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595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自来民不与官争,倘若百姓不是走投无路怎会状告父母官?”华霄霁这时尚且大义凛然

“所以你承认只是听信蒋有良一面之辞?”

“华某坚信靖江县令确有枉法欺民之罪!”

兰庭冷笑一声:“可是据本官察实,蒋有良原本便有田桑六十亩,为逃避赋税,从前一直便将其名下五十亩良田假记于姨兄罗文名下,因罗文为秀才,所以名下有八十亩田桑可免赋税,这回清察不法,靖江县令核实治下籍田,方才予以纠正,蒋有良四邻及姨兄罗文皆被请来现场,可当众作证。”

那罗文原来才是真正的贫苦出身,侥幸考了个秀才,因为曾经向蒋有良告贷才答应了替他隐瞒田产逃避赋税,一直也相安无事,怎想到这回却被纠察,他原本就担心官衙追究干脆革除了他的生籍,这时自然不敢再说假话,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实情。

又有蒋有良的四邻,七嘴八舌地控诉。

“蒋家明明是中户,交纳赋税自来比我们这些下户更少,但各乡各里的赋税却有定数,我们少不得替蒋家承担,从前是敢怒不敢言,这一任县令老爷终于纠核,我们下户的赋税都得了减轻,县令老爷明明是清官,怎容奸徒诬谤。”

“华秀才也不瞅瞅蒋有良一双手,细皮嫩肉哪里像是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农耕劳作的穷苦百姓?看看咱们的手,这才是穷苦百姓的手,亏华秀才还是读书人呢,见识还不如咱们这些农人。”

“蒋有良为何一家有七口人之多?他光小妾就纳了两个,一家七口有二十多个仆婢服侍呢,有这样的穷苦百姓?他分明就是不愤县令老爷纠察他瞒报的田亩,逼他不得不照实纳粮,才起意陷谤县令老爷,他要都算是走投无路,我们靖江县多少人都怕活不成了。”

“草民就是蒋有良家里的佃农,一年间替他操持农耕,三口之家竟然还得忍饥挨饿,可恨的是蒋有良匡我们不识字,签了十年长契,草民想另寻出路却怕吃官司,只好忍气吞声。”

华霄霁眼看着蒋有良在这么多人的指控下一声不敢吭,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受了谎骗。

“蒋有良,你可知陷谤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更何况你竟然胆敢陷谤殿下?”兰庭这才逼问。

“草民……草民……赵副使恕罪,草民是一时糊涂啊!指

使草民者为一马姓行商,靖江不少人识得这马老爷,草民原本与马老爷有些交情,靠着他贩销粮桑……草民是没受住马老爷以重利相诱,且马老爷又一再保证不会有任何差池,草民只要到了南京,便有华秀才主动接触,有华秀才替草民出头……”

在这盘计划当中,蒋有良原本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对手只是利用他激发民心惶惶罢了,相比直接指控娄藏的商贾胡索缒,按道理来讲他根本不足以引起周王和兰庭的重视,所以,他才是个最易突破的缺口。

如果周王和兰庭这回果真被窦章打个措手不及,现在一定是急着具折分辩,就算要察,也会去察那些指控确然被多摊赋税,甚至被官员直接索贿的原告,说不定连胡索缒都会被忽略,的确不会想到在蒋有良身上打开突破口。

但周王和兰庭会措手不及吗?

李公遇害后,兰庭就不敢轻信身边人了,就算没有春归提供的消息,他已经开始怀疑窦章,甚至还包括了户部尚书张巩等等,可以说从那时开始天罗地网就已经布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因为一次疏忽,便葬送亲长三位性命,兰庭若还敢轻信人性,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他的祖父将轩翥堂一族荣辱托付,那就是当真昏聩瞎眼了。

还说什么协佐明君中兴盛世,不如洗干净头颅引颈待戮。

而这一件罪实的公布当然还不能说奠定胜局,只不过让他先行掌控了南京的舆论罢了。

兰庭看向华霄霁惨无人色的脸面,冷冷收回了目光。

这就觉得惶恐不安、如芒在刺了?

“华霄霁,殿下与我留你在吴王宫,没有别的想法,无非是不愿看你糊里糊涂死于非命,殿下与我还要因为你的死枉受诽议罢了,今日我当众,不妨说明,你虽在吴王宫,不能外出,但无人妨碍你见客,无论儒生抑或百姓,若有人想见华秀才,递帖,录名,随时可见,任何人皆能询问华秀才状告殿下及赵某之事由。”

混在人群里的费聪,第一个响应。

“我便当众问一声华秀才,可是你主动去见诸多原告,你一个寄身在太师府的僚客,如何得知有这多人遭遇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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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出首自绝

吴王宫前审明的罪实,没有任何人预先知会窦章。

他在知情后也并没有显得如何慌乱,有的事情,连心腹僚客他都没有透露,子侄也根本没有随他赴任南京,而朝堂政务,按窦章的性情就更不可能和女眷商量了,但窦夫人却难免有所耳闻,于是忧心忡忡。

“老爷,那华霄霁只怕根本信不过,老爷是否应当更谨慎一些?妾身看来,殿下与赵副使也确然不似会包庇枉法之奸小,这件事,老爷可得仔细被有心之人利用啊。”

“你知道什么。”一句话,已经泄露了窦章的焦躁之情。

窦夫人的心便重重一沉。

不过窦章又很快恢复了冷静:“你记得一点,我并没行为亏心之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君国社稷的忠心耿耿。我已经察实了,的确有不少官员都行为枉法贪赃之恶,周王与赵迳勿无非是利用一件个案企图挽回舆论罢了,周王决非明君圣主之质,要是让他因为监政江南有功而蒙蔽圣听,日后克承大统……那就有亡国之忧伏崩乱之患。所幸的是而今的朝堂,还不容周王一手遮天,你放心,警诫家人,切勿自乱阵脚。”

但窦章未必没有担忧。

他实在没想到兰庭会针对蒋有良突破,虽然蒋有良知之不多,但已经让华霄霁暴露,窦章并不曾与华霄霁直接接触,不知他会否因为承受不住压力供出实情,他只能相信那位行事不至于如此疏忽,接下来就还有胜算。

且他这时已经将奏章交官驿送呈京城,可谓是覆水难收。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无论南京情势如何,都不可再与逢君阁联络了。

华霄霁现在正值渡日如年时刻。

兰庭不见他,见他的人却有许多,自从投身太师府赵门一来,华霄霁还从未体会过如此忙碌的生活,但这对他无异于讽刺和折磨。

多的人是质问他,但他却百口莫辩。

他甚至遭到了不少平民百姓的辱骂,他的信念终于产生了动摇,难道周王和赵迳勿当真没有行为过包庇不法之事?这些百姓若然不是当真受惠,何至于如此的义愤填膺?

越来越多的儒生寻他理论,指谪他的品行,华霄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疑惑。

他不用深入市井,大约已经预感到自己会成为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了。

但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士可杀不可辱!

这一日,是他主动求见的兰庭,华霄霁已经受不了煎熬了。

“华秀才请见我,有何话说?”兰庭仍是一派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