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132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第46章 歪理!

  乌图不傻,自从多杰中毒,布达让被人假冒,他借着这两事向大兴索要巨额赔偿,大兴却只说等上元节后。

  此乃推脱之词,他听得出来。上元节后大兴与五胡议和,若只勒丹一部索要的赔偿甚高,大兴定不会同意,因此不如与其他四部结成同盟,宰一宰大兴朝廷这只肥羊。

  这些日子大兴的朝官陪着他们常往花街柳巷去,那烟花之地人杂消息多,他竟然听到了一件令他震惊的事――大兴都城盛京城里前些日子挖出一具尸骨,尸骨是新任的江北水师都督周二蛋验的,死的人竟是勒丹贵族!

  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人不信。

  乌图未见着那尸身,但听闻死的是勒丹贵族便以为是真的布达让,因此怒气冲冲去了盛京府衙,要求领回勒丹贵族的尸身。盛京府尹不知此事,以为乌图要领的是假勒丹神官的尸身,便称自己无权决定,要明日上奏朝廷再说。乌图便以为真的是布达让的尸身找到了,而大兴扣着勒丹神官的尸身不肯归还,回了驿馆后便将其他四部的使节都请了来,游说五胡再次结成同盟,共商索取议和好处的大事。

  此番议和就属勒丹倒霉,事儿都出在勒丹身上,但也就属勒丹幸运,可以借机狮子大开口。其他四部本来持隔岸观火的态度,毕竟他们身在大兴都城,边关的局势他们又处于弱势,大兴朝廷完可以盛气凌人地施舍议和条件,五胡同意便签,不同意斩了来使再开边关战事。惹恼了大兴朝廷,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斟酌着合适的条件,谈完了便回去。他们真正想要的不是大兴的金银财帛女人牛羊,而是几年安定的日子,五胡需要几年休养生息,日后才可再谋中原。

  乌图却道:“去年的战事分明是我们五部势弱,大兴朝廷却要议和,他们定有所图!大兴皇帝昏庸,丞相有不臣之心,他需要他儿子麾下的西北军,所以他不希望边关有战事,不然,西北军被牵制在边关,他就得不到帮助了。”

  这话很有道理,也解了很多人心头的疑惑。

  戎人、乌那、月氏三部势弱,多年来夹在狄人和勒丹部族的争斗间求存,眼下见乌图说的有道理,便问他该如何办。

  乌图道:“元丞相有求于我们,他不敢和我们开战,我们当然要把握好这个机会!我们虽然不是同一部族的人,但我们同喝着桑卓神湖的水,同是一等一的草原儿郎,现在草原儿郎被下毒,被假冒,大兴朝廷是在欺辱我们,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只有我们齐心协力,我们才能谋得更大的利益!”

  听闻此言,有的人因民族情结被说动,有的人因利益被说动,都觉得乌图此言有理,纷纷表态结盟,并摊明了各自部族想跟大兴朝廷开出的议和条件。

  唯有呼延昊只笑不语,笑意嘲讽。

  乌图瞥见他的神情,蹙眉问:“狄王意下如何?”

  这人身上有一半勒丹血统,却与勒丹王族有血海深仇,此番来大兴的人里就属他叫人猜不透!他刚称王,根基不稳,竟敢亲自入大兴都城议和。可他来了大兴却一句也没提过狄部的议和条件,这些日子只随着那些大兴的朝官东逛西逛,游玩享乐!各部族想要的议和条件他们都各自心中有数,唯独狄部想要什么是个谜。

  呼延昊一笑,鹰环鹰戒上嵌着血红的宝石,衬得他的笑容嗜血而致命,“勒丹部族的第一王臣为了得到这点儿议和赔偿,真是够拼的。”

  乌图脸色顿黑,这是在讥讽他们是乞丐?

  “狄王看不起我们四部向大兴提出的议和条件,那狄王想要什么条件?”乌图忍着气问,他要先弄清呼延昊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你也配知道本王想要的条件?”

  “你!”乌图受辱,怒喘了片刻,道,“如此说来,狄王是不想与我们四部结盟了?”

  “想,结盟总比不结盟好。”听呼延昊的意思,四部的人本以为他不想结盟,没想到他竟还是同意的。

  同意竟然还侮辱盟友,此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既然如此,狄王总要拿出些诚意来,方才我们各自都摊明了想要的议和条件,狄王想要什么总要说说,我们知根知底才好跟大兴朝廷谈判。”乌图不放弃试探呼延昊。

  “摊明了?”呼延昊大笑一声,笑声嘲讽至极,扫一眼四部使节,眼神毒辣,“你们刚才所说的那些真的毫无保留?”

  四部之人闻言,个个眼神躲闪。

  五胡部族经过去年一战,如今所处的境地各有不同,想从大兴朝廷得到的好处自然不同,家家有本自己的账,傻子才会把家里那本真账交给别人看!

  呼延昊恣意一笑,起身便走,人到了院子里,声音传进屋里,“什么同喝着桑卓神湖的水,同是一等一的草原儿郎,快别恶心本王了。定本公账,至于各家的私账,各凭本事吧!”

  乌图很聪明,他想结同盟无妨,但不能让他结牢靠了,否则狄部将被孤立,各部之间相互提防才不会对他有害。

  呼延昊出了院子,负手望向盛京宫。

  他既然亲自来了大兴,怎会只看着金银财帛这些小利?

  他的大业,将从盛京开始。

  *

  呼延昊狡诈如狼,搅了乌图结盟的算计,各部之间相互提防着,果然不再说那草原儿郎是一家的话,聚在一起商议了三两日,商议出了一本公账,即五胡部族跟大兴索要的金银财帛都是一个数目,至于私下里谁还想要什么,便各自凭本事跟大兴谈了。

  这笔金银财帛数目之巨,大兴朝廷定难应允,因此五胡部族联合起来找理由闹,理由很冠冕堂皇――多杰被下毒,布达让被杀害假冒,大兴伤害了草原儿郎的民族感情。

  感情当然是无价的,但如果大兴朝廷想表示友好,拿金银财帛来抚慰一下,五胡部族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于是,这笔金银财帛的数目就在早朝时被送入了盛京宫乾华殿上。

  “金银十万两,绸缎布匹三万匹,牛羊各三千!这还只是一年的,每部都要这么多!”

  “狮子大开口!”

  “国库一年有多少银两?把国库都掏空了也喂不饱这些胡人部族狼一般的胃口!”

  “那就战!胡人年年扰我边关,何苦拿我朝百姓的血汗银养一群虎视眈眈的狼?狼养肥了可是要咬人的!”元修出声打断了百官的声讨。

  百官闻言齐齐噤声,元相国说要议和,没人敢说战,也就元修敢。

  “侯爷,这狼养肥了就不会咬人了,若年年日日有人喂,狼可不就成了狗?”范高阳笑道,殿上多人附和,皆道此言有理。

  “歪理!”暮青冷声道,“把狼驯成狗,真是好雅兴!有这雅兴拿自家的钱驯去,把手往国库里伸,也不嫌拿着百姓的血汗银养狼,烫手!”

  范高阳脸皮一紧,方才附和他的朝官纷纷闭嘴。这少年上朝的日子虽短,但满朝文武对她都有共识,只要她开了口,那还是闭嘴的好,免得被骂得下了朝要请郎中!好在不需忍多少日子,再过三两个月,城外大泽湖冰融了,她就可以出城练兵了。

  金殿上静了片刻,元相国看了眼元修和暮青,怒斥道:“还不是你们不知轻重,下湖捞尸,验尸查案,引得事情传了出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别院里各府公子小姐都在,即便不敢将此秘事外传,回府后也有禀了父兄叔伯的。再者,那些小姐受惊的不少,回府后家中问了,怎敢瞒着?

  即便那尸骨的身份是后来验出来的,但事情却还是传到了胡人耳中,五胡使节这么一闹,满朝文武都猜出来相府别院里捞出的是胡人了!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以为元家与胡人私通密谋的怕是不少!

  暮青冷笑一声,“怪不得文武百官里满脑子歪理的不少,原来相国大人也是如此。不怪杀人者,反怪查案的!如果这样说,那相国大人不该怪侯爷下湖捞尸,应该怪那使计掉进湖里的胡小姐。”

  “你!”胡文孺气了个倒仰。

  百官齐刷刷地望向胡文孺,那日相府别院的诗会各家的子弟都有去的,就属曹家和胡家丢大了人。曹家庶子被赶出了别院不说,胡家的一子一女竟都出了丑事,尤其是胡家女竟如那舞姬一般冰湖献舞,还落了水。此事各家子弟回来后已说了前因后果,胡文孺这几日称病在家没脸上朝,今日五胡使节闹了起来,他才上了朝来,没想到被人当殿揭了伤疤。

  “都督莫要血口喷人!都督有何证据说小女使计?小女分明是失足落水,请都督莫要坏她名节!”胡文孺不认。

  这事他确实事先不知,只怪孽女糊涂,太皇太后属意宁昭郡主,她就是争也争不来正室之位,何必使出如此手段?使了这等手段,即便进了侯府也是个妾!胡家这种门第,嫡女怎可与人为妾?此事是他那孽女太过心急,元修将来若是登高,何愁三宫六院里没有胡家女儿一席之位?

  元相国爱重声誉,且重权威,太皇太后属意宁昭郡主为侄媳,此事满朝皆知,各家子弟也都是知道的。别院诗会之事后,元相国曾怒责胡家,斥他教女无方,他受了不少牵连责备,还在朝中沦为了同僚的笑柄。

  此事绝不能认,反正那湖里的冰盖在雪下,即便有人说是凿开的,又有何证据?

  “还需证据?”暮青今儿懒得说证据,只道,“反正她掉进去了就是她的错。”

  “你、你……胡搅蛮缠!简直歪理!”

  “那也是跟相国大人学的歪理。”暮青冷嘲道,“湖中有尸是下湖捞尸者的错,那令嫒落水就是她不该冰上献舞的错!她若不上冰湖,怎么会掉下去?”

  “你、你……”胡文孺一句也反驳不出。

  元相国面色黑沉。

  暮青的歪理论还没完,“按照这个歪理,令嫒冰上献舞是相府的错,如果相府不举办诗会,令嫒就没有机会冰上献舞。”

  胡文孺:“……”

  百官:“……”

  没人敢看元相国的脸色,只听暮青哦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一事来。

  “按照这个歪理,今日五胡狮子大开口,是诸位主和派大人的错,如果你们不主和,胡人就不会进京议和,也就没有今日之事。”

  百官一噎,皆不出声。

  “所以,与其怪我验尸查案,诸位大人还是自省吧!”

 

第47章 我破给你看!

  主和派的朝官们顶着张五颜六色的脸,欲辩无词。

  步惜欢懒在御座里,眉宇间似有倦态,眸底却有浓郁的笑。他素日以为与她讲理谁也说不过,倒没想到跟她比起不讲理来,竟也无人能比得过。

  女子胡搅蛮缠大多惹人生厌,她这胡搅蛮缠之态却叫他爱之如狂!

  元修望着暮青,目光却有些复杂。回朝时,他原本想搬出相府,与赵良义他们一同住进镇军侯府,图个无拘无束自在痛快,但是这些日子他却一直住在家中,不为别的,只为劝劝爹娘。

  他每晚都在书房里与爹谈朝事家事,谈不拢就吵,吵厉害了无非是跪祠堂动家法,他回朝不足半月,家法挨了三回。但是元家与先帝之仇非一日可解,爹筹谋半生,大业近在眼前,要他放手谈何容易?

  他这边劝着爹,那边又劝娘。娘乃郡主,颇重规矩,她不会喜欢阿青的性子。年初一时他进宫拜见姑姑,曾说过已有心仪之人,娘后来得了姑姑的提醒便问过他,他因想着先将朝事家事处置干净再谈儿女之事,便没跟娘再说有心仪之人的事,只是娘一跟他提宁昭,他便跟娘说喜爱清冷坚毅正直卓绝的女子。他想着多在娘面前说说这样的女子的好,日后娘才不会觉得阿青的性情太难相处。

  处置朝事家事都需要时日,他只怕阿青也不喜他爹。娘倒好些,除了重规矩,其他的倒也没什么,而阿青并非待谁都冷硬疏离,她若欣赏谁喜欢谁,定以真心相待,只是她若不喜谁,别说给那人留面子,仅那一张嘴就能杀人。

  爹爱重权威,又是议和之事的主谋,阿青心向西北将士,定不喜爹,今日听她说话就听得出来。

  他担心即便日后他能处置了朝事和家事,她也不会答应他。

  元修看向元相国,见他面色阴沉,眼底的寒凛胜过殿外的风雪。

  但没多久,元相国的面色便和缓了下来,向来威严持重少有笑面的他笑了笑道:“好!忧国忧民,都督真乃少年英才!既如此,朝中正值多事之秋,都督不妨多为社稷分忧。假勒丹神官案、湖底沉尸案和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案,不妨由都督查吧。城外冰湖雪融还需三个月,这段时日无需出城练兵,那便以三个月为期,都督将这三件案子破了如何?”

  虽然同朝时日不足半月,但这少年的性情他今日也是看透了。王侯公卿,文武百官,身在朝中之人无非是谋仕途谋金银,谋一世荣华家族昌盛,权钱也好,家族也罢,投其所好,捏其命脉,便可将此人掌控于股掌之间。但这少年与朝中百官不同,她出身山野,孑然一身,无家族亲眷可护,性情冷硬,不谙世故,自然如顽石般难对付。

  但对付朝臣之法对她无用,他自有他法。

  这少年如今已贵为江北水师都督竟还不忘验尸断案,可见其喜好。

  既有喜好,他就投其所好!不过,他给出的饵不是那么好吃的,这三桩案子一桩比一桩扑朔迷离,军中抚恤银两一案还是得罪人的案子,她当然不怕得罪人,但是在这天子脚下的盛京城里得罪多了人,不得人心,她办案会寸步难行,而如果将人得罪狠了,人也是会像狗咬人的!

  要她誓期破案,破得了,她也会人心尽失,破不了,她便会获罪。

  他目前是不会杀她的,他还需要她练水师,但他要磨一磨她的锋锐棱角,要她知道朝中为官的规矩,要她碰壁难行,碰个头破血流,然后来求他!

  “本相听闻都督连已成白骨之人的生前相貌都能复原出来,想必定有将步入死巷的案子查个柳暗花明之能。”元相国笑道。

  步惜欢嘴角仍牵着,眸底笑意却转了凉,他前些日子将案子交给刑曹、盛京府和五城巡捕司就是为了不让她被朝臣忌恨。她在朝中再嘴毒,与朝臣不过是口舌之争,伤的是颜面而非利益。但若她接了这些案子,那可就到了明面上,必然有险!

  元修也面色一寒,道:“英睿如今已是江北水师都督,查案并非她的分内事,再说假勒丹神官和军中抚恤银两案,圣上前些日子已下旨交与刑曹、盛京府和五城巡捕司了。”

  元相国看了元修一眼,冷声道:“下湖捞尸也不是你镇军侯的分内事,你也一样没少做!”

  “我……”

  “我可以答应!”

  元修刚开口,暮青便出声道:“不过,相国大人既然要我三个月内破案,我要求查案期间自由出入想去的地方,且不论是谁,听候我的传唤。”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皆不乐意。

  “都督想去何处便去何处,朝中可还有规矩可言?”

  “都督不过是三品武将,难道列位王公也要听你传唤?”

  “哪日都督想来宫中,难道圣上和太皇太后也要听你传唤?”

  传唤圣上和太皇太后自然不可能,朝官们不过是借机给暮青安罪名罢了,他们真正在意的自己府上,谁愿意自家府邸整日开着大门,等着人来查,还不能拦?为官之人哪个是干净的?即便与军中银两一案无关,也与其他事有关,任人查,谁知道能查出什么来?

  暮青看了眼那几个说话的,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诸位大人反对得如此激烈,想必心中有鬼,我会先查诸位大人府上。”

  几人一听,脸顿时绿了,其余想说话的也就把话憋回去了,不敢再出声,免得显得自己心里有鬼,把这活阎王惹来。

上一篇:画满田园

下一篇:重生之嫡女有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