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204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真的,一字不差!

  只是主子如何理解姑娘的话,会不会相差甚远,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步惜欢转回身去,枝影在窗外摇摇曳曳,晃得男子的神情忽阴忽晴。她是恼血影问得太多了,还是恼他没在她的行李里放什么东西?依她的性子,应是前者,可……兴许是想他了?昨儿傍晚才走,今晨就问他可还好,这必是想他了,怪他没给她捎个念想之物也是可能的。

  她想要何物?

  “恒王府里情形如何?”步惜欢回身问。

  血影一听,眼底那坐等看好戏的神色顿时敛去,少年似变了一人,正经答道:“回主子,御医们还在恒王府,恒王世子烧热不退,恒王继妃厥过去了好几回,府里正乱着。”

  “今夜去取步惜尘所说的那封信。”

  “是!”

  “还有,去市井寻个擅画春宫图的画师来,明儿夜里带去内务总管府。”

  “……”啊?

  血影抬头,嘴张得老大,主子寻春宫画匠做啥?画……白屁股?

  噗!

  “嗯?”步惜欢淡淡看了血影一眼。

  “是!”血影领命,他一定尽快去办,尽力去办!

  血影退下之后,步惜欢打开阁楼里的衣柜,那人头果然还放在衣柜里。他翻找出一只包袱来,铺去桌上,将人头抱来放进包袱里,包起来后顺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贴身衣物都拿去军营了,那衣柜里也没什么需要人头镇守的了,不如送进军营里,守着她的大帐吧,免得半夜里进去什么人。再说,她自幼与这些尸体为伴,一时见不着了,兴许夜里睡不着觉,还是送去的好。

  步惜欢到桌边坐下,瞧着那只打得漂亮的包袱,眸光流转,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明儿夜里让画师画什么好呢?

  画什么能帮她洗洗眼,忘了那五百个武将粗人的白屁股呢?

  *

  步惜欢在思索此事之时,城外三十里的水师大营里,不少人也在想事儿。

  暮青严令军休假,因此今夜军可以不按时灭灯入睡,营帐里可以随意喧哗。

  “听说了吗?今儿章都尉率人又是伐木又是挖泥潭的。”

  “早听说了!下午我们都去沙场上瞧过了。”

  “都督到底要干啥?”

  “不好说,连章都尉都不知道。”

  “他娘的!这还叫人咋睡?”

  这夜,军都没睡好,五万男儿从军快一年了,日日操练,最盼的就是夜里能多睡会儿,头一回巴不得早晨的日头早点升起。

  但是早晨的日头还没升起,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营里忽闻鼓声!

  鼓声雷动,依稀来自沙场方向!

  “战鼓响!有军情?!”

  有些想睁着眼等天明,却半夜里睡着了的兵一骨碌爬起来,急急忙忙奔出帐外。有些人出来得快,已经跑向沙场,过了会儿,当越来越多的人涌向沙场时,已经有人从沙场上往回传信儿。

  “不是军情,是、是……东大营一营在操练!”

  啥?

  军傻了眼。

  

第140章 魔鬼特训!(上)

  操练!操练!为啥会有操练的?

  都督不是说军休假不得操练?

  都督不是说私自操练者以军法论处?

  可是为啥天还不亮,章都尉就带人到沙场上列队,都督还在训话?

  沙场四面涌入各大营的兵,天还不亮,点将台两侧烧着两柱高高的火盆,少年披甲立在熊熊火光里,眼眸亮若星子。

  “你们一定很疑惑,军休假,为何你们要操练。”她望着东大营一营的两千五百人,仿佛这话只是说给他们听的,“因为休假罚的是营防懒怠之人,你们的营防是军最好的,我不忍心让你们休假。”

  啥?

  沙场前头听见此话的兵丁们眨巴着眼,后头的人拍着肩膀忙问都督说了啥,那些兵丁将话一传,闻者傻愣。

  罚懒怠之人多干活儿,奖赏勤快之人歇几日,这才是正理儿吧?

  咋到了都督这儿,反过来了?

  “知道我为何不忍心让你们休假吗?”暮青又问,声音陡然拔高,喝道,“因为已经生了懒骨的人,骨头不怕再懒!而你们是军最好的兵,我不忍心让你们这一身铁骨变成懒骨,不忍心磨光你们的血性!”

  一句话,军肃静。

  “操练很苦,可这就是军人的生活。去年夏天你们才从军入伍,军龄不足一年,严格来讲你们还是新兵。可是,前夜我潜入大营,你们一营铜墙铁壁般的营防,让我看见了一个军人应有的军容军纪!在我心里,你们不是新兵,你们是江北水师引以为傲的军人!”

  长风势足,东大营一营昂首而立,人人挺胸,热血难平。

  在西北边关时,新军被安排在离嘉兰关最远的石关城内,老兵说他们是新兵蛋子,军侯都尉说他们是手握刀枪的百姓,没人把他们当军人看,他们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赞扬莫过于“军人”二字!

  “操练是军人生活的重中之重,不操练何以练就强壮的体格,不操练何以练就杀敌的技能,不操练,将来战事一起,何以保家卫国?何以在战场上保命立功,回乡再见自己的爹娘妻儿?”暮青看着眼前的儿郎们,见人人眼底有团烈火,士气已燃。

  “都督!”这时,队列里不知何人高喊一声,“我们愿意操练!咋练,您说吧!眨一下眼,叫一声苦,我们就不是东大营一营的兵!”

  “对!操练!”

  “操练!操练!操练!”

  将士喊声如雷,士气高昂,暮青一抬手,喊声顿歇。

  “我宣布,今日起,水师特训营成立!成员一共两千五百零五人,包括你们的都尉、我的两名亲卫和新加入的两人。”暮青看向汤良和乌雅阿吉,两人会意,立刻扯着嗓子自我介绍。

  “北大营一营四屯什长,汤良!”

  “南大营三营一屯二十伍,乌雅阿吉!”

  “他们两人昨天你们已经见过了,我为何会让他们跟你们一起参加特训,因为他们跟你们有着一样的品质!至于我的两名亲卫,他们既然能够凭一己之力火烧军侯大营,实力不需我多言。”

  刘黑子、石大海、汤良和乌雅阿吉听见暮青的夸奖,个个面带笑容,昂首挺胸。

  “但是,他们的实力在我眼里还不够。”暮青却立刻给他们泼了冷水,她看了眼沙场上已修好的工事,望向那一张张士气奋发的脸,声音又陡然拔高,喝道,“看到沙场上的沙袋、圆木和泥坑了吗?这些都是用来锻炼你们的体力和耐力的!我们是水师,将来面对的主要是水上和水下作战,水里作战所需要的体能更甚于陆地作战。如果你们连在陆地上操练,体能都过不了关,那就别提水里!”

  “今日起,我和我的亲卫长会亲自督导你们特训,体能达不到我的要求,一个都不能下水!想要下水训练,得先拿你们的体能告诉我,你们有资格下水!”

  “此次特训就一个字――苦!坚持下来的人,将有资格参加水师特战队的选拔!坚持不下来的,可以去那边!”暮青一指沙场之外,扬声道,“去那边跟军一起放假!”

  沙场四周看热闹的四大营兵丁们早就傻眼噤声,啥是水师特战队没人清楚,军只清楚了一件事――往后一个月,别人操练,他们看着!

  不带这样的……

  昨天都督沙场立威,还对军说要他们成为一支铁军,一支鬼军,一支无人敢犯、绝无仅有、战史里尽是传奇的水师,“兵王”二字激起了军心里的热血,可只过了一日,憧憬破碎,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都督眼里的兵王不是他们。

  没有什么比被崇敬的人看不上更让人难过的,有些人当场就忍不住了,但还没站出来,便听见沙场上高喝一声,“体都有!上沙袋!”

  “是!”

  晨光熹微,云朵金白,两千多儿郎扛起沙袋的身影在沙场上高壮英武,一声军令,奔如战马!

  战时点兵能容纳万军的沙场,沿着外围跑操,肩上扛着沙袋,腿上绑着沙袋,负重足有八十斤!沙场上人奔黄沙扬,军呛得睁不开眼,一喘气儿满嘴黄沙,有人却数着数儿。

  十圈!

  整整十圈!

  这沙场与各大营操练的沙场一般大小,平时早操只需要跑五圈,还不需负重,碰上都尉们不理睬时,有人便会偷懒,放慢了脚步跑,跑个三两圈就算跑完了。

  特训营的训练强度,足足是军平时早操的数倍!

  然而,这只是热身。

  跑完十圈,特训营的兵刚卸了沙袋,坐在地上想要休息,一声军令,体进泥潭!

  泥潭是昨夜才挖好的,初春时节,黄泥滑腻冰凉,一根根扒了树皮的圆木昨夜就泡在了泥潭里。依暮青昨日的要求,章同率人伐木时就抬了大秤进山,一根长圆木要求八百斤,泡在泥潭里吃了一夜的水,足有千斤重!五人一组,长木压身,倒在泥潭里,倒下、坐起,倒下、坐起,一齐喊号子,整整两百次!

  两百次做完,所有人倒在泥潭里,除了喘气儿,谁也动弹不得。

  暮青在泥潭边道:“辛苦了。”

  特训营的兵想喊不辛苦,可是喘气肺都疼,别说说话了,人人倒在泥潭里,满脸黄泥,嘴巴张着,活似要渴死的泥鳅。

  “都出来吧,去冲冲这一身泥。”暮青扬声对着几个泥潭喊。

  没人有力气应答,合力推开了身上千斤重的圆木,一个个站不起来,只有往泥潭外爬的气力。

  暮青见了,淡道:“看你们这副样子,即便爬出来了,也没力气冲凉。不如,我找人帮你们吧!”

  帮?

  特训营的兵们抬头,总觉得这话不大好听。正觉得都督话里有话,远处奔来百十号人,手里提着木桶!

  那百十人也是特训营里的,沙场上一共挖了八个泥潭,一回下不去两千多人,只能下去四五百人。每处泥潭旁有下一拨人待命,那些提着木桶的人过来将木桶一一发下,只听暮青命令道:“帮他们冲冲!冲干净点儿!”

  泥潭四周留了一丈宽的沙路,后头蓄着水渠,水渠里满着,昨夜一营被命令轮流守夜,这渠子里的水一点儿冰渣都没能结出来。

  冰渣没有,水却寒凉刺骨,这若是往身上一泼……

  章同在岸上看向暮青,以眼神询问――真要如此?

  这些兵跟着他有些日子了,他把他们当成兄弟,他没想到她会想出如此折腾人的练兵之法,虽信她如此练兵定有她的道理,但也要考虑人能否承受得住。

  “这是军令!”暮青冷喝一声,岸上众人从水渠里舀出水来便当头往泥坑里泼了进去!

  哗!

  水声如瀑,寒凉刺骨,身在泥潭里的特训兵踉跄翻倒,黄泥糊了满脸,比没冲凉之前还要狼狈。

  没有军令说停,冷水便一桶桶的往泥潭里泼,暮青在八大泥潭边上走,面冷声冷,听在人心里却是热的,“不要觉得我是在折磨你们!你们生在江南长在江南,汴河冬春的水有多凉,你们都很清楚!战争可能发生在任何情况之下,大军不会因为水冷而不开战!你们以为水师只是夏天跳进江河里洗痛快澡的?错!冬天敢往水里跳的才是水师!”

  “泥潭水脏,渠里水冷?战时若遇雨季,大军岸上遇敌,路滑泥泞,战是不战?”暮青问,没人能张得开嘴答,只听水声哗啦哗啦,少年的声音透水而来,“我愿你们摔在泥地里,能比敌军先爬起来,跌进河水里,能比敌军不畏严寒!今日你们淌的是泥水,明日你们淌的就是血水,我愿那些血永远是敌军的血,愿你们都能衣锦还乡再见爹娘!今日吃得一分苦,明日战场上就保一条命!”

  依旧是只有暮青的声音,无人答话,泥潭里的兵们却一个个吐出嘴里的泥水,踉踉跄跄,相扶而起,负手而立!

  一桶桶的冷水浇灌下来,倒了的人爬起来,站着的人负手不动,任一桶桶的水浇掉身上的黄泥,露出一道道坚如铁石的眼神。

  水声明明还在,沙场却似静了,热血在心头翻滚,不解、疲累,皆化作铁石般的坚定,仿佛受此一番洗礼,蜕变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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