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19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天下人的眼都瞎了吧?

  这男人怕是在赌坊见着她起便对她动了心思了。

  她费尽心思夜探刺史府,哪那么凑巧便遇上个用毒手段高明的丫鬟?那丫鬟是那青衣公子的侍女,那青衣公子显然和步惜欢是一条船上的。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她扮作工匠进入刺史府的时候便在他们的网里了。汴州刺史是他的人,他要查她的行踪易如反掌。那夜他放她离开刺史府,定是知道陈有良不会告诉她凶手是谁,他看着她处处碰壁,看着她费尽心思躲藏,直到她费尽心思入宫,却再次撞入他的网中。

  势单力薄是何等无奈,他让她体会了个透彻。

  她只是想为爹报仇,从不想为谁所用,却终究还是要为人所用?

  哼!

  暮青垂着眸,池水波光映着少年的脸,明明灭灭里望不见眸底真色。半晌,她抬头,似下了决意,“好!成交!”

  步惜欢望进她眸里,瞧她眸色不似作假,却笑问:“这回不会诓朕了吧?”

  “只要陛下给的提示不敷衍人。”暮青冷哼一声,转身便出了池子,出水时九龙台前烛火映见少年眸底,恍惚有异色一跃。

  她衣衫湿了半身,玉台上拖出一道水影,步惜欢兴味地瞧着她,见她仍未有女子的羞涩,只在池边淡定扫了眼,见东南角上放了两套干衣。

  暮青走过去,见两套都是月色华袍,其中一件绣了龙纹,旁边一件绣了青竹。她拿了那套青竹的,转身问:“何处更衣?”

  步惜欢在池子里笑,“朕面前就可。”

  暮青闻言,拿着衣裳便下了九龙台,留给他一道走得干脆的背影。

  暮青从九龙台上下来,在殿中看了一圈,见后头有一偏殿,便走了进去。只见殿中华帐九重,行至九重帐后,见龙床四角置了翠瓶繁花,浅香袭人。她放了龙帐,换了衣衫,打开帘子出来时一怔,见步惜欢倚在殿门处。

  男子红袍湿尽却未换下,只肩头披了那件月色龙袍,乌发散着,水汽熏熏,玉带松缓,烛影里胸前一线玉色春光。

  男子看人带了春倦懒意,见她从龙帐里走出便对她笑,“爱妃果真心急,朕未出浴,爱妃便自暖了龙床。”

  暮青一见他这模样便扫了眼偏殿明窗,知窗外定然有人窥听。但她懒得配合他演那恩爱戏,寒着脸便道:“启奏陛下,臣今夜身子不爽,不能侍寝,请陛下自去寻其他美人。”

  步惜欢闻言挑眉,笑胜春花,“哦?莫非爱妃信期至了?”

  暮青脸不红气不喘,“臣是男子,没有信期。”

  “那爱妃是……”

  “臣,蛋疼!”

  少年声音万般清澈,一张冷脸对帝颜,言罢啪一甩袖,进了龙帐!

  

第31章 一破三例

  龙帐掀了又放下,扫出一道厉风,呼呼刮了殿中烛火,烛光忽明忽暗,映得殿门口男子的容颜忽阴忽晴。待龙帐里静了,男子还倚门未动,远远瞧去,似贴在殿门上一幅美妙门画。

  啪!

  殿外一声忽来碎音。

  “何人?”帝王开了口,声音颇沉。

  稍时,殿门开了,内廷总管太监范通进来禀道:“启禀陛下,殿外齐美人宫中内侍奉了参茶来,奴才让他在外头候着,方才是他不慎打翻了茶盏。”

  “杖毙!”帝王的声音透殿而出,夏夜里生了凉意。

  “那齐美人……”

  “冷宫。”帝王懒下了旨意,往龙帐缓步而去,殿里红袍施一路水影,烛光里如血。

  范通耷着眼皮子,似这等旨意传习惯了,道一声遵旨便出了大殿。殿外传旨声夜里如老鸹寒喋,小太监未惊起一声,便只听呜呜咽咽似被人堵了嘴,一路拖远了。

  步惜欢掀了龙帐进来,见暮青已和衣而卧,有人进来竟丝毫未觉,已睡熟了般。宫烛照,华帐影映了少年衣,绰绰芳华。那芳华,纤柔不胜春,一望便知是佳人。

  男子垂眸低低一笑,“爱妃身子不爽,可需朕宣御医?”

  暮青翻身坐起来,目光清明,果真未睡,“刺史府的案子何时再查?”

  与其与他说些无关痛痒的磨嘴皮话,不如谈正事。

  步惜欢眉一挑,窗外窥听的人没了,他便卸下了那副媚色含春的样儿,换一副懒散神色,道:“出宫需夜里。”

  “此时就是夜里。”暮青下了龙床,快些办完刺史府的案子,她才好查爹的案子。

  步惜欢却没那么急,“明晚再说吧,今夜且歇息。”

  言罢,他便出了龙帐,在帐外一张梨花矮榻上卧了。

  这榻应是晚间给侍寝后的男妃睡的,方便一早起来侍候梳洗。暮青睡了龙床,步惜欢竟没提醒她,自去帐外卧了。

  暮青怔在帐子里,宫中眼线多,她还以为今夜少不得要陪他演场戏。

  演戏,这便是她今夜得见步惜欢后的印象。

  天下间传闻他荒诞不羁,昏庸无道,在她看来然不是如此。

  当初在刺史府,她当众验尸,他曾多次询问她,对验尸手法颇感兴趣。仵作在大兴乃贱役,寻常百姓都不愿为,何况士族权贵?他能摒弃旧念,已是颇为开明。刺史府中放她走,后又派人寻她,叫她知道势单力薄处处碰壁的无奈。今夜她自投罗网,他又以爹的事为饵引她为他所用,此人分明心中住有乾坤,城府颇深。

  今夜窗外有人窥听时,他那一副纵情声色的模样分明是在演戏,别人看不出,她却瞧得出。

  明明有明君之能,为何要以昏庸无道示人?

  暮青望着放下的龙帐,忽然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她只是要为爹报仇,其他的事想来也无用。他不需她陪他演戏演套,那更好,省得她被占了便宜。

  回身重新和衣躺下,袖口一压,压一把薄刀在掌下,暮青这才浅浅阖眸。

  帐外,男子懒卧,似人间落了一团红云在榻里,他含笑,亦望那龙帐,似能想象此刻那帐内,少女一副戒备模样。

  说她胆子大,她袖中那刀时刻不离身,似随时都要暴起伤人。

  说她胆子小,她睡他的龙床竟睡得毫无惶恐。

  这性子真是……

  男子摇头一笑,周身若腾起层云,他懒懒将眸合上,乌发红袍竟无风自舞,片刻工夫,那袍那发竟都干了去……

  *

  夜里暮青睡得浅,天未明便醒来,出了帐子一瞧,步惜欢竟不在了殿中。

  有宫娥太监进得殿中传旨,见暮青自龙床下来,皆有几分惊诧。陛下虽常召公子们侍浴,但从不召新进宫的公子,其中缘由宫人们难以揣度,却知此乃行宫惯例。新公子们从美人司里入宫前都是沐浴更衣过的,且侍寝并不在此殿,而是在合欢殿旁的西配殿。此殿乃陛下沐浴后浅歇之所,未曾有公子留夜过。且即便是西配殿,公子们侍寝后都是要各归各殿的,陛下少有留人侍夜的时候,便是哪日龙颜大悦留了人,公子们也是歇在龙帐外的矮榻上,不曾见过有睡一夜龙床的。

  这位周美人,昨夜可是一破便是三例,如今还有一例要破。

  “传陛下口谕,美人且暂居合欢殿后殿,日后便由美人专司侍浴之事。”众宫人笑容妍丽,那笑容分外诉说着几分恭喜。

  暮青只淡然颔首,新入宫侍驾,宫人们一早来恭喜应是常例。她未曾将宫人们的喜色放在心上,只目光落去宫娥手中捧着的新袍。那新袍素香纬锦,织了兰枝,颇淡雅合意。她拿了那衣袍便自进了帐中去换,并不叫人服侍,待出来后,见那捧衣的宫娥朝她笑着行礼。

  “奴婢为美人去备早膳,美人可有喜爱的吃食?”

  “随意。”

  那宫娥声若黄莺,清早分外好听,却并不吵人,听了暮青的话也不多言,行了宫礼便退了出去。

  早膳过后,宫娥又来相问。

  “茶点美人可有偏好的?奴婢去领。”

  “随意。”

  暮青还是这话,她在家中日子清贫,茶点少用,并不挑剔,也无偏好。

  宫娥目露微诧,含笑又退了下去。

  初夏上午,风暖宜人,暮青用过茶点,只在殿中独坐,不发一言。宫娥见了,又来问道:“美人可需到御花园中走走?奴婢等陪着美人瞧瞧宫中景致。”

  “懒得。”

  那宫娥目中诧异这才深了些。怪不得陛下清早出了殿来,吩咐说公子性子淡,凡事随他喜欢,莫要吵了他。这才一早她便瞧出来了,这周美人性子可真够淡的。

  “美人日后在宫中时日长着,莫非便一直在殿中独坐?可有喜爱之事?琴棋书画,奴婢尽去寻来,美人也好打发时日。”

  “书吧。”暮青道,说起有些兴致的事,她话这才多了些,“若有医书最好,若无,杂记也可,再置笔墨来。”

  那宫娥闻言松了口气,还以为他当真要如此坐着,若闷坏了,陛下要怪罪了,她赶紧将书寻了来,笔墨一同备下,便见暮青坐在桌前看书去了。

  医书和杂记都为她寻了来,她见有医书在,便将杂记放在一边,且瞧医书去了。这一瞧便是一日,宫娥太监从旁服侍着,暗暗心惊,只道这公子可真是个能静得下心沉得住气的。

  这位公子,帝宠在宫中是独一份儿,如此好服侍大抵也是独一份儿了。

  陛下喜怒难测,宫中公子们皆封美人,但美着美着,人就去了冷宫。

  行宫中的公子们以色侍君,性情抑郁者多,大多难服侍,心有不快,刁难宫人取乐或拿宫人出气者多了,似这位周公子般心静气沉的,真是未曾见过。

  虽清冷些,倒也真是好服侍的主儿。

  暮青见了医书,心便在医书中了。药草毒草,验尸时常有用处,她跟着爹学过,奈何家中医书不多,如今在宫中,既得了这便利,自要好好研习。她边看边随手写下,不知不觉已过一日。

  步惜欢昨夜说出宫需晚上,因此暮青白日不见他也不急,只是晚上直等到三更时分,人还没来。她皱了皱眉,以为他今夜有事不来了,便放下医书遣了宫人出去,自去帐中睡了。

  依旧是和衣躺下,她却睡得浅,半梦半醒间,忽觉身后帐风微凉。她倏地睁眼,翻身、下床只在一瞬,手中寒光向着身后一刺!那寒光却莫名从手中飞出,落了来人手中。

  听那人低笑:“爱妃此举是要刺驾?”

  笑声落,暮青已看清来人,不觉面色松了松。

  步惜欢将刀递还给她,牵着她的手便往帐外走,“随朕出宫。”

  

第32章 深夜开棺

  暮青松了的眉头又皱起,想甩袖避开,腕间又觉寒丝潜入,只得由步惜欢牵着出了后殿,上了九龙浴台。暮青见他说出宫,却上了浴台,眉头皱得又紧了些,“陛下有洁癖不如放开臣。”

  步惜欢低头,见暮青垂了眼皮子,道:“臣验尸,手上染着尸气,怕过给陛下。陛下如此洁癖,怕在池子里泡得发白了也未必洗得尽。”

  话听着是为他着想,其实就是嫌弃他牵着她吧?

  步惜欢一笑,不以为忤,牵着暮青来到池边一戏泉的龙头前,在一边翠色龙目处一按,池中水忽然急泄而去,现出那玉池里十尺见方的一处暗道!

  暮青有些惊怔,尚在望那暗道,步惜欢已牵着她走了下去。暗道深广,墙面灯烛照着,见脚下青石为道,四通八达,暮青随着步惜欢左转右绕,只觉如置身迷宫,他却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行了半刻钟,出来时在一间旧殿中。

  殿内未掌灯烛,仅闻着那股子湿潮气便知已许久未住人。两人出得殿来,见月色照着院中杂草,宫墙残旧,应是行宫中一处偏僻地儿。

  暮青正瞧着宫殿,忽觉手腕一松,步惜欢放开了她。她毫不掩饰地退后,离他远一点,步子刚退,腰间便环来一臂。

  暮青脸色顿寒,听耳边男子道:“随朕来!”

  话音落,宫墙忽矮。暮青低头,见晓月映宫树,抬头,见星河照宫城,身旁浅淡衣香入了鼻端,似那枝隙里掠过的清风。暮青转头,见男子半边容颜在那月色星河里,望一眼,忽觉星河烂漫。

  这人,果真一副好皮相。

  暮青头一回见识轻功,心底的惊诧澎湃也不过片刻,注意力便被四周掠过的树影吸引了去。那处旧殿已在宫墙边,越过宫墙便到了行宫外,外头并非青石辇道,也不见汴河城,而是一处林子,似一座秀山。山中辟了石路,沿路轻行,半山腰处现一处平地,远远的便见到火把丛丛,有人已在山中等。

  不是要去刺史府?

上一篇:画满田园

下一篇:重生之嫡女有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