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695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说来从无话不说的知己突变为隔阂疏远的君臣,太子与兰庭之间的关系其实更比太子同另几位更加明显,但起初时两人应当并不曾预见有朝一日会忽变得如此生硬,却在世人看来兰庭仍是东宫近臣,日后也必定会成为朝堂之上,君帝最为器重的栋梁砥柱,怕还会以为又将是一段明君诤臣的典范而录于青书史册,众人不知的是,多少暗涌和矛盾,其实早已在这对君臣之间积蓄。

哪怕兰庭豁然确斯,怕也对此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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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 最佳月老

三日后,兰心回门,眉眼间几乎抑制不住喜色洋溢,把那多年来冷傲的风格冲得一丝不存,太师府上上下下都确信了二姑奶奶这门姻缘美满得很,也都晓得婚事虽则说是大爷作主,真正居中撮合的人实则是大奶奶,也谁都明白满族阖府,最难办的就是二姑奶奶的终生大事,眼见着大奶奶操办起来都能举重若轻,谁还敢质疑大奶奶难为轩翥堂的主母?

春归在太师府的威望猛的上涨不下十尺,连个在踌躇园“闭关”已久的老太太竟都有所耳闻,这天,又特意吧春归唤去了跟前儿。

虽说是老太太逼于无奈吩咐了不用小辈们日日的晨昏定省,但春归隔三岔五倒还是会去踌躇园问候,一般见不着老太太,只能和几个得脸的仆妇要么就是江珺宝交谈,让她们转达问候之意,还真是已经许久都没见到太师府这位老太君的“真身”了。

而今一看,气色虽是大大不如前几年了,却并不见清减,精气神儿还算好,只鬓角更多白发,面颊也显松弛,到底还是显老得多了。

老太太而今也没了心气儿和春归斗,接了江珺宝奉上的茶,把侄孙女也打发出去了,拿春归打量了一阵儿,“嗯”一长声儿似叹非叹:“你是越发能干了,府里那些老家奴仗着好几代累积的体面,寻常间儿心里连对沈氏都不怎么服气的,而今却口口声声夸你贤能,有做主母宗妇的能耐。”

“孙妇能有什么能耐,还不都是沾大爷的光,总是仆妇们都敬畏着大爷,连带着才夸我几句罢了。”春归尚且保持着谦逊的姿态

“我今日让你来,是真心有件事儿要托你,二丫头得了好姻缘,宝丫头的婚事却仍八字不见一撇儿,我而今也没法子抛头露脸,两个儿子虽孝顺,但他们男人家也不方便带着宝丫头给人相看去,沈氏呢,我从来使唤不动她也不放心她的处世,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事托给你更加妥当。”

这事儿春归也不想推脱,干脆便和老太太商量起来:“老太太可有属意的人选?”

“我属意的人选多了,但也晓得现今这样的情形,那些家第恐怕看不

上宝丫头是罪庶之后,宝丫头自个儿也不想高攀,受那些嘲笑和嫌弃。我寻思着,比如你娘家兄长,毕竟只是嗣子不是你父亲亲生,日后便是考取了功名也不至于嫌弃宝丫头的身份,这门姻缘怕还使得的。”

“不敢瞒老太太,家兄已与甄姑娘换了庚帖,家父而今都已商量着甄家行纳吉之礼了。”

老太太听这话,倒也没有恼火:“我就是打个比方,你就按着你娘家兄长的根底给宝丫头择婿吧,再让一步,后生入不入仕都不打紧,但家境必须宽裕,宝丫头而今虽说是了落了魄,好歹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我不能眼看她嫁去贫户吃苦。”

春归也寻思着江珺宝根本吃不下劳作的苦,倒不觉得老太太这是痴心枉想,答应下来会替江珺宝留些心,也只好把和太师府交好的人家都捋了一遍,毕竟大概人家乐意娶江家女子为儿媳,也只能是看在太师府的情面上,怎知江珺宝的婚事还没着落呢,丁娘子却给柴生做起了媒人。

“是我堂伯母的姨表姐,嫁的是皇商门户,膝下养了个女孩儿,明年才及笄,早些年我也见过那姑娘,性情最是疏朗的,善算筹懂作账,是个管家的能手,郭家姨丈把女儿当儿子教养,性情又直嘴巴也快,所以也没想着把女儿嫁去世家高门,可巧郭姨丈和夫人的义兄有生意上的来往,很是看重柴小郎的才干,先有了作亲的意愿,只怕令尊毕竟是有出身的举人,看不上商贾门户,辗转才托了伯母,伯母又让我来问问夫人的意愿。”

春归笑道:“二哥虽认了家父为义父,不过婚事还得靠自家的婶母作主,这事儿我可不好一口答应,娘子先容我几日,我抽空与柴婶商量了再予答复。”

柴婶一听女方竟然是皇商家的千金,惊得连连摆手:“就怕柴生高攀不上。”

“正是郭家老爷先看中了二哥呢,二哥如今生意也越做越大,内宅的确需要个好帮手,柴婶便先不用顾虑是否门当户对,莫不看看郭女儿的品行才干,最要紧的是郭女儿自己会不会觉得嫁给二哥是委屈了她,倘若确然心甘情愿,岂不是桩好姻缘?”春归劝了一句。

莫问便从窗外伸了个头进来:“婶子就答应了吧,老二的婚事先落定,父亲才好给我相媳妇呢。”

春归抓起一枚核桃壳,精准的砸中了莫问的脑门:“丹阳子一心想把你渡化去修道,我看这才合适你,还想娶什么媳妇?!”

“我的姑奶奶,你做人也别太偏心!我是孤苦伶仃才被师父收养在道观,可从来没有出家的念头,长着这大一颗凡心,丹阳老道早便嫌弃我了,我又认了义父,有了兄弟手足,连婶子都有了,单缺一个媳妇,大好的热闹人生不过,还修哪门子道。”

“你先想想怎么能养活自个儿,才好展望娶妻生子的圆满人生,否则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你这么个靠招摇撞骗维生的神棍。”春归打击起莫问来从来不会手软。

说服了柴婶,春归顺道便给了丁娘子回音,也说起奉家里老太太之令在为江珺宝操心婚事这话题,原意也是请托丁娘子也替她留意着,怎想到丁家伯母就开了口:“我的长孙,比江姑娘小着三岁,他刚出生的时候身子骨弱得很,儿子和媳妇都担心难以养活,便抱着他让大音寺的方丈施福,还真就养成了,不过大音寺的方丈也替我那孙儿算过命数,说他入仕必遭不测,且要想安平,娶妻还当娶个比他年长的女子,才利于扶持他的命格。

我呢,倒不挑剔女家门第,只信顾夫人一句话,那江女儿还像不像过去刁蛮跋扈好生事,要她真改了,懂得惜福,这婚事我还能够作主。”

“老安人这样信我,我自然不会打逛语,要宝妹妹还像过去一般乖戾不服教,她的婚事我也不会管,自从江家获罪,宝妹妹确然像变了一个人儿,虽说寡言少语,性情却认真沉稳下来,但她过去也是受娇养的,为人处世大大不够圆滑,女红针凿、算筹厨艺也一概不通,只而今是知道节俭了,不再有呼奴唤婢趾高气扬的轻狂气。”

丁家伯母颔首道:“也还罢了,虽不曾幼承庭训,却还年轻,懂得顺应时势可见也不是个愚狂不悔改的,日后让她婆母慢慢教吧。”

春归一下子又解决了两桩姻缘,月老之事相当顺利,大觉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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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2章 终有判决

太子殿下却觉得诸事都不大顺利。

万岁山政变虽说无惊无险平息,但弘复帝迟迟还未决定如何处治秦谙,终究是让他不能彻底放心,又这一段儿明珠身体也不爽利,对于慈庆宫的大小事务更加心有余而力不足,其余的才人选侍竟无一个能帮得上手的,可不就闹出了私下议论郑贵妃和秦谙疑有违背人伦之罪的事体,明珠一无所知,倒是他身边的宦官先行察觉,好歹才及时阻止了这等流言传播。

太子看明珠咳疾未愈,也不好为了这事加以责怪,更兼着秋季,频频发生蛮夷劫掠边关百姓的兵乱,朝堂上一堆文官慷慨呈词反驳兴兵讨伐鞑虏,口口声声仍以防守为重,这并不符合年轻气盛的储君的意愿,然则却连兰庭都不赞成这时大兴战事一振国朝声威。

这天,高得宜传令,请太子入乾清宫面圣。

“父皇龙体尚安?”太子途中时,轻声相询高得宜。

“不大好。”高得宜深深叹一口气,这时也不再避讳了:“一日饮食三餐,荤腥是完全不能克化了,只能进些汤水清粥,入夜便犯咳喘,手足肿胀难消,头晕乏力之症更加不得缓解,昨晚还犯了心绞痛,以致晕厥,多得丹阳真人施针及时,服了一粒养心丸后才无大碍……只,老奴冒死直禀,太子殿下当有准备了,皇上恐怕是……挨不过今冬。”

太子心情便更加滞重,也轻叹一声:“终究怪我不孝。”

“殿下莫自责,皇上的病症原本便已积重难愈,便是未曾发生沽水、万岁山两件祸乱,况怕也该阳寿大限,受列祖列宗神灵相召,将卸下江山社稷的重担,归天享福了。今日上昼,皇上还和老奴说了几句交心话,言道终究是替国朝择了个能主,才不枉了父祖先君以大业相托,无愧于宗庙社稷,亏欠的无非妻儿罢了。”

太子一边听,前行的步伐却忽然一顿,但也仅只是一顿,又再缓缓的行走。

高得宜这话是委婉提醒,弘复帝心里有何决意并没有透露。

后殿一排房舍看似独立却能互通,但太子只随着高得宜从游廊里走,在第三间房舍外,高得宜先让太子稍候,他入内,旋即又出:“皇上请殿下入内。”

寝殿里安安静静,寝殿外也并没有人跟着太子入内,一座松下隐士临泉抚琴的正方画屏后,两幅石青锦帘挽挂在龙头金钩里,往前再进几步,便能清楚嗅到龙涎香都无法掩盖的药息,弘复帝只着一袭素白圆领袍,膝盖上搭着狐裘,半靠床头引枕,他也不让太子行礼,有气无力摆摆手,示意太子坐在床前的官帽椅上。

弘复帝咳了几声,深深喘一口气:“朕使了太医替郑贵妃会诊,她是彻底失了心智,以后……让她替我守陵吧,我会交待高得宜,妥善处理郑贵妃的旧宫人,她往陵园去后,身边只留几个老宫人服侍,非死,不得再出陵园寸步。

六郎,我想过留下三郎一条性命,但

我也知道他恐怕自己也不愿苟活,再者讲他竟然胆敢逼宫,若这回我再宽饶,况怕更加难以警诫皇子宗侄,以为有尊荣富贵的身份便是犯下大逆之罪,也无性命之忧。但处死手足的罪名,不能由你担当,过些日我会出席朝会,当着文武百官面前亲口宣告,罪徒谙,大逆不道罪当处死,妻妾不赦,幼女贬为庶民从玉牒宗籍除名,终生圈禁凤阳高墙!

由我来做杀子的君父,以正国法朝纲,你的手上,不能沾染兄弟亲族的鲜血,我希望你牢记仁德二字,当你登基称帝,不可忘中兴盛世之志,谨记你这个天下的君主,应当爱恤臣民,使江山能长治久安,百姓得衣食富足,我这君父无能达成的功业,好歹能由你实现奠定。”

太子已经持礼长跪在病榻前:“父皇……怎能因不孝子损及父皇仁厚之誉,询……宁肯担臣民诽责都不能够……”

“询儿,有一天你到我而今的地步,同样不会再顾及一己虚名而让你择选的储君担受诽议,十指有短长,你就是我最长的一根手指,所以我宁愿辜负其余儿子,但必须为你着想,且我对你也不是没有要求,我说过了,你不能手染兄弟亲族的鲜血,老二已经被囚凤阳高墙,死后不葬祖陵,不受宗庙祭祀,你不能再让他死于非命,还有你的侄儿,我的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