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栖梧桐
父:苏连华
母:沈梅
中间人:苏连荣。
“张三月!”
沈氏一声爆喝,脸色铁青,眸底满是冷肃的煞气,“你敢卖了我女儿!”
张氏被她眼中的狠意吓的浑身抖了抖,声音里短了三分理直气壮,“什么叫我卖了你女儿?你眼睛是瞎的吗?那上面写的是人你跟你男人!你跟你男人不管是谁,只要摁了手印,就能有二十两银子可以拿。槿姐儿入了李家吃香的喝辣的,每个月还有贰百文大钱的工钱,你家现在这情况,少个女儿还少个负担不是?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二房好……啊!”
张氏最后一个好字声音未落,就被沈氏用纸揉成的团砸到了额头,疼的惊叫一声捂住头退出了东屋。
“你给老娘听清楚,我们两口子就是死了,也绝不会卖女儿!更不会卖槿姐儿!”
周婆子皱眉看了胆小如鼠的张氏一眼,清了清嗓子,笑道,“二太太何必说气话,庄户人家过日子清苦艰难,二老爷是个猎户吧?这打猎运道好的时候,一次能得不少银钱,但遇见猛兽,受伤事小,大了可是会要人命的……二太太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瞧老婆子这张嘴,二太太别生气……”
周婆子眼见沈氏的目光冷的瘆人,心里也有些发怵,“老婆子这也是为二太太着想,二太太与二老爷膝下有二子三女,听说有一个还在进学?每年束脩和生活费都得不少银子吧?三个女儿,卖掉一个刚好凑成一对好字,这多吉利,可比现在这还有半个好字吉利吧?”
沈氏阴冷的看着几人,漆黑的眸子里猛然迸发出冷冽的杀气,爆出一个字,“滚!”
周婆子被她的气势惊的胸口发闷,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直退出东屋,才觉得心口舒服一些。
两个小丫鬟更是吓的白着脸跑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院子里,突然传来战六婶气恼的声音,紧接着,脚步急促迈动的声音响起,片刻后,战六婶出现在正屋,“张三月,你个黑心烂肠子的恶心玩意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桐姐儿追着战六婶进来,跑的气喘吁吁。
“桐姐儿,你这个贱丫头,果然是去报信儿了!”张氏气急败坏,伸手就想揪桐姐儿,桐姐儿朝她吐了吐舌头,身子一矮,从她腋下穿过去,一溜烟跑进了东屋。
“二伯娘,我把六婶子叫来了,你跟棉姐儿没吃亏吧?”
沈氏浑身的寒意因战六婶与桐姐儿的到来,稍稍缓和。听到桐姐儿关心的文化,朝桐姐儿轻轻摇了摇头。
棉姐儿挣脱开沈氏,伸着两只小短胳膊要桐姐儿抱,桐姐儿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和额头的汗,几步走过去抱起棉姐儿,“棉姐儿不怕,不怕不怕,姐姐回来了……”
棉姐儿双手搂着桐姐儿的脖子,仰着脖子,葡萄一般黑亮的眸子里水盈盈的,小嘴扁着,“桐姐姐,棉姐儿……想三姐……三姐。”
桐姐儿一愣,将棉姐儿搂的更紧一些,轻拍着她的后背,“棉姐儿乖乖的,三姐很快就会回来了……”
沈氏也被棉姐儿的话说的一愣,双手无意识的揪紧了身下的薄被,槿姐儿,都这么些日子了,她从未捎过一句话回来,是……真的生他们的气了吧?
沈氏闭了闭眼。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直把槿姐儿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老太太动槿姐儿一下,她跟剜心一样疼,她怎么会故意不救槿姐儿呢?
她当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是真的没有看到槿姐儿啊!
娘骂她,嫂子说她,爹和哥哥弟弟肯定也在怪她。
他们都觉得她不该瞒着棠姐儿害槿姐儿的事,可是,看看现在槿姐儿知道真相后的反应……她为了替她出气落了胎,她一走这么多天,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她真的不能想象以后槿姐儿和棠姐儿怎么相处……
她也难过,也委屈,为什么,没有人顾及她的感受呢?
沈氏的嘴唇抖了抖,只觉心里酸涩难忍,眼眶温热。
外间,张氏见沈氏没了斗志,趁虚而入,呵呵冷笑道,“老二家的,你也别太清高了,二十两银子在镇上可是能买一个上等好的下人了,就槿姐儿那没几两肉的黄毛丫头,要不是我们少爷看上了她,我都不稀罕跑这一趟……”
“张三月,你早上是不是吃了粪池里的大粪,满嘴都是屎!”战六婶气的大骂。
张氏瞪了战六婶一眼,嗤了一声,“我跟你说不着。我说老二家的,你好好看清事实,别跟银子过不去,槿姐儿是个好运道的,得了我们少爷的青睐,进了李家要是能跟苏姨娘一样怀上了胎,说不定还能母凭子贵混个姨娘当当,李家可是镇上的大户,当了李家的姨娘,那可是一辈子不愁吃穿的,你们两口子不是嫌弃李秀才是个穷酸书生没有银钱吗?我们少爷有啊!我们少爷穷的就剩银子了……啊!”
张氏正说的满口唾沫往外喷,冷不丁迎面被人打了一个漏风巴掌。
战六婶揉了揉被打疼的手,啐了一口,“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这般偏要学卑鄙无耻下贱不要脸的!”
那边,沈氏从床上下来,一把推开挡住她去路的苏海棠,顺手抄了床边的靠背方椅,趿拉着鞋缓缓出了东屋。
张氏恰后背对东屋,正跟战六婶撕扯,突然见周婆子满脸惊骇的望着她身后,后背脊梁骨蓦地窜起一股寒意,僵硬的转着头,嘎吱嘎吱往后看。
就见沈氏举着一把椅子,双眸发狠的往她头上砸,吓的尖叫一声,身子飞快的往外窜去。
沈氏哪里那么容易放过她,一个字也不说,拖着椅子就追了出去,期间因为趿拉着鞋跑不快,干脆将鞋子踢飞了,一下打在张氏的肩头,一下打在张氏的腿窝处。
张氏惨叫一声,头朝下趴在了地上。
沈氏走过去,抡起椅子就朝张氏的后背砸了下去,椅子应声而碎。
“啊!”
张氏疼的凄厉惨叫,叫出来的声音都没有了人腔。
沈氏木然的丢开椅子,将张氏翻了个个,一屁股坐在张氏肚子上,双手轮换着扇张氏的脸。
一时间,院子里噼啪声不绝于耳。
周婆子骇的一张脸雪白雪白的,腿脚都在打颤。两个小丫鬟胆子更小,一个嘤咛一声晕倒在地,一个双腿一软跪坐到地上。
战六婶也被沈氏眼中的森寒杀意吓了狠狠一大跳,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被张氏这声惨叫叫醒,忙奔出去拦人。
张氏已经被打的口鼻出血,话都说不利索了,两眼直往上翻白眼,“救……救命……沈氏……疯、疯了……”
“梅娘!梅娘,可不敢这么打了,会出人命的。”
战六婶瞧见张氏的凄惨模样,眉头紧蹙,有心同情可想到他们大房一家子做下的那些事儿,心里又膈应的很。
她拦住沈氏还要打下去的手,安抚道,“梅娘,她这样的人不值得脏了你的手!乖,咱们不理她,她这种人早晚会有报应的,咱们坐看老天爷收她……”
“六嫂,你说槿姐儿能原谅我吗?”沈氏的神情带着几分茫然。
战六婶略一犹豫,沈氏的手又招呼到了张氏的脸上。
“啊……啊!我再也不敢了……二弟妹……孩子她婶子……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好疼……娘啊……呜呜……”
战六婶看着被打的直哭着叫娘的张氏,有些想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该,活该!
早安生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看人家不搭理你,就以为人家好欺负,可着劲儿蹦跶,简直就是打着灯笼上厕所,找屎!
“你哭什么?槿姐儿还没哭着找娘呢!你怎么敢哭?你怎么有脸哭?你凭什么哭?不许哭!”沈氏听到张氏杀猪般的嚎叫,两只手噼啪噼啪又给了张氏两巴掌。
张氏吓的呜呜的哽咽,一张脸红肿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在肿起的脸上显的更小,边哽咽边往外挤泪水,“六……六嫂,救……救命啊……我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闭嘴!谁让你说话了?槿姐儿差点被你们母女害死,一句话都没说一声救命都没喊,你凭什么喊?不许喊!再喊,老娘就扒光了你的衣裳将你丢到村尾的汾河里去!”沈氏又是两巴掌下去。
张氏吓的一声不敢吭,眼泪鼻涕糊了一大把,可怜兮兮的看着战六婶。
战六婶看着几乎发狂的沈氏,心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心疼槿姐儿,从小到大没少替苏海棠挨苏老太太的打骂,年前那次更是险些丢了性命,再到后来那些一连串的事,她都有提醒过梅娘,梅娘也都放在心上了,可管束苏海棠的力度……
她知道沈氏的心病是什么,可,他们夫妻做错事在先,难道因为他们是父母,槿姐儿就要原谅?
这次是槿姐儿命大没有死,如果槿姐儿被苏海棠害死了呢?
他们难道跪在槿姐儿的坟墓前让槿姐儿原谅苏海棠年幼无知、一时糊涂?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然,他们夫妻为什么不原谅苏老爷子?为什么不原谅大房?!
梅娘,她这是走入死胡同了。
战六婶上前,一手一个抓住沈氏的手腕,用力拉起她的身子,让她的双眸直视自己,沉声道,“梅娘,你快要把她打死了!住手吧!”
“打死她我给她偿命!”沈氏双眼仿佛没有焦距一般,要拽开手。
战六婶冷喝一声,“够了!这件事虽是他们大房的错,但责任不管他们大房有,你们夫妻也有!”
此话一出,沈氏的身子猛的一抖,目光缓缓对上战六婶的,战六婶轻声一叹,“起来吧,你还在坐小月子,别因为她伤了身子,落下了病根……槿姐儿会心疼的。”
说到槿姐儿,沈氏的眼泪瞬间扑簌落下,“六嫂,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战六婶将沈氏缓缓抚起身,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往屋里带,“六嫂知道,六嫂都知道……”
将沈氏哄进了东屋,战六婶瞪着周婆子等人,“还不滚?”
周婆子点头如捣蒜,弯腰提溜着两个小丫鬟就往外走,又被战六婶叫住,“告诉你们家少爷,再敢来找事儿,就别怪我们打上门去!”
“不敢……”周婆子憋出两个字,满脸狼狈的带着两个小丫鬟,连拖带拽的将张氏弄上了马车,速度飞快的走了。
桐姐儿跑出去看了,回来跟战六婶道,“六婶儿,我看到大伯娘他们去了老宅,爷奶肯定会怪二伯娘的。”
战六婶皱了皱眉,“你去寻你周叔,他今儿个没上山,你让他赶紧上山叫你二伯跟你六伯回来。”
桐姐儿哎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战六婶担心的看沈氏,沈氏歪靠在床头,眼睛直直的看着房间某一处。
战六婶叹了一声,扭头叫苏海棠,“去烧些热水端来。”
苏海棠扭了扭身子,没有动。
战六婶眉头一蹙,苏海棠撅着嘴道,“我不会生火,平时都是三姐生的。”
“你……”
战六婶看着一脸气恼不满的苏海棠,很是无语。
其实,真是战六婶跟桐姐儿想多了,周婆子带张氏回苏家纯粹是因为张氏嘴里和鼻子里一直往外冒血,几个人害怕把她带去镇上会死人,毕竟沈氏那一个椅子砸下去,张氏叫的都没人腔了。
……
苏家院子里,苏老太太正指着梁氏的鼻子大骂,“你做的是个什么鬼玩意儿?我让你给我做菜团子,你是不是把家里的白面都倒进去了?!你个败家娘们儿,你们三房是你男人能挣钱,还是你能挣钱?见天的闲在家里,吃我的喝我的……”
五房袁氏照旧看热闹,不过从原先喜欢的贴墙变成了盘腿坐在四房的床头,掂着屁股透过半开的窗户瞧热闹,一边瞧一边跟四房的裴氏嘀咕,“我就说,二嫂他们搬走后,三房肯定先遭殃……啧啧……老太太这骂人的话说出来也不怕她儿子跟她生分……”
裴氏捏着针抿了一下头发,低头用顶针扎入厚厚的千层鞋底,嘉哥儿他爹跟着文家的管事学本事,人家不缺钱吃喝不愁的,还那么尽心尽力,虽然多半是看在槿姐儿的份上,但他们也不好一点不作为,让人家觉得槿姐儿托付的人不可靠。
听说文家那个管事先前有过媳妇,媳妇死后,就守着一个儿子过。
夫妻两个就商量着做一些他们穿的着的鞋袜之类的,实用又不显得巴结逢迎。
裴氏手上这双,已经是第三双了,是做给方管事的儿子穿的。
见裴氏不接她的话茬,袁氏撇撇嘴,“四嫂你少做点针线吧,没听人说做针线费眼睛,老了会变瞎子的吗。”
裴氏被她这个瞎子说的,针一下戳到手指,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