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渝人
沈婠用勺子盛起,送到男人嘴边,但都从嘴角淌下来,一滴也没喂进去。
保姆:“要不我把他的嘴扳开?”
“嗯。”
这下总算喂进去了。
该做的已经做完,她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方法可以减缓男人生命流失的速度。
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大约十分钟后,沈谦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保姆见状:“醒、醒了……”
沈婠猛地转头,恰好对上男人浑浊的目光。
“婠婠……”
“你感觉怎么样?快了,还有一刻钟,救护车就会来……”
沈谦缓缓摇头,“等不了了。”
“闭嘴!”
他却突然笑起来,原本苍白的脸颊仿佛有了血色,“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陪我说说话吧,可能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沈婠定定看着他,低吼:“你胡说什么?!”
眼眶却红了。
“好,我不说。但有个问题已经憋在我心里很久,为什么……咳咳……从你踏进沈家的第一天,就对我怀有敌意?明明……我们之前连面都没见过。”
沈婠一怔。
“你可能在想,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沈谦顿了顿,喉结轻滚,干涸的唇瓣轻轻嗫嚅着,“虽然你低着头,穿了一身不具任何攻击性的白色连衣裙,干净单纯,足以让人放下戒心,但你对我、对阿嫣,都带着恨,虽然被你隐藏得很好……”
“为什么?”他攥住沈婠的手。
没什么力道,只要她想,轻轻就能挣开。
“因为,”沈婠抬眼,“你打了我一耳光,然后,我听不见了。”
男人瞳孔涣散,似不解,又状若茫然,艰难道:“我……打过你?”
沈婠望进他眼底,轻喃:“也许吧……”
“不,我没有。”他双眼有一瞬聚焦,乍现清明。
但很快又被浑浊沉滞所取代。
“我没有……”到最后,只剩这句固执的呢喃,始终不曾松口。
救护车来的时候,男人已经陷入休克状态,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眉间下意识拧起的褶皱透出不安与痛苦。
拽住沈婠的手,仿佛铁锁一般,在两个医护人员的掰拉下,没有丝毫放松。
“这……”
沈婠:“让他拽着,我跟你们去医院。”
一行人上车。
途中,沈谦心跳骤停,医生在车内进行急救。
沈婠安安静静坐在旁边,麻木地看着眼前慌张忙乱的一切,感受到扣住自己手腕的大掌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直至最后彻底冰凉。
“糟糕!病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第802章 大悲无言,为他而哭
沈谦死了。
死在冲沈婠而来的那场暗杀中。
这片郊外,这座山庄,同时成为他和沈宗明的埋骨地。
前有照,后有靠,背山带水。
相比沈宗明那场动荡骚乱的追悼会,沈谦走得静悄悄,没有任何吊唁仪式。
只一座崭新的墓碑,上面留下的照片镌刻着他的容貌,眉眼带笑,温润依旧。
沈婠一袭素服立于风中,长发乱飞。
漆黑如墨的瞳孔定定望着墓碑,仿佛没有焦距,又好似穿过这堆冰冷的石头看向更深处。
而她身后,楚遇江全神戒备,一双厉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旁边两队黑衣保镖,皆是神情冷峻。
在经过那样的惊心动魄之后,沈婠被层层保护起来。
在权捍霆回来以前,楚遇江的肩头扛着沈婠的命,沉甸甸,不敢丝毫松懈。
突然,沈婠蹲下来,亲手将花束摆正。
楚遇江看着她的背影,即便蹲下,也依然笔直不弯,强硬,冷漠,不近人情。
可为什么他会感受到悲伤?
比痛哭更震撼,比嘶吼更有力。
大音希声,大悲无言,也许正是如此。
沈婠抬眼,视线流连辗转过墓碑上的字,记忆却飘回遇袭那天……
沈谦被送上救护车,沈婠任由他抓着手腕,静静坐在一旁。
眼里没有泪,但眼眶却通红。
在医生宣布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时候,沈婠好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猛地用力想要抽出手,那发狠的力道,凶光毕露的眼神,险些让在场医生护士误以为两人有什么血海深仇。
“沈谦,如果你死了,就别拽着我!”
“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打过我一耳光?好啊,只要你撑住,我就告诉你。”
沈婠太过用力,而沈谦又拽得太紧,以致于他整个身体都差点被拖起来。
护士面色大变。
医生怒斥:“你到底在做什么?!快停下——”
沈婠猛地转眼:“你不是说他没有生命体征?没有生命体征的意思不就是死了吗?既然都死了,随便我怎么拽、怎么扯,难道还会出现比这更糟糕的结果?!”
对上那样的目光,医生仿佛看到一头猛兽,猩红着眼咆哮,“你……”
好像确实没有比死更糟糕的结果。
“可你也不能不尊重逝者……”
医生话音未落,旁边观察仪器数据的护士突然惊呼:“有了有了!病人恢复心跳了,但还是很微弱……”
“立马准备再一次急救!”
“是。”
这一路,救护车风驰电掣,靠着沈婠言语上的刺激,愣是让沈谦挺到了医院。
手术室大门关上,仿佛隔开两个空间。
沈婠在外,而沈谦在内,生和死就在这一关一开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还没熄,楚遇江已经赶到。
他想,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看到的场景……
医院的走廊,即便光线明亮,也依旧无法掩盖阴冷与森寒。
而就在这一片惨淡之间,冰冷的金属座椅上,一道黑色人影,静然而坐。
脊背挺得笔直,不泄露一丝脆弱,自然也看不见任何悲伤。
她就这样静静坐着,仿佛在参加一次严肃的会议,在听一场庄重的交响。
楚遇江不由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果然——
女人脸上没有泪,只有残留的血印。
面孔是苍白的,血管是青色的,而血是红的。
他蹲下来,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嗓音,轻唤:“沈小姐?”
眼珠动了两下:“……嗯?”
楚遇江蓦地松了口气:“没事吧?”
缓缓摇头。
接下来,就是漫长让人煎熬的等待。
直至,手术灯熄灭,门从里面打开,医生护士鱼贯而出——
“谁是病人家属?”
沈婠缓缓站起来,身形很稳,目光极定:“我。”
可楚遇江分明看见她紧攥着掌心,青筋毕现。
“我们尽力了,子弹擦破了动脉血管,能撑到现在可以说是奇迹,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说完,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由于病人情况特殊,是受了枪伤,医院必须马上联系警方说明情况,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消停。
手术室内。
无影灯已经关闭,沈谦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即便经过处理,空气中也仍然弥漫着血腥味。
“婠婠……”他轻动唇瓣,可惜终究没能发出明声,只有气息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