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78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巨浪卷入,撞向暮青,暮青脚下一滑,哧溜仰倒,凌空被浪一打,飞撞向呼延昊!呼延昊看见那浪从石门进来,欲避却驰力已衰,落地的一瞬急点纵起,忽被暮青撞向胸口!

  呼延昊正运力,胸前被暮青一撞,闷哼一声,气力一散两眼一黑,两人一同被巨浪卷倒!

  倒下的那一刻,暮青依稀瞧见石门口机关坑中刀光森森,有人被浪冲进来,月杀在水里游着,元修离他不远,一臂揽着孟三。

  暮青脸色发青,被水吞噬的一瞬心中忍不住怒喝一声――又是你们俩!

  那一声怒喝被暗河水吞了,暮青在江南长大水性颇佳,巨浪刚冲进来,水位并不高,她被浪卷倒才让水没了顶。她反应敏捷,被冲走的一瞬翻身便要起来,腰身一用力,却发现扭转不动。

  身后,有人抓住了她!

  暮青心头一凛,水里睁开眼,转头一望,呼延昊对她露出森凉的笑,在她转头时,他的手扣住了她的脖颈。

  “别动!”呼延昊拖着暮青从水里退远,退向圆殿中央堆着黄金神甲的青铜高台,目光放远,望向从水里起身的元修、月杀和孟三三人。

  三人被暗河水冲入机关坑里,四面铁球刀光,轻功难已施展,月杀本已动用独门兵刃,扯住一处机关铁球上的悬铁,想要飞驰起身纵回机关道的来路上,但人刚飞起,他凌空转头,看见了坑中的一道石门。

  那时他已适应了机关坑中的黑暗,确定自己不会看错。机关坑里竟然会有暗门,他当即便放弃了从机关坑中出去的念头,上头的门连着暗河,显然不是出路,那么出路很有可能是这道暗门!以那女人的聪明,她可能会进了暗门!

  孟三在被冲下来时受了刀伤,元修为救他分身乏术,只有月杀一人能寻开暗门之法,他在刀光剑影里躲避飞驰,在墙上找到了些人脸青砖,可是无论怎么推,门就是不开,眼看着水越来越深,就快要没顶,暗门竟从里面打开了!

  元修揽着孟三起身,孟三身中数处刀伤,胡袍已被血染红了,又吃了不少水,脸色苍白,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元修将他放在一根殿柱前倚着,暗河水还在涌入,但圆殿颇广,一时半刻还淹不了人。

  早在进殿时,元修便看见这殿中之景了,黄金,神甲,世间相传的暹兰大帝的陵寝,他们竟真的有幸一见。

  足可建一支起事之神军的黄金和神甲,世间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藏,元修却只望着那青铜台上的少年。

  绝处逢生,失而复得,她却落入敌手,喉咙被扣,呼延昊森凉笑着,一用力便可将她的喉咙拧断。

  “呼延昊,放了她,你要的我不跟你抢。”元修道。

  “大将军是在与本王谈条件?”呼延昊闻言大笑,面露稀奇之色,笑意嘲讽,“听闻西北军自诩戍守国门之军,不与敌军谈条件,一字不谈,一步不退!本王如今所见怎与旧日听闻的不一样?”

  元修不言,眉宇沉寒如铁,不答只问:“你要如何才肯放她?只要你说,你敢要,我就给得起!”

  呼延昊闻言挑眉,似有惊讶,片刻后又大笑一声道:“大将军爱兵如子,甘为一人弃西北军铁律,本王佩服!只可惜本王不傻,放了她,本王如何出去?”

  呼延昊瞥了眼那打开的石门,他们从蛇窟里进来后,八柱台一点亮石门便放了下来,此刻那机关坑的石门却久不见落下,水不断地涌入,这大殿恐怕要被淹!好在黄金神甲都在高台之上,一时半刻水淹不到,若能寻到出路,许有运出去之法。出路只有眼前这小子能告诉他,寻出路可能要些时辰,不然他真想陪元修好好玩一玩,看看是怎样一个他敢要,他就给得起!

  “你还是落入了本王手里。”呼延昊凑近暮青耳旁,在她耳边笑道,笑意却寒凉,“你可听见了?大将军为救你的命在与本王谈条件,那本王就给他个条件。你来告诉本王哪道门是出路,不说本王便要大将军自毁一臂。西北军主帅元修,神臂盖世,百步穿杨,若废了一臂,那可真叫人可惜。”

  呼延昊说话间那扣住暮青腰身的手忽然向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纤柔无骨,他心头古怪之感又生,却因急欲寻出路,只一闪便过,扫了眼元修和月杀道:“别轻动,动一回,本王断她一指!”

  月杀本寻机欲动,闻言脚步收住,寒着脸盯住呼延昊。

  呼延昊垂眸对暮青道:“看见殿中的水了吗?淹一寸,本王断你一指,想保住你的手就别拖延时辰,告诉本王何处是出路。”

  他说罢便松了松扣住暮青喉咙的手,让出毫厘之地,让她可开口说话。

  暮青未看元修和月杀,她的目光一直在孟三身上,他倚着殿柱坐着,已然昏迷,照这般下去,他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没有时间可耗,呼延昊等不起,他们也等不起。

  “门我未看完,带我走一圈,部看完。”她道。

  呼延昊已习惯了她的冷静,听她声音里毫无惧意,一点也不意外,带着她便下了高台。元修和月杀附近的那三道门恰巧是暮青看过的,呼延昊带着她在殿中走了大半圈,看着并不惧两人,他一路扣着暮青的喉咙,牵着她的手,在两人冷沉的注视下含笑,似乎巴不得他们有异动,他好掰人的手指玩玩。

  元修和月杀一动未动,呼延昊带着暮青回到高台时,神色颇为遗憾,低头抚着她的手指问:“看出来了吗?”

第102章 卿本红妆

  暮青刚瞧完,呼延昊便问,不同于蛇窟里的戏谑打击,这回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抚着她的手指,他噙着寒凉的笑意低头望她。她比他矮约莫一头,肩头单薄得不似男子,这等身量在草原上连最低等的骑兵都选不上,不过是个饲喂牛羊、任人践踏欺凌至死的奴。可她却有聪明的头脑,草原部族无所不知的神巫都未必有她聪明。那便让他瞧瞧她的极限在何处,亲兵欲救便断她一指,水涨一寸便断她一指,答不出来便断她一指。

  断指之忧,时辰之迫,他倒要瞧瞧她还能不能摒弃杂念,去思去想那出路在何处,他倒要瞧瞧,他断她几指时她能想出来……

  “西北门,水门。”暮青道。

  呼延昊抚着她的手指,忽然僵住,眸中幽光生出裂隙,盯住暮青半晌,森然一笑,扣住她喉咙的手倏地捏紧,“你以为本王好蒙骗?”

  随意说出个门来,她以为便能蒙过他,逃脱断指之痛?

  “蒙骗?”暮青皱眉,颇有不满,“你的大兴话想来是没学好,蒙骗乃靠蒙来骗人之意。你认为破解一处图形谜题我需要靠蒙,还是骗你我需要靠蒙?”

  呼延昊:“……”

  他方才的话,似乎这不是重点!

  “好!那你说为何是水门?说服不了本王,本王便断你一臂!”呼延昊气得一笑,捏住暮青的手腕便将她的手臂压向背后。她真有把人气疯的本事,变着法的骂他蠢笨,还责他看低了她的聪慧。那便让他听听,她有多聪慧,只是看过一遍殿中九门便能立刻知道出路。

  元修紧盯呼延昊,眉宇如聚烽烟,拳指握如闷雷,裂崩苍穹之力暗压着,指尖白如雪。

  月杀袖中独门丝刃暗扣,只待呼延昊一时松懈,杀他个人头滚落!

  暮青眉头都没皱,她不是不痛,只是忍着,元修和月杀若见她痛不能忍,必不顾一切出手,届时与呼延昊缠斗起来,会平白拖延时辰,孟三的伤势可耗不起那时辰。

  “圆殿有九门,日、月、木、水、沙、石、云、雷、星。日为圆球,月为蛇窟,木为滚轮,简单的图形加减法。”暮青道。

  “哦?如此说来,水、沙、石、云、雷、星之门后又为何路?”呼延昊问。

  “嗯。”暮青淡淡应了声,呼延昊以为她会解答,却听她道,“你若如此想,永远也解不开此题。”

  “何意?”呼延昊沉声问,那比他矮了一头的少年背对着他,因被他钳制着无法转身,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从她的后脑勺传达来的浓浓的鄙视。

  她的命在他手上,竟还敢鄙视他!

  呼延昊不觉加重手上力道,想着是否真要把她的胳膊掰断,给她点教训她才肯乖乖听话,但手上的力道刚加重,便听暮青开了口。

  “我都说了是简单的图形加减法,你认为以暹兰大帝的心思,他会出如此简单的谜题给我们?”此地已是藏宝之处,若出路只是简单地加加减减便可推断出,那何必设此九门呢?倒不如直接放他们离去!

  暹兰大帝,大漠古国一代惊才绝艳的开国大帝,渊博,深沉,傲视天下。他的骄傲怎容许他设下如此不入流的谜题?若如此简单便能解开,以他的骄傲,他会宁肯不出此题,直接放他们离开。

  “九门上的图形,最容易加减的便是日月木,此三图却恰恰在三岔路的门上,只能说明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我们进入此殿,乍一看殿中有九门,一时不知出路,最易先从进门处开始查探,然后便很容易得出图形加减这个结论来。以常态思维,我们会以为其他门也是如此,于是便会绞尽脑汁去思索那些水、沙、石、云、雷、星加加减减会是何物,哪道门之后会是出路。但出题之人岂是常人?一路行至此处,若还不知暹兰大帝的性情,以常态思维去解他的谜题,那被困死在殿中为这些宝藏陪葬也怪不得旁人。”

  “……”

  “此殿九门上的日月星木不过是障眼法,一个都没用!”

  “那你要本王带着你把门上之图都瞧遍?”呼延昊咬牙,她戏耍他?

  “我是看了殿门,不过只是顺道,我要看的是八柱台。”暮青瞥一眼青铜高台下那燃着熊熊火焰的火盆,火盆下的柱上所雕之景栩栩如生,如跨越千年的时光,被熊熊火焰照着,映在大殿壁上,鲜活如昨。

  呼延昊转头望去,钳制着暮青的手劲却半分未松。

  八柱台?

  “八柱台上的故事才是打开出殿之路的钥匙。”暮青望着那殿壁上随火光起舞的人影,好似观看走马灯,看一场千年古国的旧景,“柱上所雕乃暹兰大帝率臣民拜天求雨、治沙迁徙之景。太阳门前的柱上雕着一男子,身穿大巫之袍,执神杖登祭台,率百官拜太阳神。木水二门附近柱上雕着巫袍男子率百姓植木固沙之景。沙石附近的柱上则雕着飞沙走石、百姓迁徙之景。云雷二门附近的柱上所雕乃巫袍男子率百官祭祀求雨,天空却电闪雷鸣,大漠少雷,百官闻雷声以为上天要降罪帝国,惊恐跪拜上天。有趣的是月门和星门附近的柱上,两柱所雕之景竟然一样,都雕着巫袍男子登高台夜观星相之景。”

  这些石雕的手法与甬道和蛇窟里的人脸青砖手法一致,出自同一人之手,同样的栩栩如生,因此很容易看得懂。

  “那巫袍男子既率百官祭拜神灵,又率百姓植木固沙,他应该就是暹兰大帝,集神权与王权于一身,知天文晓理,通达人心,极尽机关之道,世间大才。我不认为暹兰大帝会因失误将两柱上之景雕得一样,我认为他是故意而为,为的是告诉我们读此故事的顺序。故事应该从云雷附近的柱上读起。一日,他率领百官祭祀求雨,天上忽然电闪雷鸣,上天似降不详之兆,因此他夜观天象,次日率百官参拜太阳神,夜里继续夜观天象。柱上未雕他观到的是何星相,但两次所见应该都为不详之兆,他开始率百姓防治风沙,可是风暴还是来了,百姓只能远离家园,迁徙远方。”

  呼延昊听着,越听剑眉锁得越紧,问道:“这与水门是出路有何关联?”

  “我问你,桑卓神湖何时出现的?”暮青忽问。

  “传闻有草原五胡时,桑卓神湖便在了。”呼延昊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耐着性子答了。

  “那五胡部族何时出现在乌尔库勒草原上的?”

  “少说七八百年了。”

  “那暹兰古国何时消失的?”

  “千年前!”呼延昊耐心耗尽,沉声道,“别绕弯子!”

  “我告诉你出路在水门,倒是够直接,一点弯子都没绕,但你不信。”暮青冷声道,他以为她愿意在此时跟他绕圈子?还不是因为不如此解释,他听不懂!

  “你难道没有想过,暹兰古国建于大漠深处,暹兰大帝的陵寝为何会建在此处?此处离桑卓神湖只有百里!”暮青道。

  呼延昊忽愣,脑中有闪念一过,难道……

  “没错,草原五胡应是暹兰大帝的后人。”暮青一语道破,“此殿中的故事只到百姓远离家园迁徙远方,未曾告诉我们古国的百姓迁徙到了何处。但既然暹兰大帝的陵寝离桑卓神湖只有百里,那么暹兰古国的百姓很可能是沿途迁徙到了乌尔库勒草原。草原五胡的历史始于七八百年前,而暹兰古国消失于千年前,这期间两三百年的时间应该便是百姓建立家园、五胡部族形成的时期。”

  地宫这一路行来,行得越深,她心中的疑惑越深。那时并不能肯定地宫的主人便是暹兰大帝,但若真是,千年前暹兰古国因一场黑风暴一夜之间倾国覆灭之说便有些立不住脚。由此地宫中的一切便可看出暹兰大帝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这等人会让他的帝国一夜之间覆灭?今日,历史之谜终于解开了,暹兰古国并非神秘消失了,而是暹兰大帝带着他的子民举国迁徙了。

  草原五胡便是暹兰古国之后。

  暮青之言不仅让呼延昊愣了,也让元修愣了住。

  谁能想到,世人以为神秘消失了的暹兰古国竟然不曾消失,只是改了面目延续至今?

  八柱台的熊熊火光点亮了呼延昊青幽的眸,他是暹兰大帝的后人,落此地宫,见此宝藏,一切果然是天命所归!他心潮澎湃,扣住暮青脖颈的力道不觉一顿。

  这一顿,暮青忽动!

  她等得便是这一刻!

  她向后狠狠一撞!头一仰,狠撞上呼延昊的下巴,同时手腕一拧,蹲身,后背贴着他的前身往下一滑!

  呼延昊下巴一痛,往后一仰,见暮青趁此空隙手腕从他手中拧开,身子一矮便要从他的手臂和前身的禁锢中逃出,他心头惊怒,眸中杀机一现,手臂一紧急忙捞她。

  这一捞,两人一齐惊住!

  呼延昊的一臂本禁锢着暮青的腰身,她逃脱之时蹲身下滑,呼延昊手臂一收时她正滑到一半,那手便从她腰身移到了腋下,手掌正覆在她胸口处!

  神甲薄软,甲下衣袍不过两件,男子手掌覆在其上,掌心里那柔软虽有些平坦,但绝非男子胸膛的坚硬!

  那一刻,似有什么刺了掌心,连心头的杀机都刺得一碎。

  那一刻,呼延昊人生里头一回忘了反应,元修纵来,月杀手中丝刃疾射,他竟无所觉。

  那一刻,暮青怒跺了他一脚,猛一推他的手臂,从他的禁锢中逃脱了出去。

  她逃出的一瞬,疼痛传来,手臂被推开,呼延昊伸手一捞,指尖只来得及触到她领口。猎物从手中逃出,身侧有两道杀招即刻便到,眼看着再抓不到她,出于本能,他一掌击向猎物后心!

  那一掌打出时,元修的拳风到!男子拳风刚猛,裂苍穹,破八方,砸得呼延昊掌风一散!

  但呼延昊的掌力先出,元修的拳风后到,暮青后心还是受了些掌力,只是这掌力被元修击碎一层,神甲挡了一层,打在她后心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身子向前扑倒。前头一只盛满神甲的青铜巨箱,脑门眼看着要直磕上锐利的箱角。暮青奋力将身子一斜,额头擦着箱角而过,血哧地淌出来,她翻身滚下了高台。

  那一刻发生了很多事,暮青滚下高台,呼延昊仰避过月杀的杀招,那丝刃在彤彤火光里一闪,绕上青铜高台后如山的黄金,金子哗啦啦倒下,迎面砸上呼延昊,他在地上一滚,金山塌下砸中他左臂,左臂知觉顿失,他竟敏捷不减,脚往地上一蹬,身子驰退,跌下高台。元修欲追,听见身后响动,回身时见暮青滚下高台,飞身去接!他离得比月杀近,月杀本也跃来,半空中瞥见呼延昊往水门而去,他不知暮青所言是真是假,但地宫中机关深诡,万一那门开了其他出路便再打不开,或者呼延昊出去将门关了,他们被困在殿中无法脱身,结局一样是险!

  刹那工夫,月杀凌空一转,飞身去阻呼延昊。

  元修接住暮青,抱着她在水里一滚。圆殿华阔,暗河水自石门涌入,才淹了大殿一寸。元修抱着暮青一滚便站起,两人衣衫皆湿,这般贴着,心头莫名有些古怪感,被她贴着之处似烧起,他险些没把她丢出去!

  手松开,他才惊觉,赶忙大手一捞,这回改抱为拎。

  元修拎着暮青,低头时才见到她闭着眼,半张脸被血水染了,额角血涌,殷红刺目。

  “周二蛋!醒醒!”元修喊一声暮青,却见她闭着眼,眉头蹙得紧。

  自进地宫,数日未食,为解机关她心力交瘁,方才受了呼延昊一掌,又磕了额角,怕是有些虚脱难醒了。

  元修将暮青拎回高台平躺,抬手拿袖口按住她的额角,见一时血流不止,忽想起她身上带着三花止血膏,便想拿出止血。她身上穿着神甲,他伸手便要去解衣带,目光落去她额角忽然怔住。

  她戴着胡人面具,额角被擦破,面具也划破了道口子。他本没留意,但许是方才拿袖口按住她额头时揉开了些,那面具自豁口处翻了开,里面……似乎不太对劲!

上一篇:画满田园

下一篇:重生之嫡女有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