木鸡,还是大伴喊了一声‘殿下快跑’,朕才拔腿飞奔……”

“后来险些因奴婢之故,导致皇上储位被废,奴婢懊悔不迭,心甘情愿受了得宜一场怒骂,从那之后奴婢就知道了,其实奴婢是个无用之人,皇上真正需要的是得宜一类忠诚兼且机智,果敢不失谨慎的仆臣,奴婢有勇无谋,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服侍皇上的起居罢了。”

“大伴,你就是因为那场事故……彭妃为了让你供认受我指使,欲加害二弟,用你血缘至亲一家性命要胁,但你坚称‘太子无罪’,后来你险些死于彭妃杖责之下。”

那跟随吴司行终生的伤残,也是在那回事故中落下,那时他才未至冠岁,因为重伤,就险些夭折于这凶险的宫廷。

“正因奴婢一时莽撞,险致皇上遭受灭顶之灾,奴婢若再屈服于奸妃陷谤皇上,岂非畜牲不如?”

弘复帝长叹一声:“我着实应当早些批允大伴出宫荣养。”

这长叹里竟然夹带着哽咽了。

吴司行终于惊惶,匍匐叩首:“皇上,奴婢知罪,奴婢不应听从皇后嘱令,将乾清宫中的禁密泄露皇后知情,奴婢请死,方能赎罪。”

“我知道你……”弘复帝一手撑着额头:“我当时忧急于自保,根本无能顾及你的死活,是皇后去求母后,所以你才能保住性命,你对我赤忠,我却对你薄义,皇后才是你的救命恩人,更兼那些年我还常与你交心,我思念故太子,后来我更忧心太孙不得人心,我们从那段岁月过来,大伴明白我的心情,所以你无法拒绝皇后的请托,你也不愿眼看着太孙失了储位,看我到临死之前,都觉负愧故太子。”

高得宜听到这里都再忍不住,跟着膝跪下去:“皇上,还请宽恕……”

“得宜不用再说了。”吴司行以额抢地:“皇上能知奴婢忠心从来不移,奴婢死而无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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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芳菲有毒

弘复帝的确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他赦免了吴司行的死罪。

“大伴并不适合久在宫廷,朕也一样,但朕此生是无法从这座宫城脱身了,着实应当早些放大伴自由,不过是朕难舍大伴,所以大伴虽犯禁律,追究来朕也难辞其咎。朕是无法再予大伴荣华安养了,大伴会获贬逐之罚,从此京城之外,千里之遥,论是山野田陌抑或市井街巷,朕与大伴缘尽于此日,也许再见之时,只能等到幽泉九冥相会了。”

吴司行含泪叩辞。

他是该当死罪的,但皇上不让他死他就不能寻死,这才能够一尽最后的忠诚。

吴司行一腐一拐的后退着,直到退出这间灯烛辉煌的御书房,直到夜色深处,乾清宫的宫门前他又再三跪九叩。

“宜公。”灯火高照的静寂里,弘复帝的哽咽越发明显了。

“奴婢在。”高得宜跪叩之时,很清楚的看见自己两滴老泪也随着叩首浸湿金砖。

“让人务必护送大伴回岭南,那是他的祖籍,他的亲人也都葬在那里,你废些心,不要让大伴真受饥寒困辱。”

高得宜大声道喏,涕泪横流。

中宫失势,必定使得朝堂人心越更浮动,不过沈皇后并未废位,也没被下令软禁,次日她甚至还能毫无阻碍的召见太孙,自然会好生安抚,当祖母的自以为风波已经过去,太孙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但当孙儿的却心存鄙夷,对于沈皇后的奉献仅以“女流之见”作为定论。

他不相信弘复帝已然收回成命。

弘复帝也确然没有收回成命。

他在观望,他希望太孙至少能够心存敬畏,他还存着一丝饶幸,他甚至告诉太孙圣德太后其实也并不情愿再涉军政,所以他未必还会坚持让圣德太后节制兵符的主张,他甚至刻意让太孙常伴御前,就在乾清宫里,他再一次的,更详尽的告诉他的长孙,往昔艰难,如果没有圣德太后就不会有如今的弘复之治。

不是试探,弘复帝确然已经竭尽努力了。

但他听到的还是太孙言不由衷的话,表面顺服实则焦躁,太孙力图让祖父相信他的心悦诚服,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演技极其糟糕,他这回的情绪和上回把太子妃“大义灭亲”完全不一样,区别就是这回才与他是利害攸关,所以太孙无法像上回一样冷静沉着,他也根本不会相信他的祖父有可能收回成命的暗示。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弘复帝看着自己的长孙几乎无法掩饰的,浮现在眼底的狠戾,一颗心直往丹田下坠,但让他尚怀饶幸的是太孙针对慈宁宫似乎并无行动,东宫的人,尤其是那冯柏济,暗下未与慈宁宫甚至御膳房的内臣宫人有任何接触,弘复帝以为太孙忧急归忧急,也许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了谋弑尊亲的地步。

但戒备一直不曾放松的。

这日春归邀着舒娘子一齐入宫拜望圣德太后。

她到底不能安心,悄悄的询问过乔庄,听闻经过千百年的积累沉淀深宫禁苑里那些闻所未闻防不胜防的奇毒诡药,春归实在忧愁太后娘娘难免百密一疏,废储必行,但周王与兰庭都不可能接受太后因此有损毫发,故而虽说有多此一举之嫌,春归还是打算借着这回拜望王太后的机会把从乔庄那里获得的“见识”详尽提醒,以防不测。

她们到的时候,太后正和萧嬷嬷等几个宫人观赏一架红艳艳的盆景。

“这是什么花?妾身见识浅薄竟前所未见。”舒娘子啧啧称奇。

王太后道:“小顾可认得出?”

春归便细细观察这架盆景,两尺有余长宽近等的大方黑陶盆里,高低错落布置有棱角粗突的山石,花朵便依着山石之势错落而栽,有红黄两色相间,是同一种类。花茎上生有锥刺,茎多分枝,细椭的绿叶攒积在柔嫩的枝条上簇拥瓣蕊,两片花瓣相护金蕊,花朵比拇指尖略大一些,但生长得极其稠密。

“妾身也不曾见识过这花。”春归经过一番观察,也承认了孤陋寡闻。

“不怪你们都没见过,这花儿是麻林国的使臣远渡重洋当作贡礼进献,也就宫里头有

,好些年前我也种植过,当时不知这虎刺梅不耐寒,所以渡冬时没照管好,竟没成活。虽说还可以试着插杄培植,一时间也没顾上,后来越更抛到九宵云外去。”

春归听说这花名为虎刺梅时就是心中一动,问道:“那太后娘娘又是怎么突然想起来用这花儿造景?”

“我没想起来,这花是从寿康宫送来的。”

舒娘子觉得诧异:“是圣慈太后送给娘娘观赏的盆景?倒难得圣慈太后这片心意了。”

慈宁宫和寿康宫的两位太后早就不像过去一样友好的事着实不算隐密,舒娘子当然知道张太后但有机会就不忘挑衅慈宁宫的事体,对于张太后竟然愿意送礼示好的蹊跷行为也确该感觉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