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渝人
她站起来,对着领头黑衣人吩咐:“剩下的交给你们了,不要留痕迹。”
“是!”
沈婠作势离开。
“站住——你等等!”沈续突然紧张起来。
她驻足回头:“还有话说?”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舌尖抵住牙齿,才勉强让自己不打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觉得老祖宗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你认为呢?”
沈续后背泛凉,头皮发麻:“你……要杀我?”
“你不是也要杀我吗?”
男人哑口无言。
沈婠冷笑,朝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迅速上前抓着沈续,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人提起来。
“放开我!住手——沈婠,你不能这么做!”
歇斯底里。
人只有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知道害怕,才会惊慌无措。
“哦?你倒说说,我怎么就不能了?”沈婠抬手,黑衣人得令,随手将沈续一丢。
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强自镇定的眼神仍然泄露了一丝后怕:“咳咳……冤有头,债有主,沈绯想要你的命,我只是受了她的诓骗,恰好成为执行者,难道你的怒气不该对着罪魁祸首发?”
“该。但是——”话锋一转,“动手的人同样不可饶恕!”
“我可以帮你对付沈绯!”
“你已经玩过一次无间道,你觉得我还会信你第二次?”
沈续目露惶然:“你……”最终吐出来的却只有一句苍白无力的,“不能杀我……”
她轻笑,眼里却沉淀着暗光,俯身拍了拍他染血的脸,一字一顿,“从你决定和沈绯结盟,甘为她用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可你明明早有防备,分毫未伤,就连那杯茶也……”没沾。
沈婠恍然:“原来那茶真的有问题。”
男人瞳孔骤缩,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我……”
“如何?”
他深吸口气:“我确实错得离谱,但也罪不至死,你……能不能高抬贵手……”
“不能。”
沈续脸部肌肉轻颤,眼中似乎酝酿着怨恨,挟裹着凶狠,最终却都尽数消散,化为一片颓丧。
再恨又如何?
凶也无用。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由宰割。
“为什么?”极度惊慌之后,便是极度的平静,沈续不抖了,也不再挣扎,原本绷直的脊背遽然弯折,仿佛被外力压断。
“因为——你不仅要还我一条命,还有沈谦的。”
他狠狠一震,“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杀你,我认了,可是沈谦跟我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沈婠双眸微眯,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笑容,仿佛拥有一双上帝之眼,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所有谎言都将无所遁形。
“没、有!”
“真的没有?”第二遍,女人那双清泠的黑眸倒映出他狼狈的模样,以及那双闪烁的眼睛,“沈大少爷,可要仔细地想,慢慢地回忆,考虑清楚了再回答。”
“再说一遍,沈谦的死与我无关!”
“是吗?”沈婠直起身,抬手,一个黑衣人将一份类似文件的东西交到她手里,“人之将死,不妨让你当个明白鬼。”
说完,手里的文件劈头盖脸朝他砸去。
沈续直挺挺受了。
纸张纷飞,如同墓前被风吹散乱飞的纸钱。
荒诞,怪异,萧索,森寒!
沈续狠狠闭眼,安静的包间内,只能陆续听见纸张落地的声音。
再次睁眼,他随手捡一张,只一眼,浑身便无法抑制地颤抖,脸色瞬间惨白到极点。
啪嗒——
冷汗自额间滚落,砸在木质地板上。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手不自觉哆嗦。
纸上是他出面和血狱中间人交换信息,并支付头款时的场景——
“……沈婠的个人资料,收好。花了这么多钱雇佣你们,连动手的时间地点都铺垫好了,你们只要找到这个女人,”食指在照片上轻点两下,“才不枉我们苦心布局,拿沈宗明一条老命为你们创造机会。”
“血狱办事,收钱见血,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这是头款,事成之后,结清尾款。”
“成交!”
从回忆里挣脱,沈续只觉手脚皆凉,如坠冰窖。
指尖一松,白纸落地,就像他的命,即将陨落。
“想起来了?”沈婠轻笑,嗓音温柔。
听在男人耳朵里,却宛如魔咒,“我……只是出面……背后的人是老头……”
“放心,你和你爹,还有你那个妹妹,一个都跑不掉!”言罢,大步离开,行至门口脚下一顿,“忘了告诉你,这家品茗轩是我男人开的,死前享受一回这里的汤泉,就当做你不远千里来这儿送命的谢礼,想来,你也是极满意。动手!”
“沈婠——你不可以——”
门合上的同时,也隔绝了惨叫。
女人踩着高跟鞋,脚下不停,每一步都迈得从容不迫。
第835章 墓园探望,不会再来
沈续来得匆忙,“走”得安详。
俱是偷偷摸摸,不为人知,也恰好方便了他们行事。
楚遇江赶到现场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现场已经被清理过,血腥味被消毒水掩盖,好像这里只是做了个再普通不过的大扫除。
“……江哥,东西怎么处理?”为首黑衣人上前,垂眸敛目,姿态恭敬。
楚遇江扫过角落里鼓囊囊的蛇皮袋,表情不变:“老规矩。”
眼神骤凛,不敢耽搁:“是!”
这边,有楚遇***善后,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那厢,沈婠离开茶楼,直接开车去了墓地。
入园之前,在门口生意寥寥的鲜花店买了一束马蹄莲。
沈谦的墓立在半山腰视野最开阔处,前有湖,后靠山,筑作别墅样,富贵至极。
沈婠亲手拂开碑前落叶,清出一片空地,将马蹄莲摆到正中,靠于碑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后退站定,隔着墨镜打量照片上的男人。
由于做过特殊处理,照片经日晒雨淋也不褪色,所以现在与最初并无差别。
阳光下,男人模样清隽,眼神温润,含笑的嘴角挑起一抹儒雅的弧度。
与记忆中那个谦谦君子完美重合。
“最近怎么样?钱还够用吗?你这种人不管到了哪儿应该都忍不了穷、吃不了苦吧?”
回应她的,只有烈日灼光。
“从小生在富贵窝,死了也住的是别墅,群山环抱,景色优美。这地儿我挑的,满不满意都这样了,安心住着吧,来伺候你的人应该已经在报到的路上,叫沈续,跟你一个姓,京平放出来的疯狗,你闲来无事可以好好调教,所以,看到他千万别惊讶。”
风过无声,撩起女人发端。
“天水我交给谭耀管了,凭他对你的忠诚,定会竭尽所能,比我更投入,听说最近在北三省那边标下一个大项目,已经开始组织实地考察和市场调研了。至于明达……”
沈婠顿了顿,“不算太平,但也没糟糕到那个地步。沈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熬鹰一样故意拉长战线,想在心理上对我施压。最开始,小叔有些乱了方寸,好在,他足够警惕,也足够聪明,很快洞悉对方用意,找我合作。”
“放在以前,我绝对不可能答应,毕竟,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想看到沈氏覆灭,明达破产。不过,我最后还是同意了,保一个天水是保,再保一个明达也不难。”
“……”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想起沈家曾经的好,更加不是对明达有感情,只不过为了报恩而已。”
“报你的恩。”
树叶沙沙作响,原本干净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太阳也躲起来不再露脸。
天与地仿佛瞬间黑沉,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沈婠却不为所动,“你可能觉得我自私,报完你的恩,就可以不用活在愧疚中,不用再自责懊悔,心下难安。我不反驳,因为我的确这么想的。你用命护我,我感激、感动,却不能被困在其中……”
沈谦用命为她画了一座监牢,不要奢求这个男人会有“你幸福就好”、“爱她就放手”之类的觉悟,因为他那样的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连爱情和付出都带着偏激。
他想让沈婠记他一辈子!
愧疚动容,自责难当,最好因此与权捍霆产生嫌隙,这辈子都不得相守,无法善终!
沈婠掩在墨镜后的眼神看不分明,只能隐隐看见她垂眸的动作,以及颤动的睫羽。
红唇微启,喃喃吐出一句:“……你又何尝不是自私?”
漾漾尾音飘散在风中,轻不可闻。
“你救了我,”她抬眼看向碑上的照片,音色凉淡,“所以,我不愿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你,姑且就当你只为了救我,但你休想让我停在原地,用往后余生来为你做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