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107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元修微怔,将少女一番打量,喜道:“七妹?”

  元钰笑容明朗,脸颊上顿时生几分红润来。

  “你都长这么大了?”元修既喜又感慨,想像小时候那般将妹子抱起来已是不能了,只得揉了揉她的头。

  “哎呀!”元钰咯咯笑着躲开,远远道,“六哥可别给我揉乱了,晌午过后我还想去校场骑马呢!”

  “今儿过年,骑马做甚?”华氏斥道。

  “六哥回来了,自要去趟校场,我这些年练的骑射之术都要给六哥瞧瞧!”

  “你六哥刚回来,今晚还有宫宴要赴,你就不能让他歇歇?”华氏摇头,对元修叹道,“你瞧瞧,你走时她尚小,还瞧不出性子来,这些年是越发疯得没边儿,骑射这等儿郎学的武艺,她也跟着学上了,盛京哪家府上的女儿也不像她这般没样子!”

  “娘该庆幸我是女儿家,若是男儿,我定也像六哥一样从军边关,杀敌报国!”元钰笑容明朗,声如黄莺。

  “好!有志气!”元修笑一声,又去揉亲妹子的头。

  “你还夸她?哪有女儿家成日想着从军报国的?”华氏瞪了元修一眼,颇为无奈,华家出武将,这对儿女都像了他们舅舅。

  元修闻言,想起那真扮作儿郎从军的少女,笑容里不觉添了些温柔。

  这时,只听有人道:“见过侯爷,给侯爷道喜了。”

  元修循声望去,见华氏身后一群女眷,除了婆子丫鬟,便是他那些已出嫁的庶姐了,给他道喜的正是二姐元贞。

  元贞身后的婆子惊住,忙暗扯元贞的衣袖,二小姐昏聩了,今儿侯爷凯旋,夫人与侯爷母子十年未见,正在说话的兴头儿上,二小姐怎可插嘴?

  元贞似未察觉婆子的提醒,只笑看元修。

  从前她是不敢的,华氏乃郡主出身,规矩甚重,除了亲生子女,也就待原配夫人所出的元谦和善些。

  原配马氏身娇体弱,成日汤药不断,成婚多年未有所出,几个妾室倒是生了一子三女,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喜,千辛万苦保住了胎,生了嫡子便撒手去了。那嫡子跟他娘一样,身子骨儿弱,成日也是汤药吊着。

  马氏过世三年,华氏便嫁了进来,她虽是继室却贵为郡主,出身比马氏尊贵得多,生下元修后,府里便渐渐没人提马氏生下的嫡子,皆尊元修为相府嫡子。

  华氏入府后颇重规矩,但只要不失了礼数,她便不曾责罚过妾室,也未曾苛待过庶子女。但府里的人都知道自她入府,府里的妾室便再没生养过子嗣,唯有她生下了一双儿女。

  元贞内心冷嘲一笑,她出阁前在府中一直谨小慎微,如今嫁得好,夫君宠爱,又为夫家生了二子,在夫家脚跟立得稳,回娘家自是腰板直。

  元修笑容淡了些,抱拳道:“见过二姐,三姐,四姐。”

  元贞三姐妹忙给元修回礼,福身间环佩叮咚,个个好仪态。

  华氏淡淡看了元贞一眼,江北有外三军,西北军为一军,尚有陵北、沂东二军,元贞嫁的是沂东大将军的长子陈南,元家的庶长女嫁了陈家的嫡长子,陈家求的是元家在朝中的势力,元家求的是陈家之兵,不过是联姻。以元家如今在朝之势,元家之女便是没有所出,在陈家也站得稳脚跟。

  这便沾沾自喜了,妾室所出终是难成大器。

  “娘,五哥可在屋里?我去瞧瞧他。”元修转身问,家中兄弟姐妹多,却唯有五哥与他年纪相仿,儿时最有话说,只是五哥身子不好,终日在屋里不出门。

  “去吧,你五哥听闻你要回朝就念叨着你了,这些天一日问几回。你知他性子淡,这般挂念你也是不容易,今早还问你何时下朝回府,要一起出来迎你。这寒冬腊月的,他那身子骨儿,娘哪敢让他出来吹这寒风?正巧你爹说你要先安顿军中将士,娘便说你晌午也不一定回来,叫他在屋里安心等着,待你回来了便去给他问安。”

  问安?

  元贞面儿上笑意不改,内心却冷嘲一笑。

  这话听着好像真将元谦当作嫡子似的,若真如此想,这些年怎不提此事,由着元谦在府中地位尴尬?如今不过是瞧着元修领着西北军,在府中地位稳了,才说此话罢了,反正说句话又不使银钱,一可示为母慈爱,又可示主母和善,何乐而不为?

  “六哥要去看五哥?我也去!五哥前些日子说雕件好东西给我,等不及守岁过了再跟他讨了,我今儿就先瞧瞧去。”元钰笑着跑去元修身边。

  “好!”元修一口应了。

  华氏无奈瞪了元钰一眼,这都怪她见儿子远在边关,身边只这么个女儿陪着,便对她疼宠了些,养成了这无拘束的性子。她叹了口气,倒也没拦,想着总比她大过年的去校场骑马好。

  “既如此,咱们都回屋吧。你们嫁出去这些年了,今儿能聚在府里不容易,定要好好热闹热闹。”华氏回身对庶女们道,面色却有些淡,吩咐身旁的婆子道,“去前头瞧瞧相爷和姑爷们,若无朝事可谈,待会儿便开席吧。”

  今日元修回府,府中嫁出去的庶女便和姑爷们回府恭贺,正巧赶上了过年,这才都在府里。

  那婆子应是便退下了,没往前头走几步,远远的便见一小厮匆匆行来。

  “相爷和夫人心意相通,定是也等不及开席了。”婆子回来笑道。

  华氏笑了笑,看向那小厮。

  小厮却禀道:“禀夫人,相爷派小的来传侯爷去书房。”

  元修还没走,听这话一愣,华氏也愣了,还没说话,便听元修道:“好,这就去。”

  “娘,儿子先去书房瞧瞧,回头再去看五哥。”元修走前对华氏一揖。

  “去吧。”华氏只得笑着颔首,见元修走远了,这才叹了声道,“何事这般急?儿子才刚回府就急着说那些朝事,也不让人先歇歇。”

  *

  元修到了时,元相国已在书房里等他了。

  “父亲。”元修给元相国见过礼,问道,“父亲传儿子到书房,不知有何事?”

  “何事?”元相国望着儿子,目光威重,问,“爹问你,家中寄的书信你可看了?”

  “边关事忙,未看。”元修道。

  元相国早知他未看,本就心中有气,见他这般坦坦荡荡,连谎也不撒,顿时更怒,道一声:“逆子!”

  元修垂首听训,不言语。

  元相国喘了几口气,怒道:“家中书信你不看,你用人失察你可知道?”

  元修一愣,这才抬起眼来,问:“父亲所言何意?”

  “何意?你新军里那姓周的,你可知她是谁的人?”元相国问,那乡野粗名,他喊不出口。

  “父亲说的是英睿?”元修怔了会儿才寻思过来。

  “英睿?就是这英睿!当初封将圣旨下到边关时你也不想想,你军中猛将如此多,何以一介无名小卒得此封号恩宠?”元相国语气严厉,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父亲想说,英睿是圣上安插在军中的人?”元修淡问。

  元相国瞧他面色不喜,知他向来护着自己人,问道:“你可知此人从军之前入过汴河行宫?”

  行宫探子半年前来报,圣上封了个美人,一破数例,万般恩宠,将人带去了乾方宫中同住。此人貌好名粗,名字报来时,他一眼便记住了。只是此人只在乾方宫中住了几日便不知所踪,宫人皆在偷偷议论此事,探子来报时认为圣上喜怒无常,人已被杀,未曾想这人竟出现在了西北军中!虽相貌与当初的探报相差颇大,但两人同为汴河人士,又是同名,难道会是巧合?

  他得知此事后曾派人去汴河密查,可恨的是江南水师都督何善其与元家有宿仇,这些年来元家在江南行事不易,苦心在汴州刺史府里安插的势力半年前忽被连根拔除!

  没了刺史府里的人,要在汴河治下九县百余村查一个村野之名的少年并不容易,他只得将此事寄了家书到边关,望儿子留心此人,哪成想这逆子竟未读,还带着此人回朝受封。

  朝中想建立水师,城外驻扎着的那五万江南新军正当用时,军心为重,此人在新军中颇有名望,她既回朝便不得不封,但此人身份来路不明,是谁的人尚不清楚,要不要重用还需细细思量。

  “英睿并非圣上之人。”这时,元修忽然开了口。

  

  

  

第17章 家法,偶遇

  “你知道此事?”元相国惊诧道。

  “英睿进美人司的缘由已跟我说了,只是此乃她的私事,儿子不便说。”元修垂首道。

  暮青来盛京是为了查凶报仇,她的杀父真凶尚未查到,此事自不可说,且周二蛋之名乃冒名顶替,暮青又是女儿身,其中自有许多不可说。

  “你!”元相国气极,“一个军中低级将领值得你为她保守私密?”

  “值!”元修抬眸望着元相国,字字如铁石,“爹,英睿救过我的命!一次在狄部王帐外,若非她发现身后帐中埋藏有箭手,我已万箭穿心!一次在流沙坑中,若非她懂得脱身之法,我已被流沙掩埋!地宫前殿,她看破机关,救殿中人于火油浇身烈火焚身之险!甬道里是她为我拔箭治伤,三岔路口、地宫圆殿,皆靠她指明道路,若没有她,爹今生便见不到儿子了。”

  “愚蠢!爹真怀疑你在边关是如何百战百胜的,身为大将军,日日制敌策,看人竟如此浅薄,不识人心之险!”元相国不为所动,反怒斥元修,“暹兰大帝的陵寝机关深诡,一介村野匹夫怎懂得破解机关之法?”

  “朝堂才有叵测人心,边关儿郎皆是赤子之心。”元修目沉如渊,反唇相讥。

  元相国气极,连声道:“逆子!逆子……你果真对议和之事心有怨言!”

  何为朝堂人心叵测?

  元家把持朝政多少年了,这话与其说在骂朝官,不如说他在骂他爹!

  知子莫若父,他不仅对议和之事不满,他还不满元家这些年来所谋之事。

  “跪下!”元相国怒喝一声,元修甩袍便跪,战甲未卸,铿地一声,端的是铮铮铁骨!

  元相国见此眼里烧出怒火,大步出了书房,道:“去请家法来!”

  管家陶伯一惊,不敢有违,却问道:“回相爷,家法在祖宗祠堂里供着,施家法该去祠堂外头……”

  “这逆子没脸见祖宗!”元相国打断陶伯的话,华袖一拂,怒风直扑陶伯的脸。

  陶伯垂首,躬身而退,到了书房院外,对长随道:“快去禀夫人!”

  长随匆匆忙忙去了,华氏刚回屋里,热茶还没品完一盏,闻讯惊起,茶碗啪的一声打碎在地,由婆子扶着便往外去。但元家书房乃是重地,华氏也进不得,只能在书房院外急问:“相爷何故责罚修儿,竟要动用家法?”

  书房的门关着,听不见里头的声音。

  元修一直跪着,见父亲执了家法回来,笑了声便卸甲去袍,爽快往地上一掷!

  寒冬腊月天,窗下烘着白炭,元修精赤着上身,昏暗的书房里,炭光照得男子腹背的刀疤深一道浅一道,纵横交错,在富丽的书房里显得分外狰狞。

  窗外风如涛急,恍惚间似见沙场刀光,闻马嘶风啸。

  元相国执着皮鞭,盯着那些新旧刀疤,眼底生出痛色。但见元修跪得笔直,面无惧色,反有笑意,那笑意刺了他的眼,不由扬鞭,狠狠抽下!

  啪!

  鞭起鞭落,男子背上的旧刀疤添一道血红新痕。

  元相国的手都在抖,声音沉怒:“这一鞭,替祖宗打的!要你记着,我们元家乃开国之臣,出过三位皇后五位宰相,世代忠良!”

  元相国训子之声隔着书房门窗院子,华氏听不真切,那声鞭响却如晴天炸雷,华氏揪着心喊道:“相爷!”

  啪!

  书房里又有一声鞭响,元修背上再添一道血痕。

  “这一鞭,替你祖父打的!你祖父当年赋闲在家,本不涉朝政,你可记得他是为何回的朝堂?”

  啪!

  鞭落皮肉绽,血痕盖了那些曾在边关落下的刀伤。

  “这一鞭,替你姑母打的!可还记得你姑母是为何入的宫,又是为何入的冷宫?”

  啪!

  “这一鞭,爹打的!要你记着,元家这些年所行之事皆是为何!”

  四鞭,元修一声不吭,元相国却呼哧呼哧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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