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473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费老大身体不好,走不得远路,是从镇集里雇了一辆驴车回的桃源村口,还让车夫替他背送装得满满的一个大竹篓到家,刚喝了一口放得半温的茶水,就被彭氏拉着去了房间里说话。

夫妻两个自然不曾觉察费惠也在屋子里。

“那日上门请托咱们相助的小郎君今日又来了,只是这回显然来意不善……”彭氏囫囵把周王的话一说,眼瞅着丈夫脸色的变化,她更觉心里发慌发沉:“怕是会有一场风波,你还是去外头躲一阵风头吧。”

“我往外躲什么风头?”费老大轻哼道:“怕他们一起子外乡人做何?难不成靠着这些胡说八道的话就能定咱们的罪?”

彭氏捂着胸口,这下说话都带出哭腔来:“那几个虽是外乡人,可他们穿着的是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我们哪里惹得起这样的人?说到底是费聪咬着咱们不放,他们又确然想托费聪帮忙,所以才这样不依不饶的……你就听听劝,往别处避避风头,免得因那些风言风语的心焦气躁,这于你的病症可没有半点好处。”

“我出去避风头,丢下你们娘仨在家里?”费老大连连摇头:“你一个妇道人家,安乐又小,这时我正该为你们遮风挡雨。”

“今日我听那小郎君说了,胡大夫多半是个庸医,我寻思着为了养好你的病症,也确然应当去州城再请一个靠得住的郎中诊治,正好趁这时机,用你出外求医的说法,才不显得……是咱们心虚。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正如你讲的那样,家里就只剩我这妇道人家和安乐这么个小儿,他们便是再想为难,也总不敢逼迫太甚。”

“治病的事儿也不急在这一时。”费老大咳嗽几声,拉了彭氏的手:“我多亏得娶了你,才总算过上了人过的日子,你放心,无论多大的事儿,我都不会丢下你和孩子们,我们一家生在一处,就算死,总也该葬在同个坟茔,我哪里都不去,你莫要再多说了。”

费惠站在这里,眼看着自己的亲爹和

继母恩恩爱爱难舍难分,纵然她心性稚拙,着实不大懂得人情世故,但此时也觉一股锥心的冷意直透她其实并非血肉之躯的身体,她红着眼飘出了这个可以称为她的家但早已不再让她感到温情的家,飘飘荡荡到了葛家的毫末庄,直到站定在春归面前,才放声大哭出来。

春归看着这个委屈的孩子,彻底打消了对她的怀疑。

费惠好容易才复述清楚了生父与继母的一番交谈:“阿爹说从前他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他是在怨怪阿娘么?阿娘待我们那样好,有一口吃的,先紧着我和哥哥,紧着阿爹,阿娘顿顿都吃剩饭剩菜,要不是阿娘,家里哪能够积蓄下置办田地的钱银,为什么阿爹就一点不念阿娘的好?他说他死也不和继母分开,他眼里只有那娘仨个,哥哥呢,哥哥和我呢?我们也是阿爹的子女,阿爹从来就没把我们当作亲骨肉。原来是真的,原来是真的,阿爹并不是不知道我和哥哥的处境,阿爹甚至不是懦弱,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和哥哥,为什么,丽娘明明才不是阿爹的骨肉,阿爹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春归竟然无能安慰这个痛哭的孩子,就像她其实也一直找不到根本的办法安慰兰庭隐藏得极久极深的委屈和困惑。

为什么亲生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骨肉之间会如此的冷漠疏远?

她问:“你知道你哥哥和刘家表姐已经定下婚约么?”

费惠茫然的摇头:“哥哥没和我说这件事,姨娘也从来没提,但我知道哥哥和表姐是极要好的,表姐对我也很好,姨娘有回责备我,表姐怕我难受竟然还顶撞姨娘。”

“你姨娘为何责备你?”

“去年新岁,哥哥从县城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但我不仔细,才刚上身裙子就被炮仗烧了个窟窿,姨娘便责备我不爱惜新衣,说哥哥那样辛苦,累死累活赚的血汗钱,自己省吃俭用才给我买了这么多精致衣裳,我却一点都不体谅哥哥。我被姨娘给骂哭了,表姐就着急了,说一件衣裳再精贵,既是哥

哥买给我的,就是乐意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且表姐还说我并不是故意糟蹋哥哥的心意,姨娘不该责怪。”

这是一家人之间常生的摩擦,都是些生活琐细,并无任何可疑。

“刘家姨娘与你阿娘一样,都是勤俭持家的人,看见新衣才刚上身就被你不小心弄损,难免心疼。”春归道。

“是,我也懂得这道理,所以还劝着表姐莫因这事和姨娘吵嘴,表姐很着急,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为这事竟和姨娘好些天都没说话。”

春归心念一动,若有所思。

又说兰庭,他今日是孤身一人前往县城,先见了费聪。

费聪其实刚满十八,相比周王、兰庭还略小一些,但少年郎着实已经经历了不少磨折,眉宇间自是比许多出身富贵的同龄人多了一股子坚毅之气,他生来聪慧,但性情却并没因此变得市侩精明,对人处事也确然豪爽,重情仗义,原本就结交不少热血少年互为知己,尤其当他拜师码头上鼎鼎有名的“刷子陈”,并靠着自己的聪颖好学被“刷子陈”视为衣钵传人,在一帮小年轻中更是大受推崇,当然,这只限于身份和他相近的人群,临安城里多少纨绔子弟,就算听过费聪的名儿,也没兴趣和他结交。

所以当周王与兰庭起初拜访交道时,费聪心里就存着不少的疑惑。

不过他并不认为一看就是大家子弟的二人对他会有什么不良企图,所以疑惑归疑惑却并不存防范心。

尤其是对兰庭,直到此回相见着实也不存反感。

当兰庭提出要再见葛家四管事时,费聪还觉过意不去,摸着自己的鼻梁先是干咳了两声:“那日把顾郎君骂了一顿,事后冷静下来,我也明白自己是太冲动了,舍妹的事……做恶者是彭氏,着实与两位郎君一点不相干,更不要说两位郎君若无热心肠,也不会因为武家姑娘这样费心了,总归一句,我早便后悔了,原也想着这两日去毫末庄拜访,赵郎君既然又先来见……今日我作东,全当陪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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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计划流产

娄家四管事是后到,三人却仍是在上次面谈的酒肆聚首,四管事一见兰庭,就笑着往费聪的肩膀上一擂:“好小子是当真想通了,放得下心里的怨愤,竟这么快就请了人来弥补。”又问道:“上回那位顾郎君呢?莫不是挨了一场骂觉得丢脸,就不好意思再见我和小费了?还是男子汉呢,气量这样狭窄。”

兰庭这才有些汗颜让周王唱了黑脸,举杯道:“今日是我主动求见费小弟,不过……倒也并不是为了前回那个请托了。”

四管事和费聪都有些疑惑,但仍与兰庭碰了一杯,才听兰庭往下说道:“上回听费小弟的言辞,俨然气愤费家主母恶毒狠辣,才至于迁怒于我等,不瞒费小弟,在下有一好友,是方外道士,悉与亡魂沟通之术……”

便将莫问小道的说辞叙述一番。

费聪险些没有捏碎了掌中的酒杯:“这样说来,我妹妹确然是受人毒害?”

四管事却狐疑的看了一眼兰庭:“敢问令道友的道号?”

“莫问。”

“怎么就不能问了?”费聪的爆脾气又再冲顶。

但这回就连四管事都失笑,踹了费聪一脚:“那道长道号就是莫问,说起莫问道长来,我也有所耳闻,并不是赵郎君杜撰,莫问道长在京城已经极其有名,京城的樊家灭门大案,便是多得莫问道长才能大白于天下。”她又仔细将兰庭一番打量,替费聪斟了杯酒:“小费快些敬这赵郎君一杯,有赵郎君相助,相信会将小惠这件案情察得水落石出,且务必会将凶徒绳之以法。”

四管事俨然已经隐隐猜到了兰庭的身份。

但费聪仍然没有醒悟,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中:“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去告官,反遭杖责,要不是四管事相助,说不定已被打死在公堂之上!阿惠的尸骨又已经被彭氏焚毁,仅凭一介术士之言,官衙难道就能把彭氏定罪?”

“费小弟原本就不该状告继母。”兰庭淡然道。

“难道就因为她是继母,便能够毒杀子女而不受罪责?朝廷律法竟然是为保护这等恶妇制定?”

“子女不得状告父母乃是律法所定,不过费小弟做为兄长,却完全可以向官衙举告令妹之死存在蹊跷,待官衙察实真凶,无论是否费家主母,都当依法处罪。”兰庭道:“也就是说费小弟理应报官,但不应针对费家主母,这样一来官衙就必须受理,也没有借口罚惩费小弟杖责了。”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上告得有上告的方法,不过因为费聪并不熟悉律法,身边也没有熟知律法的人替他出谋划策,才白挨了一场刑杖。

“不过费姑娘的遗骨确然已被焚毁,只怕无据可察。”四管事道。

“察明真凶的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今日我急着来见,是为阻止费小弟两败俱伤的计划。”兰庭道。

费聪又猛然捏紧了酒杯。

“费小弟之所以没有阻止费家主母的企图,放纵其女按照契约受雇于娄氏绸庄,便是计划着用此母女二人的性命为令妹报仇血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