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663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女儿受教。”春归立时低眉敛目的表示诚服。

兰庭又提起了他当日的怀疑:“我也疑心过岳丈在福建遭遇倭乱一事,曾经调察过那起事故,申适有个族叔,正好在倭乱之前病故,福州申门确然在为亲长举丧,所以岳丈不便长住暂时移居别苑的说法倒也成立。我当然也留意了倭乱发生前不久,萧让及魏谦遇刺身亡的凶案,而那起凶案,最终察实为当年职任内阁之一的大学士孟进,和东瀛幕府勾结。”

“孟进和申家可有关联?”春归对这件事显然知之不深。

兰庭摇了摇头:“并无任何关联,既不是亲友更不是政敌,不过当年审办这起凶案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姚宏,与申适乃是同年,但正因为他们有同年之谊有所来往并不能称为疑点,而我调察这起旧案时,姚宏已然过世,所以并没有任何收获。”

“我也是被掳去了东瀛夷岛,才逐渐察知了这起凶案的全貌。”顾济沧喝了一口酒,他

这时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我虽为倭国俘虏,但从未灰心,确然是在离国之日便开始盘算着如何脱身回国,托申翃良知未泯的福,才得以偷生,我也极其清楚第一步计划便是争取那帮倭寇的主公,也即北条大名的信任。”

“什么叫做大名?”春归十分好学。

“兰庭能否详释?”顾济沧忍不住再对女婿进行考较。

“类似于中原古国的诸侯王。”兰庭向春归解释道:“东瀛本国政权为幕府掌控,不过在元朝时便逐渐已经势微,各地掘起的名主就有如古时割地称霸的诸侯王,而猖厥于打劫我国沿海的倭寇,实则多为东瀛各方大名的私兵。太祖立国时,曾经数番遣使至东瀛,以图与东瀛朝廷修复关系,但倭廷因为处于分裂动/乱的境况,数番遣使竟然无果,而倭寇劫掠日渐繁复,所以太祖曾经严令禁海,颁布‘片板不许下海’的政令。”

顾济沧听兰庭能将太祖朝的政令侃侃而谈,他就干脆悠悠闲闲的泯起了清酒,还不忘给春归挟一箸肉菜,提醒她不妨边听边吃。

“不过所有的政令都会随着时移事迁发生变革,东瀛国足利幕府控制了政权后,开始肃清海盗,主动修复与我国之间外交,禁海令便被取消,只无奈的是足利幕府的政权又渐渐衰亡,东瀛政局再次陷入混乱。而成祖之后的君王,并未再行禁海政令,倭寇对我国沿海的烧杀劫掠越发频繁发生,弘复六年,曾有言官谏议与倭廷彻底断交,孟进却持反对意见。”

“这是为何?”春归问。

“孟进并不认为劫掠我国沿海的倭寇为倭廷即幕府组派,所以主张我国应当扶持幕府,利用倭廷控制各岛名主,才是荡平倭寇的根本办法。”兰庭道:“然而萧让和魏谦的凶案一出,察实的结果却是监察御史萧让,因指挥佥事魏谦提供线索,怀疑孟进暗通倭廷,实则倭廷长久以来也向我国沿海组派倭寇,孟进的意图乃是为倭廷大开劫掠方便之门,萧让、魏谦密谋收集证据,准备弹劾孟进,怎知走漏了风声,孟进于是借倭廷刺客暗害政敌。”

春归总算是梳理清楚了这一事件背后的利害关系。

刺客的确是倭人,不过既然与申家暗中接触,那么这些刺客便不可能来自倭廷,应当便是所谓的东条大名。

弘复六年先有朝廷命官及地方统领遇刺身亡,紧跟着又发生了倭乱,孟进获罪,弘复帝宣令彻底与倭廷断交,两国不再互通贸易,倭廷幕府元气大伤,受益者就是那各岛名主,倭廷从此不能再对他们形成威胁,各方大名割据势力越演越烈,完全可以放心大胆扩张版图及权势。

同时,组派倭寇骚扰中原沿海的强盗行为并未断绝,因为东瀛远悬海外,长久以来各项生活必需品如丝、布、锅、针、药材等等皆靠中原供给,倭岛物资匮缺,最“省力”的方式,便是打劫中原沿海州县。

幕府的衰亡,让他们不再有后顾之忧,组派倭寇出海劫掠的强盗行为无疑更加频繁!

而福州申门,就是东条大名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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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1章 御殿对峙

这场秋雨很快收势,及次日,雨霁风清。

郑秀清晨便出城门,往沽水之畔垂钓,他连马扎都不需要,随意找了块乌石盘膝,纤长的钓竿漫不经心般握在手里,但未过半个时辰,收获已丰。

突然一阵马蹄声,惊跑了就快上钩的又一尾大鱼,这让郑秀心生不满,他随手把钓竿交给了长随,从乌石上一跃而下,蹙着眉头看向一路疾驰而来,被马背上的风呛得面无人色的承恩伯洛崆,黑沉沉的一双眉眼在上昼柔和的日光底,隽美又清冷。

“洛伯爷,你这么气急败坏是在做什么?”

洛崆一听这话,翻腾的胸口一紧一闷险些没有直接喷出口老血来,越发的面无人色了:“魏国公,你还真有闲情跑来沽水边上垂钓?你知不知道今儿个临淄王都被勒令不许参与朝会了!临淄王不服,长跪于乾清宫前,到底也没能见着皇上的面!”

“临淄王是生是死,洛伯爷这么操心作何?临淄王可不是洛伯爷家的外孙子。”郑秀眼睛里晃过一道恳切的笑意,使这话听来虽然是调侃的口吻却不带半点讥讽。

却也把洛崆急得重重一跺脚。

“我哪里是关心临淄王的死活?但皇上的态度,可证实了太子手中已经掌握着临淄王犯案的实证!那些死士,说是死士会不会仍有贪生怕死之徒?要是他们真把温骁供出,太子将温骁逮拿归案,保不准就会察究到咱们身上啊!又有那孙崇葆,现在可是一个活口!孙崇葆万一招供出程敏来……”

“程敏说是得我指使,我就一定是幕后指使了么?”郑秀缓缓又笑:“不然咱们这时遣人潜入诏狱将孙崇葆灭口?洛伯爷信不信太子的天罗地网正等着咱们一脚踩进去呢!我之前就告诉你,我有办法替温骁洗清罪名,既然如此就不怕临淄王将其供出,临淄王既然都指控不成温骁,受令于临淄王的刺客指控堂堂靖海侯就能让皇上听信了么?倒是洛伯爷,这么气急败坏追我追到城外沽水岸边来,怕是已经落在锦衣卫的眼里了。”

瞅着洛崆下意识间便要四处张望,魏国公方才上前一步:“别着慌,洛伯爷就当是来和我垂钓野炊的吧,横竖我和洛伯爷便有这交情,也不怕他人凭此质疑,来,洛伯爷快快试一番手气。”

说着话便又从长随手里拿过了鱼竿,极其温柔的硬塞进了洛崆的手里。

“魏国公,我知道我不如魏国公的见地和沉着,我只有一句话,如若这回事败,魏国公大可将罪责往我洛家身上推,只千万不能连累八皇子殿下。”洛崆持着钓竿强颜欢笑,眼睛盯着水面却完全没有发觉浮漂已经下顿。

还是郑秀注意了,一抬洛崆的手腕:“鱼儿上钩了。”

洛崆慌忙一抬竿,好肥的一尾大鱼“呼”出水面,在空中生猛有力的摆动着尾鳍,垂死挣扎。

锦衣卫的鞠问并没有花耗多少时日,一应涉案人员这日都被传召进了乾清宫。

最慌乱的人自然是临淄王,临出门前还同他家王妃发了老大一场火,原因便是临淄王妃昨日受临淄王之令暗会申徐氏,结果今日临淄王便被召见,听说申适也获诏见,临淄王认定是他家王妃昨日不慎败露了行踪,把王妃委屈得敢怒不敢言。

临淄王妃出身建宁桑,与漳州徐乃世代姻亲,而申、徐两家联姻原本就是因为建宁桑的撮合,可以说这三家在世人眼中都是显然的临淄王党,原本就脱不开干联,更莫说顾济沧已经证实被太子营救,传召申适问案哪里是因为她昨日败露了行踪?

是的,临淄王便是再迟钝,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梁师砦根本便不是受郑秀差遣,只是误导他认定顾济沧在郑秀手中,坚信太子仍会中计,结果倒好,沽水伏杀不但落空,温骁派遣来京听他指令的一帮刺客竟然还落下了活口!倘若这些都不算置命,但孙崇葆的谎话被当场拆穿,可是难以圆回了,当日可是他向弘复帝亲自举荐的孙崇葆,连个顶罪的盾牌都捞不上一面!

所以临淄王才急着和申适商量怎么脱罪,但他已经不能再堂而皇之前往申家了,于是昨日临淄王故意引开锦衣卫的耳目,好让临淄王妃借机乔装溜出王府,送信去申家。

但最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太子并没有给予他们太多时间商量脱身之计!

临淄王使了不少钱财,才终于在来传令的宦官口中打听出申适也获传召,这当然不是他家父皇动了恻隐之心,终于愿意听他辩解,而是太子要当着皇上的面,鞠问他与申适!

乾清门外,同样获召而

来的郑秀和洛崆,显得倒是沉着几分,不过相比之下洛崆的沉着细看自然还是很为勉强的,像这般秋高气爽的好季候,他却满额头的虚汗,只强自镇定罢了。

“魏国公承恩伯请入。”宫门前相迎候的却是兰庭。

洛崆一言不发便往里走,郑秀却站住脚步打量兰庭,微微一笑:“今日是赵都御担当主审?”

“赵某无非经办人员之一而已。”兰庭还以微笑。

两双眼睛互视,并无火星四迸,只当郑秀在和兰庭擦肩而过时,似留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可惜了。”

兰庭不知郑秀在可惜什么,他只忽然想到今日清晨,春归执意送他到大门口,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轻轻的说:“今日必将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