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姬 第339章

作者:希行 标签: 长篇言情

  “最后榜单终于张贴了,我们乱挤了一通到了前边,从天亮到天黑,一天的时间终于看到自己的名字了。”索盛玄意犹未尽,抬手拍秦梅,“我考了三十四名啊。”

  秦梅翻动酒杯的手纹丝不动,道:“名次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索盛玄嘻嘻笑:“这种事当然要的是气氛嘛。”坐直身子搭着秦梅的肩头,“七娘,七娘,真的看到榜下捉婿了,那考生胡子都白了也被抢着拉扯....”说到这里又神情遗憾,“可惜我青春年少没人来抢。”

  秦梅抬眼皮瞥了他一眼:“不要说蠢话。”

  为什么没人来抢他,谁心里不明白,索盛玄嘻嘻笑,视线扫过地,看到一张半开的卷轴,露出卷首的名字,眼一亮:“青子的少爷的试卷。”伸手拿起,“我来看看会元大作。”

  哗啦卷轴打开,长长的两臂伸展,三场考试艺制诏判论问十四题密密麻麻誊写的满满当当。

  随着视线的移动,索盛玄原本嬉笑的神情平复凝重,眼神从认真到惊叹,视线移动的速度由快变慢,但算再慢也到了末尾,但并没有此放下卷轴,索盛玄的视线再次从头看起来,如此两三遍才不舍的放下。

  “七娘,这是你做的还是青子少爷做的?”他道。

  秦梅将手里的酒杯一甩扔在桌子,道:“我做的能有这么烂吗?”

  索盛玄哈哈笑,道:“七娘更好,七娘更好。”再次看向卷轴,灯下眼睛亮亮,“青子少爷果然是青子少爷,事事第一。”又皱眉看向秦梅,“他既然考试没问题,为什么还说要你帮他得会元?”

  秦梅坐直身子,一脸讥嘲:“当然是他人品太差仇人多,有人不让他当会元。”

  ......

  ......

  灯火明亮的大殿里,一张卷轴从一双手里送到另一双手里,送出的手似是有些不舍,拿到的手则迫不及待。

  看着又一个翰林学士开始看试卷,百官们再次伸长脖子,大殿里已经看完卷子闾阎没有再坐回去,站在原地似是出神,陈盛是从闾阎手接过的,他看完之后交给了王烈阳,王烈阳看完再按照次序给了下一位,他们亦是沉默。

  紧接着看完的人灯下神情几多变幻,也保持沉默,但殿内低低的议论声挡不住了。

  这薛青的卷子答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我看过几篇。”康岱跟石庆堂低语,“拿出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石庆堂听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也并没有那么好的令人震惊?那国子监那两次考试她答的如何?”

  日常做章跟考试的时候还是不同的。

  康岱面色无奈,道:“那时候不都是安排好了的,所以....我也没看她的卷子。”也没把她读书当回事,考试什么的自有他们安排。

  石庆堂看了眼前方,蒋显正拿着试卷看,旁边有官员等不及挤过去围着他一起看,灯下神情都些许变化......

  “她的书是读的不错吧。”他道,“当初县试是榜首。”

  康岱道:“那县试不是有青霞先生嘛。”

  还有知府李光远,难道还当真是她自己考的吗?

  再后来便是君子试,更用不着做章,所以其实大家谁都没有看过她的章水平,这原本是不用考虑的事,如果她没有会元的话。

  会元,榜首,天下瞩目,拿不出震服大家的本事是不行的,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啊,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石庆堂和康岱看向前方,蒋显试卷已经看完了,两边的官员伸手争抢,有人乱挤硬抢了去,却是宋元。

  “我看看写的什么,一个个跟吃了哑巴药...”他嘀咕道,瞪眼看卷轴。

  这让两边的官员很是恼怒。

  “你看懂什么!”

  “快拿来!”

  再次争抢发了骚动.....殿内瞬时喧闹起来。

  有人重重的哼了声,夹杂着怒气和冷嘲十分的响亮,让殿内的嘈杂顿消,靠在龙椅睡着的小皇帝也被惊醒,还好身边的太监及时按住他的嘴,没有喊出退朝。

  以往在朝堂能喝止众官嘈杂的是御史丞,但这一次闾阎依旧站在原地沉默,开口是站在场内的主考韩询。

  “看过的大人们心里可有定论了?”他黑脸冷声,“还要不要查本官舞弊?”

  王烈阳笑了,先开口道:“我可不敢。”又看众人,“你们看过的,可有他议?”

  看过的众官齐齐摇头。

  “陈相爷?”王烈阳看向陈盛。

  陈盛笑道:“王相爷当年年少进士,今日遇到了同样的青春年少,最有发言权,我不敢妄议。”

  王烈阳哈哈笑了,又看向秦潭公。

  不待他开口,秦潭公已经先说道:“读书人的事我不懂,相爷们做主便是。”

  王烈阳也没有再客气,对韩询抬手道:“韩大人受惊了,我们对你的评判点次没有异议。”再高声看大殿内,“薛青,当得今科榜首会元。”

  安静的殿内便瞬时热闹起来,看过试卷的大人们开始赞叹,没看过的则都不再矜持涌前,宋元哪里抵得过这么多人推搡,手的卷子被人夺走,人也被推了个趔趄,气的他骂了几句。

  但拿到卷子的人也没能看完,韩询让人把卷子取回来。

  “外边那些考生们还围堵未散质疑叫嚷本官舞弊,本官要将薛青的卷子公布于众,张贴在彩亭,让世人看个明白,本官点的会元可有不妥。”他沉声说道。

  张榜被阻扰考生围攻叫嚷舞弊,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一生为官严谨清誉,在朝三党林立独善其身,这一次被推举为主考本压力大,还有青霞先生身死的案子未结,考生们虎视眈眈,他竭尽全力的谨慎选了又选才选出这篇,他可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管此人是谁,只凭章定论,没想到最后还是闹出事。

  韩询委屈又愤怒,你们三党私下什么动作他不理会,但也别拉他垫背,死一个青霞先生还不够吗?

  王烈阳道:“兹事体大,关乎朝廷脸面,韩大人速去。”

  韩询命人将草卷誊卷都拿。

  “免得有人质疑誊卷舞弊。”他道,转身向外而去。

  ......

  ......

  夜色深深,张贴榜单的彩亭前依旧灯火明亮人群涌涌,有人痴迷看自己取的名字,有的人则悲痛再次落榜,更多的人则挤在一起议论对这次会试的质疑。

  此时吵闹嘈杂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彩亭里新张贴出来的一份试卷,小字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无妨,朝廷贴心的配备了两个吏,替换着高声的诵读。

  随着诵读,场低低的议论声消散,又低低的议论声起,这一落一起,议论声与先前截然不同。

  这次的议论是惊讶,赞叹。

  “这会元的确优秀,我不如也。”有人喃喃。

  这种话渐渐的散开,场内再次陷入嘈杂,更多的人向彩亭这边涌来,听诵读已经不能让他们满足,都想亲眼看看。

  康云锦已经站在最前方,这边灯火刺眼但明亮,能看清试卷端端正正的小楷,十几篇长长短短的字他并没有全部看完,但只看完第一篇,不,确切的说只看第一篇的前半段他知道这是一篇好。

  会元,当之无愧,无可指责。

  耳边也此起彼伏的响起这样的赞叹。

  怎么会这样?

  薛青,怎么会写出这样章?薛青,怎么可能才学到如此地步?薛青啊,他是薛青啊!

  .....

  .....

  “他是谁?他是薛青!”

  这个夏夜京城无人入眠,朝堂里喧闹,朝堂外喧嚣,高的纵情,落榜的悲痛,到处都是嘈杂。

  这边偏僻的小院也不例外,苍老哑涩的声音回荡。

  摇曳的灯下,一个老者躺在廊下的摇椅,一边摇晃一边喝酒一边破口大骂。

  “瞎了你们的狗眼!舞弊!他还用舞弊!你们这些废物!蠢货!”

  齐嗖拄着扫帚站在墙边已经听了将近半个时辰,摇头道:“欧阳先生真是无聊啊,竟然骂了这么久。”旋即又嘿嘿一笑,看一旁蹲着的黑乎乎的石头影子,“不过这是欧阳先生第一次为青子少爷出头呢,你说是不是?”

  石头影子当然不会回答他。

  齐嗖显然也并不在意,笑呵呵的接着道:“以往只听欧阳先生嫌弃少爷这不行那不行,原来是外表严师,内心还是很关切认可,以青子少爷为傲,听到那些质疑少爷的话后把他气的.....”

  似乎为了应和他的话,廊下四褐先生将手里的酒坛啪的扔在院子里,碎裂。

  “他个会元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也不看看是谁教的他!”

  人跳起来,叉腰。

  “是我!是我!我可是神仙般的人物,随便动动手指,别说会元了,状元也是小菜一碟!你们这些蠢货,敢质疑我!气煞我也!”

  “那薛青虽然是个废物!但我点石成金!”

  齐嗖伸手挖了挖耳朵,对黄居道:“后边还有些柴没劈,我先去忙了,反正大家也无心睡觉。”说罢抱着扫帚向后院而去,将四褐先生的声音抛在身后。

  这间院落的后边还有一排房屋,此时一间亮着灯火,门开着看到有人在其端坐。

  这是薛青的屋子。

  齐嗖停下脚步,看着灯下的少年。

  外边四褐先生骂了半天了,而这少年则在这里坐了一天了。

  薛青没有去看榜,当成绩送来时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从天亮一直在这房间里坐着。

  也是一种激动的表现吗?有人激动会发狂,有人则会沉默安静。

  忽的那少年站起来。

  “齐大叔。”她说道,“你帮我拿个火盆来。”

  齐嗖从暗影里站出来,对于这女孩子总能发现人靠近的本事已经习惯了,虽然很怪大夏天要火盆,还是应声是便依言取来。

  薛青让他摆在廊下,自己抱着厚厚的一摞纸走出来。

  “少爷,要整理吗...”齐嗖说道,伸出手要接过帮忙,但话音未落,见那少年将手里的纸扔进了火盆里。

  浓烟顿起,火星翻飞,散落的纸瞬时卷起燃烧。

  咿,齐嗖怔住了,见那少年转身回了屋子里,在地一捞又抱着一摞纸走出来,扔进火盆里,然后转身再进去....

  齐嗖回过神,看到烟火飞舞的纸,其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这是少爷这些日子写的章吧。

  齐嗖忍不住跟进去:“少爷你要收拾什么,我来....”话戛然而止,灯下照着他惊讶的神情,这间屋子....

  还是人住的屋子吗?

  到处都是堆放的书卷纸张,散落的笔墨砚台,那些笔都秃了,床已经不是床了,面也被书卷纸张淹没,除了那一方几案干干净净,整个屋子里都是笔墨纸砚书卷,无处下脚。

  原来少爷的屋子可不是这样,他偶尔会进来收拾打扫,自从青霞先生过世后,少爷说要读书不让打扰,他才不再进来。

  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知道少爷苦读,屋子里的灯晚没有熄灭过,但苦读到这种地步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这是读书人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