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名门锦绣 第326章

作者:楚倩兮 标签: 长篇言情

能在医馆等这么久的人,自然都没有急症,看见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那,哪里还能把持住?陈智把银子拿到手里,每人一锭,银子很快就发完了,人也走干净了。

“劳烦先生再随我走一趟。”陈智拱手行礼。

纳兰锦绣只能跟着他去,照常带了叶丙和良山在身边。他们俩人一个武功好,一个处事沉稳,即便在相府中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有他们两个在一定就能有解决之道。

相府还是一如往常的沉闷,除了守卫们冰冷的铠甲外,便没有了多余的风景,就连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清一色的木然。

纳兰锦绣一进屋就看见宗玄奕坐在窗前,他又清瘦了些,身上披着一件单衣,宽宽大大的。此时他正用手抵着唇,不停地咳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看见她后竟难得的笑了一下:“陈智又把你请来了。”

纳兰锦绣没回复,她发觉他的气色很不好,如今能坐在窗前,应该也是勉强在支撑。陈智没说谎,他现在应该是受不了舟车劳顿的。

“我上次已经劝过相国,不要思虑太多。所谓过慧易夭,就是说人力终究是有限的,不可能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到,有些事情过则乏矣。”纳兰锦绣切了脉,缓声道。

“呵……”宗玄奕轻笑一声,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你不会以为,我之所以殚精竭虑,是因为和你三哥在斗智慧吧!那你就错了,纪泓烨再是经世之才,年纪阅历到底也要差一些。我之所以落下这副破败身子,是因为我在想一个人。”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相国想要却得不到的吗?”纳兰锦绣正在针包里往外拿针,问的是她心里的话。

宗玄奕的眼睛又看向窗外,悠悠地道:“你看那片梅林,原本活得好好的,自她走了以后却渐渐枯死了。到如今,都变成了一堆朽木。”

纳兰锦绣手一颤,随着他看向窗外。那里原本都是梅树,是他们大婚后,他亲手为她移植的。如今,竟真的都死了,一棵不剩。

宗玄奕眼神无力却又绵长,他低声道:“你应该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纳兰锦绣心里暗道:“不知道才有鬼了。”但想是那般想,这话却是断断不能说出口的,只能违心地摇了摇头。

宗玄奕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他的神情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温和了许多。他低声陈述:“我成过婚,妻子是宁安郡主,这片梅林就是我替她种的。你知道,我多喜欢她么?”

喜欢?纳兰锦绣听到这两个字后,心底浮出一丝冷,那是可以透骨的寒。她低头,掩饰住唇角讽刺的弧度,冷声问:“我听说,她在国祭那天被刺客一箭穿心。”

她看见宗玄奕的背僵了一下。然后又过了一会,他忽然一手捂住心口,身子微微弯了下去,侧身靠在窗棂上,许久都没动一下。

不会是昏死过去了吧!纳兰锦绣想自己被请来给他医病,病没治好,若是让人死了,她以后还怎么行医?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倒是含了几分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宗玄奕的眼睛微微阖着,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这个冷血到让人发指的男人,也显出了几分苍白脆弱。他似乎很用力的呼吸几次后,才轻声挤出两个字:“心疼……”

是的,心疼!一箭穿心的时候怎么会不疼呢?她疼,他其实也疼。

宗玄奕捂着心口很久都没说出一句话,他在想,死去的那个人,这时候已经不知道疼了吧!有时候他有些嫉妒她,死了到一了百了,不像他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他不是没有想过,就这么随她去,但最后都放弃了。可以揣着一颗平常心去赴死,对人性来说是莫大的考验,起码他是做不到的。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纳兰锦绣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如果她不是被一箭穿心的那个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她应该是会感念他的深情,也会给予很多同情。但可笑的是,她就是当事者,那枚箭,刺穿她的心口,疼痛、冰冷、鲜血淋漓!

她怎么去同情?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奢望她的同情?

“你说一个人为什么甘愿去死,也不愿留在我的身边?”

“那想必是相国伤了她的心,人心一死,留着躯壳,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宗玄奕回头看她,眼神有些迷茫,他似呓语一般地问:“那你怕死么?”

怕死么?呵,这个问题何其可笑,这世上有哪个人是不怕死的?即便是不得不死,那也是因为没有回旋的余地,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她是个平凡人,当然是害怕的。尤其是她被自己的丈夫所杀,被她爱了那么多年,又全心全意信任了那么多年的人杀了,换做是谁都会害怕的。

少年时候,她无忧无虑,以为这人间永远都是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第一次砰然心动,她怕的是求而不得,一颗心都被那人捏在手里。那人待她好,她便欢天喜地,待她不好,她便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是什么?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是看着亲人遭到破害,是看着丈夫同别人出双入对,是知晓他想用自己的命搬倒他的政敌……这一桩一件,让她最痛的就是无能无力,除了接受一切,她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宗玄奕似乎也不在意。

纳兰锦绣的心已经平静下来,曾经的所有情绪,被时间磨砺的结了茧。不管是爱还是痛,已经再也没有那样可以让她痛不欲生的感觉了。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她对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再执着,不再有执念,不再想要去强求了。

“相国躺下吧,我要行针了。”

宗玄奕平静地躺下,平静到针没入皮肤里犹不自知。他仿佛是丢了魂,只留下一张麻木的躯壳。

熟悉的药香萦绕在鼻间,他忽然想起他的妻睡在他身边的无数个夜晚。他闻着这样的带着苦意的体香,就能睡得很安心。

“一箭穿心,会很疼么?”他平静地问。

“当然会。那是被冰冷的铁器刺穿心脏,除了疼,还很冷。一个人的心脏在蓬勃跳动的时候,是最自然而然的事情,可当它受伤了,跳不动了,你说伤者会不会疼?”

纳兰锦绣以一个大夫的角度在分析,但又刻意营造了一种气氛,她发现折磨宗玄奕竟然会有一种变态的快.感。她想这也许就是她的心魔,她想把他的心撕成一瓣瓣,血迹斑斓,用来偿还她当年的痛。

宗玄奕听着耳边回荡着的女声,有一些清冷,却又要命的吸引着人。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气血翻涌,无论怎样也压抑不住,把头转向一侧,竟是呕出了血。那些血在他眼前变成了一张网,他记得,他的妻当初也是被这样的血色侵染着,然后他便现入了黑暗中……

319:心魔

这是宗玄奕唯一一次卸下防备。他生性多疑,从来不肯全心全意信任别人。当初他把纳兰彦章的所有党羽剪除后,也曾防备过自己的妻子,怕她萌生出杀他之心。所以不论是用餐,还是睡觉的时候,他都高度警觉。府里所有下人都是他能信得过的,就连她身边的人也是。

他昏迷的时候,脑子里回荡着的,依然是他们的过往。那些带着血腥的爱恨情仇,即便是在梦里,也依然疯狂的撕扯着他。

他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看着那个总是喜欢跟在他身边的女孩,一点点变得沉默,变得冷硬。她不求他,只眼睁睁看着他那样对她,以冷眼旁观的姿态,唯一的反击就是让自己死在他的算计中。

那时候,他才发现,这个沉默的女子,其实是恨他的。她的恨一如当初她的爱,强烈到让人颤栗。他终于明白自己追求的复仇并不能带给他快乐,这世上,唯一能带给他愉悦感的就是她。

结果他还是把她弄丢了,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死气沉沉,他又是愧疚又是悔恨。可再多的想念,也是在折磨自己,他又何尝不明白呢?

纳兰锦绣在宗玄奕昏死过去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拔出手里的针,按部就班地开始施救。这个过程她的手一直在抖,毕竟,她刚刚差点就把他杀了。

在宁国,死人并不是什么大事,有不少地方均视人命如草芥。她救过许多人,却从未杀过人,这是她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还好她的意识最终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