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234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元敏如何能将沈问玉攥在手心里?”暮青忽然抬头问,见步惜欢拿着只玉杯在手中转着,暖玉明润,眸光寒凉,夺了玉色。

  听见她的话,他望向她时,眸光暖若春阳,仿佛她刚才看见的寒凉不过是错觉,“宫里就那些法子,有家眷的,迫之以家眷,无家眷的,迫之以性命。”

  暮青顿时懂了,却问:“你方才在想什么?”

  “嗯?”步惜欢仿佛没听懂。

  “你我之间不可藏事,这是你说的。你若藏着掖着,想必日后我也不需做事时与你多说一句了。”暮青的脸色寒了下来。

  步惜欢却怔了怔,随即噙起笑来,眸光暖意融融,“我说的话,你都记着?”

  暮青转头不理人,只竖着耳朵,听见步惜欢叹了一声,捏捏她的手,道:“这不是知道你不愿听那些法外杀人之事,所以瞒着你么……”

  暮青忽然把头转回来,“你想杀沈问玉?”

  此人对他有用!

  “聪慧的女子何止她一人?刺月门中的人皆是死士,其中亦有女子,人一杀,皮子一剥,换了便可。”步惜欢转着玉杯,眸底深沉莫定,凉薄欺雪。

  暮青不赞成,“关外之行甚险,呼延昊狡诈多疑,沈问玉和亲狄部,她的心计能不能瞒过呼延昊还是一说,一旦暴露,以呼延昊的性情,她的下场可想而知。你的人若是替了沈问玉,到了关外就得面临此险,我不赞成你这么做。如此险境,能让敌人去,何必派自己人?”

  这不划算!

  暮青知道,这道理步惜欢必定懂,他做此不划算的决定不过是因为她不高兴朝廷不判沈问玉罢了。

  “你要答应我不做这种傻事。”她从来不需要他许诺,但这一次她需要,“不要说那些都是死士,死士虽有随时赴死的决意,但也是人,而且是追随你的人。如今没到势必要牺牲的时候,我不希望因为我一己的喜怒而让别人陷入险境,甚至付出性命。”

  步惜欢看了暮青一会儿,叹道:“你总是把人命看得很重。”

  “我把你的心血看得也很重。”暮青微微转头,有些不自在。他初登基时尚且年幼,步步艰难走至今日,那些隐卫、死士都是他的心血,只因她不开心,他就要损去这些心血,她不忍心,也不能坦然受之。

  步惜欢怔了怔,看着少女眉眼间那别扭的神态,叹意渐去,柔情染了眉宇,笑里尽是缱绻。

  她不常说情话,此言必未说尽,心里定然留了不少,不过他就不逼她了,有这一句就知足了。

  “打水来。”步惜欢起身到窗边唤人,随后来到暮青面前将她的面具轻轻摘了下来,说道,“时辰不早了,娘子当知小别胜新婚,何况我们正新婚?为夫服侍娘子沐浴,随后我们共赴云雨可好?”

  “不好。”暮青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步惜欢挑了挑眉,只当她是羞怯。

  暮青却道:“你每回都半途而止,又说要等到大婚,既如此,那就别折腾了,免得伤身。”

  步惜欢没想到暮青如此在意此事,不由笑道:“娘子放心,为夫有数。”

  “你有什么数?”暮青皱了皱眉头,“近来城中发生的连环案就是如此,受害者体内体外皆未发现凶手的精阳,轿子里也未找到,我怀疑那凶手要么是天阉,要么就是有不射之症。此症有功能性的,亦有器质性的,前者久而不疲,但难有愉悦之感,即便有,亦无法排出体外。后者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排不出,并有原发疾病相应的症状。引起此疾有很多原因,比如神经系统病变、内分泌疾病、创伤史、药物性因素、毒物因素,甚至是心理因素……”

  暮青举此例子为的只是告诉步惜欢忍着对身子不好,但说着说着,她便看着他道:“你……有愉悦之感,但每回都……莫非是功能性的?如果是,你还年轻,不可讳疾忌医。”

  “……”

  “朝中的御医皆不可靠,我大哥虽不医这些,但他医术高明,想必有诊断医治之法。你若羞于启齿,明日我去问大哥。”

  “……”

  “不过,你若有此疾,那先给我看看!”暮青前一句还在劝诫,后一句就职业病发作推测了起来,再下一句就说到求医了。步惜欢一句没插上,她就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思维跳跃之快,令步惜欢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暮青伸手去宽他的玉带,步惜欢才猛地按住她的手,那神情不知是恼是惊,只问:“看什么?”

  “看看过程,我习过医理,解剖过死体,但从未观察研究过活体。我若能了解其过程,也许就能还原出凶手的作案过程,对破案有大助。”暮青目光清明,然一副专业态度,不含龌龊心思。

  步惜欢看着她,惊也好,恼也罢,僵在脸上,甚是精彩。

  暮青见步惜欢不接话,便去掰他的手。

  “暮青!”

  头顶传来一道沉怒之声,少女抬头,见向来雍容散漫的男子,竟有些气急败坏,连声音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是想要气死我?”

  暮青一怔,沉默了会儿,“你无疾?”

  “无疾!”

  “哦,抱歉。”暮青把手从步惜欢的玉带上拿开,道歉,“我有时也会推测失误。”

  步惜欢气得发笑,她以为他是气她推测失误,他气的是她总怀疑他身患隐疾!

  “你身子康健,我很高兴。”暮青见步惜欢真恼了,便补了一句,她推断失误给他造成的不愉快,总要负责哄他高兴,但她不擅长哄人,不知此话管用否?

  显然不管用。

  步惜欢气得不看她,坐回桌边倒了杯水,仰头便喝了。水有些热,入腹千回百转,滋味难言。

  “对不起。”暮青走到步惜欢对面,没坐下。

  步惜欢看了她一眼,见少女立着,像犯了错的孩子,但她的目光却不躲不避,迎着他的,似不惧直面他的恼意。哪怕他责怪她,她也会承担。

  但他怎会真恼她?

  他费劲心力将她的心捂热,让她在他面前不再那么冷,会笑会怒,会羞会使性子,亦会像方才那般毫不掩饰无所顾忌。他又怎会真恼了她,让她的心再关起来?

  步惜欢无奈一叹,起身走过去,将暮青拥在了怀里,明明是他被她惊着了,却换他哄她,“不需与为夫道歉,为夫没恼,只是惊着了,娘子总有惊人之语。”

  他还得谢谢她,总在用她的惊人之举提醒他,他处变不惊的修养还没炉火纯青。

  暮青不说话,步惜欢将她拥得紧了些,声音里带着憾意,“青青,我们成亲时太过冷清,那是我亏欠你的,总会给你补回来。我想留待大婚时,你值得,可懂?”

  他说过,她懂。

  可是,她也有不懂的。

  “我是为你的身子着想,也望你懂。你若坚持等到大婚,我没有意见,但我们少亲近。”

  “……娘子,你是在为难为夫。”步惜欢苦笑,她不知道每回见她,他有多难熬,可是离开她,思念亦是煎熬,天下大定之前,他恐怕都得熬着,若连碰她都忍着,他必定熬不到大婚那日。

  “我想也是。”暮青并不意外,“那还有一法。”

  “嗯?”

  “我可以用别的方法帮你。”暮青从步惜欢怀里退了出来,朝他晃了晃她的手,意思很明显。

  刚刚才转回来的话题,忽然又跳跃到了奇怪的方向。

  步惜欢:“……”

  暮青道:“只要你能纾解,不影响身子,我们亲近也无妨。”

  “不必!”步惜欢一口回绝,看起来很抵触。

  暮青有些意外,步惜欢并非刻板之人,她还以为他会很欢喜,“为何?”

  “不为何。”男子转身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夜色,背影看似深沉,耳根却生着淡淡的粉色。

  嗯?

  暮青看了眼桌上的灯烛,觉得应是烛光的关系,因此没在意,继续问:“我有个疑问。”

  男子没接话。

  暮青自顾问:“你二十有五了,有需求很正常,平时是如何纾解的?”

  他男妃成群,天下人皆道他好男风,她却知道他不好。但不好男风归不好男风,他总有需要的时候,都是如何纾解的?

  青楼?

  女下属?

  步惜欢转身看向暮青,见她正垂眸沉思,仿佛在思考一桩解不开的案子,破不了案决不罢休。

  男子静立窗前,窗外梨花满园,窗内华袖拢月,梨香随风逐来,男子面颊却粉如桃花。在窗边静静立了会儿,他忽然走向她,附在她耳旁说了句私话,说罢便下了阁楼,匆匆而去,头也不回。

  暮青怔在屋里,久未动,只听窗外脚步声渐远。

  待脚步声远,窗外风起,暮青忽然抬头望向窗外,盯着男子离去的方向,神情惊怔。

  骗人!

  怎么可能?!

  

第180章 疯狂的推测

  这夜,都督府里的气氛诡异。步惜欢一声不响的走了,早前叫的热水一直没打到阁楼上来,暮青竟未注意到,迷迷糊糊的宽了衣袍便入帐歇着了。

  刚躺下,月杀便上了阁楼,手里提着热水。

  帐帘儿放着,两人互不相见,暮青却总觉得帐外有道古怪探究的目光,想起步惜欢到窗前命人打水后,两人在屋里说的话,她默默转了个身,背对着帐子,闭眼。

  倒水声、脚步声在帐外来来去去几回,待一道屏风被移过来的声音落下后,脚步声去了便再未回来。

  暮青静静地躺了会儿,下榻,宽衣,入水,一直低着头。

  梨海深深,画楼半隐,暖烛照着轩窗,窗内屏风绣锦,浴景如春。少女低着头,氤氲的水气熏得眉眼雾蒙蒙的,隐约瞧见唇角微微扬起,笑意渐浓。

  水声轻悠,伴着忍俊不住的笑声传出窗外,清如山风,甚是悦耳。

  阁楼下守着的人闻之却忽而仰头,斜月照见那神情,惊悚如同见鬼。

  *

  这夜,安平侯府的一间小院儿里气氛也很诡异。护院将小院内外围了两重,跨刀立枪,廊下灯笼满挂,照得院子内外灯火通明,比侯府主院儿里的灯火还亮。

  房门上着锁,屋里有人,这重兵把守显然是为防屋里之人逃走。

  屋里摆着丰盛的饭菜,兰儿吞了吞口水。

  断崖山上事发那夜起,她和小姐就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那日清晨,郑大人来了之后命捕快将她们绑入马车带回城中,随后便关进了盛京府的大牢里。郑小姐乃郑大人的嫡女,郑大人自然不会善待杀女仇人,她们吃的是馊食,睡的是湿草,小姐身娇体弱,在地牢里住了十日,险些去了一条命。

  后来,宫里来了御医,为小姐诊脉施针、开方煎药,又命郑大人布置了一间干净的牢房,将小姐挪了进去。今早,小姐刚醒,侯府里的人就将她们从牢里接回来锁在了屋里。小姐犯了大罪,本该被处死,没想到宫里派了御医来,侯府也待她们和颜悦色,若不看屋外的重重把守,只看送来的吃食,还以为小姐在侯府里有多受宠。

  “小姐,这、这会不会是送我们上路前的……”

  “嗯。”沈问玉躺在暖榻上,病容比花娇,声音弱得几乎不闻,“送我们和亲的。”

  兰儿俯身听着,听后大惊,“怎会?”

  沈问玉倦倦合眸,面白苍弱。

  怎不会?

  朝廷不判死她,还命御医去牢里为她诊病。侯府不责待她,还将她和颜悦色地接回来,屋外重重把守,生怕她一个病弱之人逃了,只能说明一点——朝廷用得着她,但并非好事,怕她得知后会逃。

  眼下朝中正议着的事只有两件,选后与和亲。

  选后之事因镇军侯重回边关而搁置了下来,剩下的就只有和亲了。

  “小姐,您这身子,怎经得起关外的苦寒?而且,奴婢听说,狄王性情残暴,狄部除了一个小王孙,其余人皆被其杀尽了!奴婢还听说,五胡部族之间常兴战事,女子如同牛羊,强抢买卖之事常有,还有父子共妻、兄弟共妻的荒唐事!小姐若嫁给这种野蛮的部族,岂不成了、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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