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朝颜却有些好奇,“这可奇了。你小小年纪,按理说本不适合学习这个的。更何况门外那阵法也不是我设计的。是你碎夜叔叔。”
祁玉挠挠头,计上心来,道:“姑姑和碎夜叔叔同吃同睡,和姑姑请教也是一样的。”
朝颜听了,心中一乐,有些促狭地问她:“小祁玉,你才十来岁的年纪,怎么会说什么同吃同睡这样的话呀!真不是个闺阁里的丫头该说出来的话。”
她说这话本是调侃祁玉,对于这些男女大防,她常年在江湖行走,加上性情豪迈,并不如何在意。
祁玉却更加不以为然,“同吃同睡又如何?闺阁里的丫头又如何?我偏偏就不做闺阁里的金玉小姐,要做个巾帼英雄!”
她面色微红,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道:“姑姑你又说别的话支开我啦!快告诉我五行阵法嘛!姑姑,姑姑!”
朝颜无奈地叹口气,“你这丫头,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我得先告诉过你,年纪太小是不能学这个的哦——”
“她既然喜欢,那便让她学就是了。”
朝颜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忽然进门来的碎夜打断了。他盯着祁玉道:“你之前走近这屋子畅通无阻的事情我已经问过秋姑了。你这丫头果然很有些五行术方面的天赋。”
祁玉喜不自胜,早已经将朝颜每每在嘴边念叨的“小小年纪学五行术会折损之后的天命的”之类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兴冲冲拉着碎夜和她讲。
“碎夜叔叔,那五行阵法到底是什么呀?”
碎夜眉头一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想要学习这阵法。”
祁玉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这阵法的威力可大可小,假如两军交战,若是一方有一个精通五行阵法的法术师,那么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将敌军全部困在阵法里,那敌国的城池土地,金玉财宝,更是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况且这样不流血的战争,岂不是更好?”
碎夜一边听,那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早已经舒展开来,他轻轻笑起来,霎时间那一双美艳的眸子便像是有了光亮一般,“你说的很好。这便是了。虽然你不知道什么是阵法,什么是五行阵法,但是它最终的作用,就是用来行军打仗的。”
祁玉见自己随口一说却歪打正着,便欢喜得心痒难搔,连忙道:“那碎夜叔叔和朝颜姑姑这便教我阵法罢?”
朝颜还是有些犹豫,她拉住碎夜的衣袖,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突出来许多,“碎夜,她才十来岁,我认为还是得和祁兄弟他们先商量过才好。”
碎夜只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冲她眨眨眼,“这个自然,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和祁兄弟商量过了。他也没反对,天命这东西——”
他停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它更为恰当,祁玉不解其意,“碎夜叔叔,天命是什么?”
碎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注视着祁玉年轻的面庞,“你说得对,天命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因此还顾及它做什么?小祁玉,你不用知道什么是天命,也不用管别人告诉你什么,只要你想,就放手去做。天命啊,它什么都不是。”
祁玉似懂非懂,却将这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此时的祁玉还不知道,在她之后数十年的人生里,因为她对于天命的藐视,或者说因为她对于天命的不能理解,而导致的一系列后果,却是她独自承担。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像是碎夜教导她天命;朝颜教导她医学法术;阮笛教导她成长;祁霄贤教导她堂堂正正的武功那般,教导祁玉怎样去面对天命带给她的荣华富贵的无数的失意浩劫。
碎夜又道:“祁玉,你知道什么是五行吗?想要学习五行阵法,就要先知道五行。”
他已经不叫祁玉小丫头,小祁玉了。因为自从这个单纯的小丫头涉及天命的范围,她就再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祁玉搜肠刮肚,试探道:“我在古书上看过,五行说的是金木水火土,是这个世界的基本。”
碎夜点点头,“古书中说的只是一部分。你可知道,在阵法中,五行分别对应的方位和能量?”
祁玉摇头不知,却忽然眼睛一亮,“方位和能量?五行阵法便是依靠那些能量来维持运转的么?”
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一天时间便过去了。祁玉在碎夜那里听了一肚子的天地玄黄,泽兑水坎火离……
她只觉得自己似乎懂了一点,又似乎身在云里雾里,便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
碎夜忽然停下了口中滔滔不绝的讲述,“祁玉,今日就讲到这里罢!天都亮了,回去歇息。”
祁玉想要坚持,却觉得困意一阵一阵地袭来,像是一阵犹如洪水猛兽的力量在不断拉扯着她一般。
她咕咚一声,就躺倒在地上。
朝颜陪着她二人坐了一夜,正昏昏欲睡,见到此情此景顿时睡意全无,吓得一个激灵。
她忽然起身,一把拉起祁玉的手腕,将两根芊芊玉指搭在祁玉的细若枯柴的手腕上,沉吟片刻,抬起眸子道:“没什么事,和你幼年之时一模一样的症状。”
忽然间她和煦得像是春风一般的嗓音急转直下,让满室的气温直接从暖春进入寒冬腊月,眸子里飞起两道寒光,“没想到她竟然也是这样的命格,唉——”
这一口气拖得老长,直到朝颜面上的冰霜都尽数消融下去,嗓音又重新恢复到之前的明亮清新。
碎夜低头不语,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的叹息。
这一段往事,从他的记忆深处破空而来。
第734章 初生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冬的深夜里,西南方的一个灯火辉煌的厅堂之中,一众小厮都垂手侍立,许多的丫鬟婆子端着热水盆等来往穿梭。
府中气氛十分紧张,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一般,众人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出。
一直到了深夜子时,终于从后院里传来一阵嘹亮的啼哭声,那是一个新的生命,他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注定获得众人的宠爱,也注定要肩负起这个家族的责任。
因此在那一声比起寻常婴孩来说略显得响亮一些的啼哭之声落地之后,不管是前厅后院,众人紧绷的面容这才缓和下来。
“恭喜恭喜啊,老哥。”
“是呀,这下子刘氏后继有人了。”
前厅中一下子热闹起来,伴随着孩子啼哭的声音持续不断,仿佛他就是忽然降临的天使,将这静谧如同空荡荡的地狱一般的宅子一瞬间点燃引爆。
刘全然的面上全部都是志得意满的神色,他朝四周拱了拱手,“诸位今日不远千里,来这西南方向参加我小儿的出生之宴会,已经十分舟车劳顿。”
众人连忙回答:“哪里哪里,刘大哥言重了。”
“既然小儿顺利出生,那便开始宴会罢!大家随意!”话音刚落,无数缤纷绚丽的烟花齐刷刷冲上天空,在天幕上刺绣下一副人间盛世美图,衬托着下方琳琅满目的佳人才子,恍若天堂。
忽然有一老道人从门口敲打着木鱼从府门口进来,刘全然此时心怀大畅,见到谁都像是见到儿子一样亲切,便让人去将那老道人请进来,刚好为自己的儿子算算命。
众人听到他口出此言,都一时颇为惊奇,“刘大哥五行之术在江湖中全然可以横着走,此时竟然去请一个老道人来给小公子算命?”
刘全然呵呵一笑,并不答话,只坚持要让那老道人进屋来坐上一坐。
“既然如此,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道人喧了一声“阿弥陀佛”,就踏进屋子里来。谁知这一下却惹起哄堂大笑,有人争先恐后道:“老道人,你这一会儿玉皇大帝,一会儿阿弥陀佛释迦牟尼,到底哪个才是你们的祖师爷爷?”
其余众人随身附和,都在嘲笑那老道人颠三倒四。刘全然此时面上也有些不太好看,又碍于众多江湖豪杰都在此处,不好发作,免得落了别人的把柄,只能先将心中的怒气压下了。
那老道人在庭院之中的一个角落里坐下,叹了口气,“贵府上新得一位公子,这位公子不可学习五行阵术,和五行相关的一切,都最好不要染指。”
他刚说完,有一些血气方刚的人早已经忍不住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兀那老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你不知道这里是堂堂的西南刘家?竟然跑到这里来撒野!”
“就是就是,这道不道佛不佛的老东西,只怕是老糊涂啦!”
众人争先恐后的辱骂着那老头,恨不得将肚子里从别处窝的火都全部发泄在这个老头儿这里。
刘全然虽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此时见到这老头满嘴胡言乱语,也禁不住黑了脸,不再出声维护他。
众人见此情景,更加落井下石。更将老道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去。
待到月到中天,这时候是一天之中寒气最重的时候,府上初生的是一位公子,按照五行术家的惯例,便是要在这时候替孩子取名字,定天命的。
此时月亮距离到中天还有些时候,刘全然已经派人将大厅之中的残羹剩饭都收拾下去,只在桌上摆了些瓜果糕点等给客人解闷。
忽然一声高呼道:“吉时已到!快去把小公子抱过来!”
早已经有人将一个包裹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孩抱了过来,刘全然伸手接过来,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过去,他颤抖着声音道:“今日刘家的下一任掌门便是这孩儿,名叫碎夜!”
说完他竟然流下眼泪来,众人都只是以为他是在接连生了五个女孩儿之后,终于有了儿子才哭出声来的。
碎夜讲到这里,抬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碎夜叔叔原来是刘家的人。”
一旁的祁玉挠挠头,脸上露出了然于胸的神色。
“你知道刘家?”见到祁玉的神色,朝颜不禁有些疑惑——刘家是三十多年前就已经被灭门了,按理说,连祁霄贤和阮笛都不一定知道,这小丫头却作出这副模样来,实在让人怀疑得紧。
祁玉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啊。”
朝颜:“……”
“碎夜叔叔,后来怎么样了呀?”祁玉将脑袋转到碎夜那边,好奇地说。
“我刘家是世世代代研究五行阵术的家族,因此很多国家都想要拉拢我们。就像你说的一样,阵术的效果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祁玉道:“嗯,原来碎夜叔叔的五行求是家传的啊,难怪这么厉害!”
碎夜抬眸幽幽地看了一眼小丫头,依旧漫不经心地讲述着往事。
因为刘家是在西南,正好是大金国和中原地区的交界地带,两边的人都不敢得罪刘家的人,反而尽力拉拢。
当时江湖中人和朝廷并不是一团和气。虽然自古以来讲究官府和武林互不侵犯,可是随着战争紧张起来,有一些门派也违背了江湖上的约定,公然或者偷偷地加入朝廷斗争之中去。
这就导致了江湖上也变得和朝廷一样乌烟瘴气。刘家一向自诩清高,从来都是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办事,可是朝廷对他们十分客气恭敬,江湖中人又互相猜忌,终于导致刘家在江湖上和朝廷之中都吃不开。
刘全然一心想将碎夜培养成为最厉害的阵术师,对于自身的境况认识不够清醒,等到他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的时候,却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碎夜的牙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是在磨牙一般,他轻轻咳嗽一声。
阮笛和祁霄贤,秋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这里,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说。
第735章 离别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恍若时光流淌到了碎夜刚出生的那个冬夜。
那是同样的一个冬夜,庭院里寂静无声,三岁碎夜和他爹爹刘全然正围坐在火炉边上,讨论着和阵法有关的事情。
小碎夜道:“爹爹,我时常听您说起我刚出生那一日的事情。既然我天命不好,为何不去找那个老道人?他定然有些办法的。”
刘全然叹了口气,“那老道人当时被大家得罪了,爹爹也实在拉不下面子来求他,便随他拂袖而去了。”
他怔怔地盯着碎夜的小脸,眼中露出后悔的神情,“碎夜,爹爹要是早知道你以后真的不适合使用五行术,也不会再在你跟前提起一丝一毫了。”
碎夜更加疑惑,“爹爹,可是您不是说我有学习这阵法的天赋吗?娘亲也时常告诉我,我是咱们家族里这么多年以来最天赋异禀的一个。”
他说到这里,似乎对于赞美自己的词语有些羞涩,便低下头去,越说越小声。
刘全然摇摇头,说了一句让碎夜铭记至今的话:“碎夜,天赋并不是学习的原因啊。倘若啊——倘若爹当时听了那老道人的话,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
碎夜忽然站起来,拍拍胸脯,“爹爹,我虽然时常晕倒,可是每次我晕倒醒来之后,都会有新的收获。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他用他三岁孩童的稚嫩的嗓音和强行假装出来的老气横秋安慰他爹道:“爹爹不用担心,碎夜会一直健健康康地活着的。”
刘全然一颗心像是一团乱麻,丝毫没有因为孩子的安慰而放下心来,他低头盯着碎夜的脸,想要告诉他什么,却还是叹了口气,温和地道:“碎夜,夜色很深了。爹爹带你去个地方,你去那里观察一个阵术。”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碎夜的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似乎那个阵术是他一生也不愿意再次提起的噩梦。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朝颜伸出手掌,在他的背上轻轻安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