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姬 第401章

作者:希行 标签: 长篇言情

  薛青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宋婴等待她继续。

  “爹是亲自陪着母后和你往黄沙道城去的,把我交给了娘,娘在照看虎子。”宋婴接着说道,视线看向虎子,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头发被抚起,日光下可以看到一块浅浅的伤疤,“那时候不知道他伤的那么重,没有早些去看大夫。”

  “算知道,也不能去看大夫吧。”薛青道。

  儿子伤了算什么,女儿都要送去替死,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能阻挡妨碍,宋婴的手点点头:“是,的确是这样,伤重也不会去找大夫的。”收回手接着道,“娘看到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吓坏了,坐在床哭,也不敢大声哭。”

  眼前日影斑驳,恍若那晚屋子里昏昏的灯影,她站在屋子里,看着地投影的妇人身影,蜷缩成一团,颤抖哭泣。

  她安静的站在屋子央,尴尬,不知所措,然后有些羡慕这妇人。

  这妇人在为失去女儿哭泣。

  而她失去了母亲却不能哭。

  还真是孩子啊,这种关头会想这个,宋婴道:“后来娘实在忍不住,抱着昏迷的虎子,拉着我,自己赶了驿站的马车追了过去,我们到黄沙道的时候,秦潭公的大军已经围住了全城,黄沙道城也燃起了大火,火越来越大,整个城都烧了起来,外边的人不好进,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她默然一刻,似乎在回想当时。

  “秦潭公带着人闯了进去,随后又有五蠹军赶来了,城外变的混乱,娘看着虎子不敢也不能走动,我趁机溜了进去....我不知道路进去也不知道去哪里,所以没有看到母后最后一面,不过...”

  她转头看薛青,微微一笑。

  “我看到笃大人和你,虽然看的不清楚,但看到你们逃了出去,真好啊,能活着。”

  薛青点点头,伸手在身前画个十字,神情郑重道:“感谢笃大人。”

  这手势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懂,但宋婴跟着点头,学她的样子,道:“感谢笃大人。”

  一旁的宋虎子立刻也跟着举起两只手划,咧嘴傻笑,口水再次流下来。

  ......

  ......

  宋元的悲痛没有持续太久,记挂着宋婴出来催促她回宫。

  “宫里也有很多事要做,贼妇和假皇帝虽然被押去了皇城司,但宫里肯定藏着不少人手。”宋元急道,“殿下现在要做大事啊。”

  宋婴道:“人是最大的事。”但也没有再坚持,抚了抚宋虎子的头,看着薛青,“有什么事你随时让人来找我,皇宫你也可以随时进出。”

  薛青笑了笑,宋元已经断然拒绝了,催促宋婴快走,宋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宋元亲自送了出去,小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薛青转头看宋虎子,道:“该吃饭了吧?”

  宋虎子听不懂,但开心的跟着点头。

  薛青抬手一甩:“走,吃饭去。”又伸手指了指跟的宋虎子,“你自己吃。”

  ......

  ......

  季重轻甩马鞭,马车沿街疾驰。

  车帘后宋婴道:“季重,你听我说的很清楚了吧。”

  季重应声是:“小姐该说的都说了,很清楚明白。”

  宋婴道:“但是,季重,你听到没,她什么都没有说。”

第五十四章 知道

   薛青的确说话不多。!

  “她失忆了,所以没有什么可说的。”季重道。

  宋婴摇摇头,道:“这与失忆无关,也没有让她想过往,我们说让她听,她听了,但她没有回应。”

  回应吗?季重想了想,回应了吧。

  宋婴笑了笑,道:“她回应的很有趣,很认真,也总是恰到好处让接着讲下去,但仔细一想,她的回应没有表达自己任何的意思,是搭话而已。”

  季重听明白了,道:“她不信?”

  宋婴道:“不信倒还好,也正常,这件事对她的确不公平,也太突然。”

  季重皱眉道:“但当初可不知道她会失忆,小姐,我们可一直认为她是谨遵宋大人的话。”说到这里又冷笑,“说是失忆,也只是她说,谁知道她是不是自己把假的当成真的。”

  宋婴默然一刻,笑了笑,道:“小时候的她我不了解,但这几年听闻以及亲眼看到的,我觉得薛青不会这么做,她是个聪明人。”

  季重道:“聪明人也会办傻事。”

  宋婴哈哈笑了,道:“季重,不要以没有发生的事来定论一个人。”又收了笑,“她现在的任何反应都是正常的,事情太突然,不相信难以接受愤怒都是理所应当的。”

  季重道:“小姐无须为她烦心。”

  宋婴道:“我不为她而烦心,我感激她感谢她,知道她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险,也明白她此时乍闻真相的惊骇悲愤不平,这么多年,多少人前赴后继为了我大周朝正统,我身为楚氏皇族储君宝璋,担得起这些恩重,也担得起人之常情的怨愤悲痛不平。”

  季重回头,冬日的晚风掀起车帘,可以看到坐在其内的女孩子,她没有带面纱,自从走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她再也不用面纱遮面。

  面纱遮挡的并不是伤疤,而是她半边余下的皇族的脸,现在已经以皇族的身份站到了人前,自然也没有必要遮挡。

  她脸狰狞的只有伤疤,神情始终是平和,无悲无喜无怒无怨,从他第一天见到的时候这样,那时候她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一个经历了父皇被害,又亲眼目送母后去死,从天之骄子成为丧家之犬的孩子,没有资格当孩子。”她那时候这样说,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好像他才是个孩子,“你也不用悲伤,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还活着,那是老天容我,我自当好好的活着。”

  .....

  .....

  季重将手里的马鞭一甩,道:“小姐不用在意。”

  宋婴道:“我不在意。”

  风过车帘垂下遮挡她的形容。

  马车驶近宫门,看到这辆马车禁卫立刻打开宫门,马车长驱直入。

  内宫没有什么变化,太后秦氏和小皇帝在昨日朝会之前被控制,然后随着秦潭公俯首也被送去了皇城司,秦氏的亲近大太监当场被诛杀,余下的随众并没有被处死,宫廷内甚至没有更换圈禁这些宫女太监。

  跟对朝臣们许诺一样,后宫之也只查先帝皇后被害案的同党,而其余不受牵连。

  后宫宫女太监战战兢兢,气氛倒也平稳,当然宋婴身边的都换成皇城司精挑细选的自己人。

  此时能进出宫廷的也多是信任的熟人。

  看到宋婴迈步进来,杨静昌俯身施礼。

  “杨老大夫平身。”宋婴从他身边走过去,说道。

  杨静昌道:“谢殿下。”然后才起身,看着坐在龙案后的宋婴,自第一次见知道这女孩子风姿不凡,没想到原来是这般不凡。

  宋婴接过宫女捧来的热茶,道:“杨老大夫也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吧?”

  杨静昌虽然是一个太医不朝,但太医局内自然消息灵通,昨日发生的事他已经都听到了,也没有回避,俯首应声是。

  “那不用孤再来跟你说一遍了。”宋婴笑道,命唤蟪姑来,又看杨静昌,“请杨老大夫你来是说蟪姑的事。”

  杨静昌应声是,垂手静立,不多时脚步声响,蝉衣跟随一个太监迈步进来。

  “师父。”看到杨静昌,她欢喜喊道,疾步走过来。

  杨静昌含笑应声,又示意她失礼了,在这室内,最先拜见的当然是宝璋帝姬。

  蝉衣对宋婴施礼:“殿下。”

  宋婴没有介意她的失礼,道:“天地君亲师,都要敬重。”又道,“你在孤身边做事做的很好,如今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蝉衣施礼谢殿下,杨静昌也俯身道谢。

  宋婴道:“不过孤想问你是否想去太医院,做宫里的女医,还是跟你的师父回去继续学徒?”

  太医院女医!

  杨静昌和蝉衣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太医是官,有品级,女医自然也有,这是除了皇亲国戚女眷以及宫里的女官们,女子们可以得到品级的途径。

  蝉衣跟着杨静昌学徒,是没有可能徒弟继承师父的官职进入太医院的,杨静昌祖是太医,但他进太医院还是宋元的缘故,蝉衣的将来是协同杨静昌看病,医术好的话得到各家女眷的认可青睐,衣食无忧,但声名也仅在内宅女眷们而已,这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现在不同了。

  有宝璋帝姬允诺进太医院成为女医,还是将来的皇帝信任的女医,前途风光想都想象不出来。

  蝉衣神情惊讶又忐忑,颤声道:“可是,我的医术还,还不行。”

  宋婴笑道:“当了女医你还是杨老大夫的徒弟,还要跟他继续学啊。”

  这样啊,让她当女医不是因为医术多不可或缺,是恩赐啊,蝉衣不由看杨静昌,杨静昌犹豫,宋婴放下手里的茶碗,再次开口。

  “而且,蝉衣,你可以见你的家人了,你的母亲一定很高兴。”她说道。

  家人,母亲啊,蝉衣些许怅然,娘知道了当然会高兴,当初被宗周选娘都以为进了皇宫能当女官光宗耀祖了.....宗周!蝉衣!

  蝉衣猛地打个激灵,浑身发麻,耳边噗通一声,杨静昌已经跪在地。

  “殿下,臣有罪。”他俯首说道,声音哑涩。

  蝉衣也跟着跪下来,身子颤抖,但依旧开口道:“是,是民女有罪,是民女有罪欺瞒殿下。”

  宋婴笑了,道:“这叫什么欺瞒,只不过是身份而已,要这么说,孤也欺瞒你们了。”

  杨静昌半点不敢笑,叩头,道:“臣有罪。”

  蝉衣亦是跟着叩头。

  宋婴道:“好了,不用这样,首先你们这不算欺瞒,长安府李光远早些时候将这件事报了,孤是知道的,也正因为知道,所以你们才能近孤的身边,再者,你是蝉衣还是蟪姑与孤来说都无关紧要,这件事孤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薛青啊,李光远在说薛青的事,而孤也是在听薛青的事,你们,孤不在意。”

  杨静昌这才抬头,道:“殿下,臣惭愧。”

  宋婴道:“不用惭愧,你们将这件事隐瞒,是为了薛青,薛青做的事是替孤在做事,孤还要感谢你们如此诚心实意。”

  杨静昌和蝉衣再次叩头道惶恐不敢。

  宋婴道:“所以你愿意以蝉衣的身份进太医院当女医,继续跟着你的师父学徒,跟你的父母团聚吗?”

  这世谁人不想光明正大到人前,谁人不想前程似锦,谁人不想父母亲人在身边,蝉衣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宋婴,忐忑不安惊恐渐渐散去,惊喜激动弥散。

  “民女愿意。”她含泪说道,重重俯身叩头,“谢殿下。”

  .......

  .......

  暮色降临,一天又要过去了。

  春晓倚在窗户看着街,这条最热闹的街店铺关门,白日偶尔走过的人们也都消失不见了,探头看去,街口两边只有官兵散布......

  她摇着手帕百无聊赖,忽的深吸一口气,帕子掩住了脸,伴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嘤嘤嘤的哭起来,坐在窗边的身子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