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姬 第330章

作者:希行 标签: 长篇言情

  薛青转身离开了。

  ……

  ……

  初夏夜风习习,四褐先生躺在摇椅闭着眼咯吱咯吱的摇晃,忽的一抬手将一颗不知道什么果核砸向窗边的黑暗里。

  黑暗里有闷响,但也仅仅如此。

  “黄居,去,去弄点酒来。”四褐先生没好气的说道,“一天到晚装石头有什么用。”

  黑暗里窗下蹲着的黄居一动不动。

  “要你有什么用,什么用。”四褐先生拍着扶手痛心疾首,忽的耳朵一动,停下说话。

  门在这时打开了,薛青走进来。

  四褐先生一眼看到她……手拎着的酒坛,从椅子跳起来。

  “哎呀我的好徒弟。”他欢喜又欣慰,“怪不得都说师徒心有灵犀,我这里想喝酒,你打了酒回来,没白养啊….”

  薛青饶过他,将酒坛扔到另一只手里,避开了他的手,道:“黄居,喝酒来。”

  窗边的黑影依旧不动。

  “不。”黄居说道。

  薛青也没有再说什么,迈进室内。

  四褐先生道:“两个人喝够了,不用管他。”笑嘻嘻的跟着薛青,忽的又一怔,哎了声,“不对啊,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该给那个青霞先生守灵吗?”

  薛青坐下来,将酒坛放在桌子一拍打开,道:“那边人多,不差我一个。”

  四褐先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碗,抢在薛青拎起酒坛之前倒了一碗,道:“借酒浇愁这种事不台面啊,学生你可别搞这个,先生我可不会安慰人。”

  薛青道:“先生放心,我还真不是那种人,我倒是善于让别人浇愁。”端起酒碗喝了口。

  四褐先生松口气又欢喜的将酒坛拎起倾倒喝了口,心满意足道:“是啊,是啊,学生你这样想对了。”

  薛青端着酒碗,道:“先生,有件事…..”

  四褐先生打断她道:“杀秦潭公给你先生报仇的事不要提。”带着警惕,“将来我死了,也不用你替我报仇。”

  薛青看着他道:“先生,当人家先生让你做点事这么难吗?”

  四褐先生迟疑一下道:“只要不杀人。”

  薛青道:“没指望你杀人,你去查查青霞先生怎么死的。”

  四褐先生瞪眼道:“这还用查,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问陈盛他们不行了,不要这样浪费我的能力。”

  薛青喝了口酒,道:“陈相爷在骗我,他肯定早知道青霞先生要死了。”

  四褐先生好道:“为什么?因为没有悲伤吗?”又笑了,“学生啊,这些年纪的大人物可从来都不会对死亡悲伤的。”

  薛青道:“不,不是因为没有悲伤,而是因为没有可惜。”握紧了酒碗,好像这是意料的早知道的事。

  …….

  …….

  (三千字,今日一更,周末愉快么么哒)

第二百零二章 当为

   咯吱咯吱声响,四褐先生拎着酒坛慢慢的挪着,终于挪回摇椅旁坐下来。

  “可惜?本来也没什么可惜的啊。”他举着酒坛喝了一大口酒,心满意足道,“你想多了,他们这么大的大人,做事不会像小孩子头脑发热,既然决定做这件事,知道会有危险,这本来是意料的早知道的事嘛。”

  薛青摇头,看着跳跃的烛火,道:“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是青霞先生还是陈相爷,他们对于死亡都不会意外以及犹豫,这一点我确信无疑,只是这次这件事,陈相爷似乎没有意外,也不觉得可惜,甚至还有一种另一只鞋子落地的踏实.....好像他早知道青霞先生要有危险。”

  四褐先生道:“又是你那该死的直觉?”

  薛青皱眉,“先生,我的直觉可不该死,它要是死了我死了无数次了。”

  四褐先生摆手:“不要废话。”

  薛青喝了口酒,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道:“直觉也来自证据,康岱说房览被抓,没有来得及说出我死了,从房览被抓到死到他们知道如此清楚的细节时间非常短,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在对手那边,有人。”

  四褐先生差点喝呛,道:“这叫什么证据,不是还是你那该死的直觉。”

  薛青没理会他,接着道:“既然他们在对手那边有人,那青霞先生被盯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没有防备,没有提醒,没有告诉我,除非是他们...”看着跳跃的烛火,“故意隐瞒。”

  四褐先生撇嘴:“故意隐瞒这个有什么好?”

  薛青道:“在杀手.....我听过的杀手故事,有一种是杀做不杀,要杀这个人但偏偏做出不杀的样子,这样反而更好猎杀,迷惑对手,也更能保护自己。”

  四褐先生看她一眼,道:“说来说去还是直觉咯,你不要因为青霞先生死了,变得疑神疑鬼,这样可不行啊。”

  薛青道:“是,这样不行,疑神疑鬼,我完全做不了事,会试还怎么考?”

  四褐先生点点头道:“对嘛,所以...”

  薛青接过他的话,道:“所以先生你去把这件事查清楚吧。”

  哎?四褐先生瞪眼:“怎么查?”

  薛青道:“把陈盛或者康岱不拘哪个抓起来,严刑拷打,我相信以先生你的手段,肯定能问出来。”

  嗬!四褐先生斜眼:“客气了,我相信你的手段也可以啊。”

  薛青整容道:“这种恶人我怎么能做,岂不坏了形象。”

  呸!四褐先生恼羞:“那我的形象呢?”

  薛青道:“先生你要形象没用,你最重要的事是履行诺言。”

  四褐先生神情有些怔怔,挠了挠头:“我的诺言是啥来着,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薛青道:“当然是我考状元。”神情凝重,“你也说了,青霞先生出事,我现在疑神疑鬼,不把这件事解决,我怎么专心考试?还怎么考状元,你的诺言又怎么践行?”

  四褐先生哦了声,道:“你说的还挺有道理,所以这件事还是为了我了。”

  薛青点头:“那拜托先生了,好好干吧。”将酒一饮而尽,放下酒碗起身向外走去。

  四褐先生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你去干吗?”。

  薛青没有回头,道:“我能去干吗。”

  是啊,现在能去干吗,四褐先生问出来自己也回过神,这时候当然去给青霞先生守灵了。

  “...当然去睡觉了。”薛青道,双手枕在颈后,“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先生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这小子!四褐先生呸了声:“你还用我关心你?你自己已经够关心自己了!”

  那少年没有理会他,走出屋门沿着走廊向后而去淹没在夜色。

  四褐先生在摇椅将酒坛拎起喝了口,咂咂嘴,盯着酒坛,神情几分恼怒:“用一坛酒打发我了?还有没有当人学生的样子?我这先生被使唤的也太廉价了。”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窗边的黑影里石头依旧安静而蹲,四褐先生点点头摸了摸下巴,对外扬声。

  “黄居,在这里蹲着有什么意思,跟我出去换个地方蹲着去。”

  学生的债,当然要学生的学生来还了,这不吃亏了,四褐先生拎着酒坛倒在摇椅,心满意足。

  ......

  ......

  七天之后,青霞先生火化。

  夏日,又路途遥远,等不得青霞先生的家眷赶来,先火化待亲人到来后扶灵回乡。

  人死如灯灭,悲伤总是会散去,日子还要继续,而眼下又有更迫切的事,会试。

  主考已经提起了好几个名额,都是翰林大学士,有声望有地位,这些人各有拥趸,吵闹的不可开交,而在一众考生,康云锦等人又是风头最盛的,毕竟当初是他站出来指责秦潭公,如此不畏权贵风骨傲然成为读书人的新贵。

  先前才声名鹊起的长安少年们反而销声匿迹了,除了每日在青霞先生家守灵,便是在知知堂读书,没有了纵马游街酒楼茶肆招摇,连他们之间也没有了往日的说笑肆意,每个人都察觉到这一点,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心茫然又燥郁。

  但尽管如此,大家也没有放松读书,按照张莲塘的要求,守灵的时候也都带着书卷,认真又专注的读书,先生看了也必然欣慰。

  棺椁前要灭的香烛下一刻被人点。

  楚明辉将手拢了拢,确保新的香烛点燃,身后有人站起来。

  “黄纸还够,不用加了。”他说道,看站起来的少年。

  薛青嗯了声,道:“我先走了。”

  坐在蒲团的张双桐抬头,道:“你去哪?”

  薛青道:“回家读书。”

  张双桐道:“你在这里不能读吗?”

  张莲塘喊了声双桐。

  张双桐没有理会,依旧看着薛青,伸手指着另一边的低着头看书的裴焉子:“连裴焉子这种无情的人都能坚持守灵,你怎么做不到?”

  裴焉子头也没有抬一下,似乎听不到。

  吵架了啊,灵堂里的其他少年们都听到了,些许躁动,想要劝又似乎不想说话,张双桐的声音还在继续。

  “...薛青,你自己算算,你一天在这里多久?一盏茶的功夫,还是白天,晚你从来不来...你那么金贵,守不了夜还是换个地方睡不着?”

  “...回家读书?你以前在长安府的时候怎么不在家读书?跑来社学,跑来草堂,干什么?”

  薛青看着他,神情不急不恼,认真道:“我读书的时间需要多一些,最好是连贯的,所以在家的时候能不被打断。”

  张双桐嗤声笑了,道:“你需要多一些?我们都不需要?”

  薛青道:“我这次不仅要考状元,会试也要拿榜首,所以必须更用功一些。”

  少年们气息凝滞一刻。

  张双桐看着他,失笑:“状元,三元及第,薛青,大家日常夸你,喊你状元,其实是开玩笑呢,没人当真,你自己也别当真。”

  薛青道:“要天下人当真,要先生当真,所以我必须当真。”

  张双桐还要说什么,楚明辉面色沉沉喝道:“别说了,吵什么吵,烦死了。”

  张双桐将袖子一甩不再说话。

  薛青没有迟疑转身走了,少年们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

  “读书吧。”张莲塘道,“薛青说得对,大家都要用功读书,才不负先生教导。”

  少年们应声是各自继续低头看着书卷,但能看进去多少各自知道了,然后没多久有个少年抱着一摞黄表纸进来,神情有些慌乱。

  “你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楚明辉瞪眼道,“不是说了吗?拿出底气来,不要被人瞧扁了,说我们没了先生什么都没了,这不仅是对我们的羞辱,还是对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