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89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父亲目瞪口呆。

母亲第一次恼羞成怒,冲父亲河东狮吼:“看看你都把女儿教成什么样了!”

走神走得有些远,但春归忽而觉得心里要好受了许多,仿佛也再没有多么窘迫的情绪,她把目光从那挨近的膝盖,暗暗地上移,却见兰庭目不斜视,只唇角柔和的弧度十分可疑,显示了他膝盖的挨近不是因为无意。

也不知怎么地,春归忽而“恶向胆边生”,她动了动自己的膝盖轻轻磕了那边的膝盖两磕,低声有若蚊吟:“多谢。”

几乎立即间,就触到了一双安静的眼,像不泛波澜的深潭,又分明那幽寂底处却有招摇的荇蔓,春归大是诧异她竟能从这样的一双眼睛看出如此的绮丽来。

“不用谢。”兰庭很快移开了眼,膝盖却没有离开。

乔庄这个郎中却早在母子两抱头痛哭时已经默默收拾着药箱,现下已经背在肩上走出老远,否则他若无意目睹了亭子里夫妻二人这样的情形,不知会不会附加一声长叹:不仅心有灵犀,又还是膝有灵犀……

这两只膝盖,是直到吴小郎止了哭声又才略略分开,正襟危坐的夫妇两,只当早前的暧昧不存在。

都在倾听吴小郎尚还哽咽着,一边劝解蒋氏。

“阿娘,华叔父一直信任阿娘是清白的,绝无可能杀害父亲,儿子也知道二叔才是真凶,从前华叔父状告无门,直到赵舍人来了汾阳,华叔父才说有了申冤的时机……阿娘,赵舍人是青天大老爷,必定可以替阿娘洗清冤污,阿娘快快把那晚的事,都说给赵舍人知道。”

听吴小郎的说辞确然是词不达意,春归又才上前劝说:“早前说令郎遭遇不测的话,确然是我们有心试探,不过这些天里我们也的确安排了人手监视吴二贵,发觉他当真计划着对令郎不利,娘子可万万不能以为自己担了罪名儿,一双子女就能安全,康哥儿是个孝顺孩子,他明明知道娘子无罪,又怎会放弃替娘子申冤?也万万不会放过杀父之仇,只要康哥儿不死翻案之心,吴二贵就不能安稳,迟早都会谋害康哥儿。娘子若替这等豺狼顶了罪,你自己不值,怕是连康哥儿的父亲在天之灵也不能瞑目。”

蒋氏情知此时也不能再伪装痴癔,一边拭泪,一边叹息:“这些日子以来,民妇受到大爷、奶奶的照恤,也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好人,但民妇……民妇实在是担忧,民妇在狱中,之前任是受多重的刑,也不能承认是我害死了夫君,而教那杀人凶手,蛇蝎心肠的二叔逍遥法外,可是民妇不敢……衙门里的司吏,还有那个胡通判,他们威胁民妇,若不按他们的说法招供,承认是民妇串通了焦满势杀夫,他们就会伤害我的两个孩子。”

说到这里,蒋氏双膝直跪竖起手掌:“民妇可以指天发誓,民妇莫说和外男通奸串连,那焦满势是谁民妇根本就不识,杀死外子的凶手是小叔吴二贵,起因就是民妇家中那棵枣树,民妇的婆母也是见证,只是婆母见外子已经惨死,不忍见小叔为此偿命,这才污陷民妇杀夫。”

兰庭见蒋氏的情绪已经恢复平静,才问她:“你详细说说争端因何而生。”

“是民妇的婆母见叔叔和弟妇张氏成婚数载,但弟妇仍未孕育子嗣,便说祖父在院子里种下的枣树是护佑子嗣丰盛的预意,常叫弟妇过来跪拜,弟妇心里不满,就挑唆二叔干脆把那棵枣树砍伐了,外子因为那是祖父所植,便不愿意,这件事经过里老的调解,原本已经说和了,怎知那日深夜叔叔突然就冲来了我们的宅院,二话不说就动手砍树,外子出去阻止,怎料到竟被,竟被血亲的兄弟下了杀手!”

春归便暗忖:看来渠出说得不错,那张氏果然就是祸害的根源。

就问蒋氏:“据察张氏是吴二贵从外头领回的人,你可知道她的来历?是什么门户出身?籍居何方?”

“这些事情小叔一应不提,我们都不知弟妇的来历,只是……只是民妇有个姨表亲,因着受雇于大户人家,还算有些见识,一回来串门子,见了弟妇的作派,暗下里悄悄告诉我,说弟妇的言行看着像个娼家女子,绝非正经人家出来,难怪这些年都没有生养,说娼门女子十之八/九都被老鸨下了绝子汤,她们不能生养,怪不得心里计较婆母的挑剔,又不好发作,才把那棵枣树看作了心里刺。”

春归就想起了渠出的叙述,说张氏提起吴二贵手里头已经有了好几条人命,想必早年在外行走,没少干烧杀劫掠的营生,这样的强盗和娼门女子混在一处,仿佛也算“天作之合”?

张氏手里应当捏着不少吴二贵的把柄,故而吴二贵才会听从她的唆使,想着干脆把家里的枣树砍伐省得吴老娘刁难,奈何他们说不出个缘由来,吴大贵始终不肯,这本也算不上多大件事,但吴二贵酒后恶性发作,说不定又因了张氏的唆使,才闯门而入强伐枣树,吴大贵又怎会想到自己的弟弟早就不是个良民,而成了个悍匪,更没想到他只不过是阻止弟弟砍伐祖父亲手种下预意着子孙繁盛的枣树,就会死于柴刀之下!

这些头绪春归已然能够梳理清楚,但焦满势又是怎么被牵扯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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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万事俱备

对于这一疑问,不待渠出提供更新的信息,当春归把她的猜测说出来的时候,兰庭已经给予了肯定。

“我真没想到,辉辉也能够仅凭我告诉你的这点子线索,就推论出焦满势为何被牵连进吴家这桩手足残杀案。”兰庭表示惊奇。

春归暗忖:我知道的可比你知道的多得多,却晚了这许久才把关节打通,汗颜汗颜,还是大爷您聪明绝顶,小女子甘拜下风。

当然这样的心里话是没法说出口的,春归叹息道:“不过现在还没法证实。”

“谁说没法子了?”兰庭一挑眉梢:“我耍了一出把戏,动用不少人手,造成吴小郎失足落水的假象,可不仅仅是为了试探蒋氏。”

“还有其余目的?”春归刚问出这话,又没忍住赏了额头一拍:“若只是为了试探蒋氏,哪用大废周章,咱们两个一唱一合就足够了。”

兰庭:我深深认为“咱们两个一唱一合”八个字可以精简为另外一个成语。

他几乎没把心里的想法调侃出口,想想还是忍住了——要娘子误解夫君我是个油滑的人岂非弄巧成绌?

只说正事:“华君说过,焦家母子寻了旁人,拐弯抹脚施予财物让他照济吴小郎,我便猜疑焦家母子对吴小郎心存愧疚,这件案子应当另有隐情,而我造成吴小郎失足落水的假象,也正是为了进一步试探焦家众人。”

春归恍然大悟:“焦小郎听闻吴小郎出了意外,心急得险些没有冲进河水里,又根本不再计较任何掩饰,公然把吴姑娘接去了自家照料,这就证实了迳勿的猜测,迳勿若趁此时机询问焦小郎,必定能够问得实情!”

而后春归又再大悟!

兰庭根本没告诉她这些详情,她怎么能一清二楚?

心里揣着机密认真辛苦,稍不留意就会露出口实,原本也是,谁也没法子一直保持警醒滴水不漏!

好在春归不曾真的“孕傻”,脑子反应极快:“因着与迳勿作赌,我还盯着焦家,故而柴生哥早前也递了消息进来,否则我怎么能这么巧,刚好在二门就堵住了你。”

且她过来的堵兰庭的另一个用意,正是为了提醒兰庭焦小郎的异样,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兰庭安排在前,她就算拥有渠出这么个“神器”,结果还是事事落后一步。

“我现在就去见焦家人,只要能够说服他们,便不愁郭广不会开口,只要取得这些人的证供,那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兰庭微微一笑:“我和辉辉的比争已然结束,接下来就是和胡端的较量了。”

春归目送着自家相公气宇轩昂的出了二门,心里却一点不觉再度落败的沮丧,横竖胜者也没向她讨要彩头,且半点炫耀的意思都没有,输就输了,毫无损失又何必哀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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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虽然距离沈夫人邀办的雅集已经过去了一日,费氏却仍然未从被逐离席的打击里缓过神来,眼看着傍晚时分,她还窝在床上直喊心口疼,搅扰得一屋子的仆婢进进出出,院子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不仅侍妾们都跪在太阳底下“祈福”,连庶女也跪在了床前嘘寒问暖。

胡端下了衙,心情却舒畅,一脚踏进来见到的是这幅情境,很觉得胸口像是挨了一记闷拳。

不无抱怨:父亲当年看准了费氏的家世,这确然也没什么失误,只万万不料书香门第居然出了个一无是处的女儿,折腾成这境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主母就要英年早逝了呢。

待去床边一瞧,见费氏面如金纸双腿蹬得笔直,吓得胡端以为抱怨成了真,官帽都没摘下来就伸手去探费氏的鼻息,猛然见费氏睁眼,又吓了一跳,险些没有闪了老腰。

“你这没良心的,真盼着我早死呢!”

胡端经这一声哭嚎彻底回过神来,心里不耐烦得很,却还顾忌着岳家,不敢把老婆往狠里开罪,摆了摆手让闲杂人等一并退开去,他才自己摘了官帽,挨上前搂着河东狮劝慰:“我知道你是唬我,我也故意逗你呢,快别窝着了,别人给你气受你还真吞下去,岂不是有损一直以来的英名?”

费氏半坐半靠,脸色并不见一点缓和:“我只没想到薛家竟然也是表里不一,看着清高委实卑劣,他们为了讨好后族为了攀附许阁老,帮着小沈氏婆媳打我的脸……”

“罢了罢了,既不是一路人,和他们置什么气,咱们又不是籍居在此,待日后我调职回京,你也犯不上和汾阳这些女眷交道了,又说一千道一万,和你结梁子的也不是薛夫人,就是小沈氏婆媳。”

胡端见费氏脸色总算有些缓和,眼泪鼻涕却像忍不住要感动得直往下流的模样,吓得他忙起身让开,装作去倒茶喝,干脆就坐在了离得远的椅子上:“我跟你说件乐事儿,也不知是不是吴二贵动的手,又或是天助我也,横竖东墟传来的消息,吴大贵的独子今日失足落水,尸身直到现在还没寻见,也不知被冲到了哪里,他这苦主一死,再把华萧霁那穷酸给威胁住,这件事情再掀不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