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栖梧桐
沈氏张了张嘴,叫了声,“华哥儿,业哥儿……”
兄弟两个脚步顿了一顿,却谁都没有回头。
沈氏茫然的坐在地上,“华哥……”
苏连华轻咳着从地上坐起身,轻拍着沈氏的后背,“没事了,我们以后把棠姐儿看紧一点……”
看紧一点,然后呢?
苏海棠年岁大了总要嫁人生子,她知道的那个秘密像身上养了条有毒的蛊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反噬!
苏连华也茫然了。
……
回去苗家寨的路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苏木槿在空无一人的乡间小道上策马狂奔,风驰电掣一般,发了疯一般。
沈婉姝咬着牙,一句话不吭的紧跟在她身后。
沈老爷子几人一脸沉重,跟在二人身后,纵马跑的飞快。
回到沈家,苏木槿将自己关到了屋里,棉姐儿想进去,被沈婉姝拦住,“你三姐心情不好,棉姐儿乖,去跟表哥表姐玩,好不好?”
棉姐儿扁了扁嘴,却乖巧的点了点头,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房间。
沈老爷子把苏家两兄弟叫进屋,关上门,“今儿个这事,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但……”
“姥爷,槿姐儿真的不是我娘……”
沈老爷子摇头。
业哥儿红着眼,“不管三姐是不是亲生的,都是我三姐!一辈子都是!”
沈老爷子欣慰的点点头,“槿姐儿的身世你们既然知道了,就罢了。只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你们最好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以后谁都不要提及,哪怕是喝到烂醉如泥,醉生梦死的时候,都不能说!记住了吗?”
兄弟两个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重重点头,“姥爷,槿姐儿说在李家有人在水下拽她,你可知道是谁?”
沈老爷子摇头,“不得而知。”
说罢,又警告二人,“你们一个学武不精,一个才读过几日书,都不适宜出头,这件事你们不要管,好好学你们的武,读你们的书,听到了吗?”
两人点头。
沈老爷子疲惫的摆摆手,“吃过午饭就回去镇上吧。”
将两个外孙赶出房间,沈老太太端了碗凉茶进来,递给沈老爷子,沈老爷子朝沈老太太笑了笑,接过仰头灌下。
“你告诉他们了?”
沈老爷子摇头,“没说,槿姐儿的身世多一个人知道,她就多一分危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少。”
沈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坐在圆凳上。
“这孩子……怕是伤透了心。梅娘,怎么这么糊涂?”
“我看她脑子清楚的很,谁是亲生的,谁不是亲事的,分的很清楚!”沈老爷子冷哼一声。
沈老太太垂下了头,“是我没教好孩子。”
说罢,抬手抹了抹眼角。
沈老爷子身子一僵,哎了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围着沈老太太支棱着手,“我没说是你的错,我这不是……不是……你别哭啊,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你这……”
沈老太太仰头,看着一脸紧张的沈老爷子,想笑,泪水就落了下来。
沈老爷子的脸都青了。
“他爹,咱们把孩子的身世告诉她吧?槿姐儿大了……”
“不行!”沈老爷子立刻摇头,“她今年才十三,及笄都不到的年纪,告诉了她,她如何自保?就凭咱们这些人,能挡的住几波人?你难道忘了……先前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
沈老太太的脸色骤然一变。
“都这么多年了……”
“那你怎么解释李家有人想拉她下水淹死她的事?”
沈老太太张了张嘴。
“可是不告诉她,她若再遇到危险,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不是更危险吗?”
沈老爷子一怔,背着手在屋内转了几个来回,还是摇了摇头,“从今日起,槿姐儿身边不能落单,你回头叮嘱一下姝姐儿,让她跟着槿姐儿,至于晚上……我们爷几个轮番守夜。我就不信,防不住他们!”
沈老太太见沈老爷子拿定了主意,不再多言。
一直到天黑,苏木槿都没有出房间一步。
沈婉姝担心不已,“娘,怎么办啊?”
杨氏叹气,“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你今晚抱着棉姐儿跟娘睡,让你爹睡院子里。”
“娘,槿姐儿的身世……”
“这话以后烂到肚子里,谁都不能说,记住吗?”杨氏神色冷厉的看着女儿。
沈婉姝忙点头。
那头,蓝氏提着篮子走过来,看到母女两个脸色不对,不由愣了一下,“大嫂,姝姐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先前李家那事儿,这死妮子还在生她小姑的气,怎么劝都不听。”杨氏一脸无奈的苦笑。
蓝氏看了沈婉姝一眼,沈婉姝皱着眉别开了头。
蓝氏就笑了,劝沈婉姝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小姑回过头心里不定怎么懊悔呢?哪有亲爹娘不疼惜自己女儿的……”
沈婉姝望了眼房间的窗户,垂下了眸子,因为槿姐儿不是小姑的孩子,所以,小姑的疼爱都是假的……
只要想到这些,她就难受的不行。
更何况,槿姐儿面临的还是疼爱了十几年的妹妹要害自己,小姑还护着苏海棠,一夕间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槿姐儿该有多伤心难过?
……
苏木槿又梦到了在落水时被沈氏抛弃的场景,不,多出来的,还有一个模糊的看不清模样的女子,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声音温柔如水……
紧接着,画面一转,有人持剑杀人,那女子惊慌失措,明明怕的要死,却以背挡剑,硬生生的护住了怀中的婴儿,长剑穿胸而过,她口中狂喷鲜血,却还小心的避开怀中的婴儿,不让一滴鲜血沾到婴儿……
婴儿哇的一声张口大哭,哭声惊醒了院子里的人,一群看不清模样的人冲进来,有人惊叫,有人扑过去以身挡剑。
那么纷乱嘈杂的场面,女子的声音淹没其中,她却奇异的听的一清二楚。
“不怕不怕,娘在呢,娘在你身边……”
苏木槿惊醒,捂着胸口从床上坐起来,良久,木然的下床,穿鞋,出门,然后,飞身上了院中的树,坐在上面就着朦胧的月光看向远方。
沈氏不是她的亲生母亲,那她的亲生母亲是谁?
梦中的那个女子吗?
苏木槿伸手掏出挂在胸口的玉牌,摸了摸,触手温凉,不看色泽就知道这块玉牌绝不是寻常之物。
前世,她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块玉牌,与李成弼成亲后,周寡妇也从未提起过,沈氏更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可她分明记得,在周家时,周寡妇曾说过,这玉牌是她爹娘送给李家的定亲信物,要周寡妇在她与李成弼成亲后交给她的,后来,周寡妇为什么没给她?
苏木槿皱了皱眉,靠在树干上,闭目想着中间可能出现的遗漏。
她十三岁被苏海棠与李成弼撺掇进李家,后进衣香楼,等栖颜姐将她救出时,爹娘都已去世,李成弼已中了举人……
举人!
他哪来的银钱去省城参加科考?!
她可是从进了李家就没拿过一个铜板的工钱,爹娘知晓他与苏海棠的算计更不会给他一文钱,那他的赶考钱……
怕是,卖了这块玉牌所得吧?
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玉牌,她总有种玉牌跟她的身世有关的感觉。
苏木槿抿了抿唇,其实想知道她的身世,问沈老爷子、沈老太太最快,可他们若想告诉她,早在李家有人想要杀她时就说了,不会拖到今日。
苏木槿闭上眼,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又睡着了。
睁开眼时,沈婉姝正抱着棉姐儿坐在她对面的树干上,瞧见她醒来,面上的担心尽数收去,拿着棉姐儿的手摇着打招呼,“棉姐儿,快看,你的小懒虫姐姐终于醒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苏木槿笑了笑,“姝表姐。”
见她露出笑容,沈婉姝在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棉姐儿笑咯咯的伸出手要苏木槿抱,“三姐,姝表姐踢我……”
一到苏木槿怀中,棉姐儿就指着沈婉姝告状。
沈婉姝像被踩到了尾巴,蹭的跳起来,“棉姐儿,咱们不是说好不跟你三姐说的吗?我都说了我睡着了不小心,是不小心踢了你一下……”
“三次!”棉姐儿摆了摆手指头。
沈婉姝一哽,指着棉姐儿,“你、你……你这个小叛徒……”
话一出口,她的脸色霍然一变。
正眯着眼笑的苏木槿脸上的笑也僵了一瞬,下一瞬依然笑眯眯的凑到棉姐儿额头,亲了一口,“委屈我们棉姐儿了,晚上还跟三姐睡好不好?不跟踢人的姝表姐睡!”
棉姐儿笑盈盈的点头,趴到苏木槿肩头,吧唧一口亲在了苏木槿侧脸上。
苏木槿将妹妹软软的小身子搂入怀中,轻轻晃了晃。
沈婉姝嘟了嘟嘴,佯装生气的哼了一声。
苏木槿笑了笑,“姝表姐,我有事去一趟金水镇,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沈婉姝一愣,连连点头。
杨氏在下面喊三人吃早饭,吃过饭,三人坐着村子里的老牛车,晃悠悠的去了镇上。
到了聚仙阁,伙计笑着三人去了房间,苏木槿要了笔墨纸砚,避开沈婉姝,给顾砚山写了一封信,想了想,又给小张叔写了一封信,去药铺抓了一些药,拖人一块儿捎去了十八里寨。
沈婉姝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到底什么都没说。
两人抱着棉姐儿又去正装修的两个铺子看了看,在三叉路口那个凉面摊吃饭的时候,文殊兰跑来了。
“哎,我说你们还真能跑,我赶去聚仙阁,他们说你们来看铺子了,我到这边铺子来,他们说你去那边铺子了,我去那边铺子,他们说你们来这吃凉面……”
苏木槿笑着让老板娘再来三碗面,两碗给浮云、浮霜,一碗给文殊兰,“你要加什么?”
“腌萝卜,腌白菜,都要一碟。”文殊兰砸吧砸吧嘴,“我来吃好几次了,味道真是……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