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栖梧桐
文殊兰嘿了一声,“林叔可别跟我搞主仆那一说,我跟我爹可从来没把你当过文家的下人。我有事需要向林叔请教。”
林叔呵呵笑了两声,听文殊兰这么说,面上眼里都是笑意。
“那林叔就不客气了。”
文殊兰冲他笑了笑,拎了茶壶倒了两杯凉茶推过去一杯,自己端着一杯抿了两口,砸吧着嘴道,“林叔,依你看,李成弼这个人怎么样?”
“外表温雅内心肮脏,心机深沉且……为人处世狠辣果决。”
林叔仰头一口饮下凉茶,呵呵冷笑两声,“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能屈能伸,还很会装……这可是天生适合混官场的人。”
文殊兰听的直皱眉头。
好一会儿,才咕哝道,“苏三可真够倒霉的,怎么就碰上这么个渣渣未婚夫。”
林叔听到文殊兰的嘀咕,加上先前查李成弼时得知的那些信息,略思忖了片刻,开口道,“少爷,苏三姑娘若嫁给李秀才,以后怕……不会得善终。李成弼此人功利心太重,是个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的人……苏三姑娘的家世帮不了他,相反,还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所以……”
林叔这话若被苏木槿听到,定会为自己辩驳一句,她前世帮了他,可以说是替他打下了半壁江山,可一样没有得到善终。
文殊兰听着林叔的话沉下了脸,“林叔分析的有道理,苏三虽然也有一些小心眼儿,可女子天生就是弱势群体,即便嫁过去斗得过李成弼,可夫妻夫妻斗来斗去的还叫个屁的夫妻过个屁的日子!”
文殊兰翻着眼珠想法子,林叔看的直摇头,“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解除婚约。我看查出来的消息说苏三姑娘曾经想退亲,李成弼不愿。”
文殊兰撇嘴,“他当然不愿意,因为那些事他们李家理亏,真退了亲,李渣渣的名声会受损,对他参加科举考试不利。所以他才会弄这么一出……”
林叔点点头,“苏三姑娘既然是个明白事理的,这些事少爷还是详细告诉苏三姑娘,看看她的决定。”
文殊兰叹了一声,“这种事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苏三来镇上送信的时候我来跟她说吧。她家里那些事……也够糟心的,先让她顺一顺。为护小闺女隐瞒大闺女,苏三那对爹娘当的可真够偏心的。”
林叔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兴许苏三姑娘的父母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文殊兰翻了林叔一眼,“我就不信二哥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林叔你会帮着二哥瞒着大哥,除非你不想要大哥这个儿子了!”
林叔被噎的一愣,哈哈大笑,站起身,“少爷说的是,这事可是瞒不得,不过我那俩不孝子也做不出谋害兄弟姐妹的事儿。”
文殊兰就跟着叹气,“可不是吗?也不知道他们家那个姑娘像谁了,心眼儿毒的……啧啧。”
将林叔送出自己的小院儿,文殊兰坐在书桌前,手指在桌上敲啊敲的,好半天才搓了搓手,研墨铺纸提笔,给顾砚山写了一封信,信里将苏木槿这事儿事无巨细的跟顾砚山唠叨了唠叨。
然后,就静等苏木槿来镇上。
苏木槿写给顾砚山的信其实在到苗家寨的第二日就写好了,只是,她在信中问了顾砚山一个问题,写完却有些犹豫了,觉得以顾砚山的处境不太适合她说那样的话,再加上她有一些事想不明白,也没心思去镇上,信便一直搁置在她与沈婉姝同睡的那张床的枕头下。
顾砚山的来信中提到他回去的一路遭遇了三波追杀,这几波人比金水镇那波人身手更好下手更狠毒行事也更有章法,看起来很像是家养的死士。
虽然早做了准备,但连着遇见两波,他身边的人到碰到第三波时,只剩没几个了,云笙与云起为保护他都受了重伤,他自己中了一剑,幸好,这次的剑上没有涂毒。
后来,他二弟恰好带人路过,那些人就跑了。
事后,他找人暗查过,二弟那日去了外祖家,却突然带人策马离去,直奔他被埋伏的地方,这说明了什么?
苏木槿看着那几个笔力几乎穿透纸张的字,轻轻的叹了一声。
“……父亲与她在书房争执,被伺候笔墨的丫鬟在花园假山后与一个小丫鬟说笑时说了出来,被我恰好听到,丫鬟说,白氏说待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不该肖想不该我的东西。父亲大怒,说那本就是他留给我的东西,除了我谁都没资格。丫鬟问小丫鬟知不知道父亲和白氏说的东西是什么,小丫鬟天真的咯咯笑了两声说这侯府有什么东西会让夫人失去形象的与侯爷争吵?丫鬟笑,小丫鬟就道世子的位置,未来的侯府继承人呗……”
“我几次想找父亲问清楚我的身世,却一直苦于说不出口。父亲待我自小严厉,对二弟、三弟他们格外宽厚,我三岁开始启蒙,四岁开始扎马步,大冬天几乎冻成冰块,祖母都看不下去替我求情,父亲却从未松过口!而二弟和三弟像我那般大时,一个躲在白氏的怀里撒娇,一个围着姨娘打转。只有我每天一个时辰的马步,一个时辰的跑步,一个时辰的习武从未间断。九岁那年,我和三弟在湖边玩耍,三弟落水,我跳下去救三弟,却被三弟连带着往湖底坠……醒来后大病了一场,在床上缠绵躺了小半年,病好后,父亲将我直接丢进了西北大军中……苏三,我去查了当年那件事,你知道吗?当时伺候我和三弟的那些人全都不见了。当时在场的下人在我和三弟救上来后,被白氏当场杖毙,全部!包括一个路过的丫鬟,那是个跟了她十多年陪嫁过来的大丫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着急去伺候她抄了近路看到了什么,就被她灭了口!”
“你提醒我注意入口之物,我自回府,事事小心,从不当人面吃喝,所有入口的食物和水都必以银针试探过确认无碍后才会食用,一直没有发现。我以为是你想多了,可是……今日,白家突然派人来叫我过去问话,我到后,白家大爷冷着脸问我是不是要毁婚,我与白玲珑不过口头之约,再则我早已拒绝,便当场又表明了一次态度,白家大爷要动手,被白家二爷拦了,苦口婆心的劝了我半个时辰,见我执拗不回头,叹了气说道没缘分,又说我气坏了白家大爷,让我倒茶赔罪。你万万没想到,他们早在那茶水里下了药,幸亏我早有防备,出来就吃了备在身边的解毒药……离开时,被白玲珑的丫鬟拦住,说白玲珑要见我,要听我当面跟她说清楚。我虽不愿意见却不是与白家撕破脸的时候,就跟着丫鬟去了。谁知没见到白玲珑却看见白玲珑的院子着起冲天的大火,丫鬟哭喊着白玲珑还在里面,我自然是要去救人的……”
力道几乎扎破宣纸的自然二字,让苏木槿看出顾砚山写这话时心底滔天的怒意。
“……可我刚进院子,院门便被人从外关上锁住,我被困在漫天火海里,身前身后都是火,头顶是被网起来的一片天,竟是进退不得,求生无门!那一刻,我才算是真正的清楚明白了,白家看我,不过是一个绊脚石,听话便踩着我往上爬,不听话……那就杀了!白氏与白家想置我于死地,可他们当我这几年兵是当着玩儿的吗?当我顾小将军的称号是喊着好听的吗?!呵呵。我拿父亲给我的那把匕首飞身砍断了院子上空的天网,未落地便迎来一片箭雨……我狼狈至极的从白家逃生,半路上遇到脸色煞白赶来的父亲。父亲将我送回院子,请了祖母从家庙出来主持家务,将白氏圈禁在主院,没有他的允许不许外出,若踏出主院一步,他就进宫上书合离。白氏愤怒至极。父亲雷厉风行,亲自动手将我院子里的人除去了七七八八,只留下两个老仆的两家人,不到六个人。呵呵,你说可笑不可笑……我院子里的人,从我出生就伺候在身边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我的人……”
“……苏三,如果没有你先前的提醒,哪怕我会提防白氏,白家那杯茶我肯定也会中招,中了药的我被困在火海里,没力气逃出去,那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你知道吗?”
苏木槿看着顾砚山写下的最后四个字,长长的叹气。
前世的镇北王是这样毁了容的。
其实,她多少能理解白氏的不甘心。
她身为太后的亲侄女,下嫁给镇北侯,不但要养着别人的儿子还要让那个儿子占着她亲生儿子的嫡子之位,把该她儿子得的世子之位拱手让人?!
换谁都会不甘心。
苏木槿坐在树上,将身形隐没在茂密的枝叶丛中,听着耳边叫的欢快的知了,远眺着黄土滚滚中看不清的金水镇,将顾砚山的来信捋了一遍,正要下去,却突然听到树下传来大舅母和四舅母的交谈声。
“大嫂,我看槿姐儿一直闷闷不乐的,人都瘦了一圈,可怎么办是好啊?”
杨氏停了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这事咱们帮不上什么忙,槿姐儿是个聪慧的,等她……自己想通吧。小姑他们糊涂,连累槿姐儿……这孩子明明一点错都没有,偏要受这种委屈。”
“小姑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这心有点偏了,不该隐瞒槿姐儿,这让槿姐儿以后怎么面对他们夫妻?怎么跟棠姐儿这个妹妹相处?”蓝氏也轻叹了一声。
杨氏轻轻的嗯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杨氏才道,“希望槿姐儿不要因为这件事记恨小姑他们……”
蓝氏叹息着,却没吭声。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择好手中的菜回了灶屋做晚饭。
苏木槿转了个方向,看着快要落山的夕阳,背靠在树干上,闭上眼想着这些天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
她在苏海棠之后落的水,甚至娘救苏海棠时,苏海棠还揪着她的衣裳,为什么……她娘看到了苏海棠,却没有看见她?
苏木槿想破了脑袋,连着许多日做梦都梦见沈氏救走苏海棠将自己留在水中的画面,每次都惊醒,然后一整夜睡不着,睁着眼到天亮。
她其实很想去到沈氏跟前,拿这话问一问她,可她居然害怕听到沈氏的回答……
前世,也有类似的一出戏。
也是张氏叫她和苏海棠去的李家,苏牡丹那会儿只想要个自己能拿捏的心腹丫鬟,见了她就让她走了,她出来时碰到了李家少爷,李家少爷看着她两眼放光。
回去后,苏海棠就怂恿她去李家当丫鬟,赚银子供李成弼进学读书应酬,李成弼也多次在她耳边说他读书辛苦还要分神去赚银子,怕不能通过科举给她好日子,她傻傻的拍着胸脯让他放心,她挣钱供他读书。
后来,苏牡丹让她伺候李家少爷,她不愿,被苏牡丹与张氏卖去了衣香楼……
这会儿仔细去想,前世,爹娘是不是知道她进李家是被苏海棠和李成弼怂恿的,因为顾念她们的姐妹情义所以一直没有点破……
所以,她对苏海棠一直抱着姐妹之情,一直被亲情束缚蒙住了双眼,没看清苏海棠打小就是一朵淬了毒的毒海棠!
一阵风扑面吹到苏木槿白皙的肌肤上,明明是热腾腾的风,苏木槿却冷的身子一个激灵,打了个寒战!
她猛的从树上坐起身,猛的摇头,想甩去那些细思极恐的想法。
可越想甩掉,越是甩不掉。
第153章 不明白,不理解
苏木槿的动作幅度一大,身子一晃,从树上翻了下去。
“槿姐儿!”
刚抹了把汗从外面跑进来的是沈婉姝正好瞧见这一幕,吓的脑子一空,身形一晃,急速往苏木槿的方向冲去。
苏木槿也被自己吓出了一头的汗,快落地时,身子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稳稳落在地上。
刚站稳身子,肩膀就被沈婉姝一巴掌拍了下去。
“嘶……”
真疼。
“你是疯了吗?那么高的树上往下翻,你是不是显摆你轻功好!”沈婉姝叉着腰,因为紧张而略带了几分惊恐的眼睛里泛着红丝,恶狠狠的瞪着苏木槿。
苏木槿心底一软,轻声唤道,“姝表姐,我没事。”
“废话,你有事就晚了!”沈婉姝瞪着她,又一巴掌拍上了苏木槿的后背,“笑,你还好意思笑!摔伤了胳膊腿怎么办?”
“姝表姐,我轻功好,摔不伤的。”看着沈婉姝气的绯红的脸颊,苏木槿鼻尖一酸,面上漾满笑意。
“什么事都没有绝对的,这么浅显的道理小姑没教你吗?”沈婉姝伸手狠狠的戳了戳苏木槿的额头,“我看你是被苏老太婆打的那棍子留下了后遗症,脑子里都是……”
听沈婉姝提起沈氏,苏木槿的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娘亲,在知道是苏海棠害她被老太太打的时候,做了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槿姐儿怎么了?”
杨氏拎着锅铲从灶屋里出来,身后跟着用布包裹了头手里提着勾火棍的蓝氏,两人都是一脸惊悸的看着二人。
沈婉姝没好气的瞪了苏木槿一眼,“还不是这丫头,好好的非要爬树,从树上掉下来,差点摔伤!”
蓝氏轻轻的啊了一声,杨氏却不动声色的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声音温柔的问苏木槿,“槿姐儿,你没事吧?可有摔到哪儿了?”
苏木槿摇头,压下心底一直冒出来的片段,朝杨氏与蓝氏抿唇笑了笑,“大舅母、四舅母,我没事,刚才不小心在树上睡着了,以为在床上呢,翻了个身掉了下来……”
杨氏的眼神动了动,笑着接话,“你这孩子,怎么树上也能睡着?是不是你表姐夜里吵你睡觉了?”
沈婉姝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苏木槿摇头,“没有,夜里有蚊虫,所以……”
杨氏笑了笑,“不怕,等吃了饭先点一些驱蚊虫的草。”
说罢,又瞪了自家女儿一眼,“不许欺负槿姐儿!”转身回了灶屋。
蓝氏朝两人柔柔的笑了一笑,跟着回了灶屋。
沈婉姝捅了捅苏木槿,“你瞧四婶儿,是不是笑的很温柔……我娘老在我跟前念叨说不要求我像四婶一样笑起来如花似水,但要有淑女的气势!你知道奶怎么说我娘吗?”
苏木槿侧眸看她。
沈婉姝抬眼瞧了两眼灶屋,贼兮兮的凑到苏木槿耳边,蚊子嗡嗡一样小小声说道,“奶说,你不看看你自己,你自己个就是个女汉子,凭什么要求你闺女当淑女?”
沈婉姝哈哈大笑,抱着肚子弯下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苏木槿眨了眨眼,眸底掠过一抹笑意。
可那笑意也只停留了一瞬,因为她又想起了沈氏与苏连华。
想起前世今生他们做的那些事。
她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怎么都绕不出来了,看着身边肆意飞扬的沈婉姝,她动了动嘴唇,想把这些事拿出来问问她,可她张了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犹豫了好一会儿,苏木槿还是没有把压在心底的那些话问出来。
吃过晚饭,一大家子人坐在树下乘凉,大舅母杨氏和四舅母蓝氏在各屋里点燃了驱蚊草,又抓了一把放在树下点了。
大表哥笑着说他走镖路上遇到的趣事儿;二表哥说他在书中看过的风土人情挑拣了有趣好玩儿的说给他们听;大舅舅与四舅舅在一旁听的甚觉无趣,两人就着朦胧的月光在空旷的院子里比划拳脚。
苏木槿本是靠着沈婉姝的肩头,在看两个舅舅对打,不知何时,微闭了眼,听着夏日柔软的风吹来的外面的声响,村子里不知谁家汪汪叫着的小狗,不远处的小河旁响着青蛙呱呱叫的声音……
听上去那么安详、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