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栖梧桐
听出老太太话中的指桑骂槐,沈氏的脸色蓦地一沉,抬脚把脚下一块土疙瘩踢了过去,正中老太太抬起的脚底板上,老太太哎呦一声跳了起来,“我的脚……”
听到动静出来的四房裴氏刚好瞧见沈氏的小动作,眸底的光晃了晃,与沈氏对视一眼,挑了挑眉,抿着唇笑了。
沈氏眸底也掠过笑意,对裴氏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灶屋。
那边老太太还要骂,裴氏一脸担心的走过去,“娘,别是脚底板扎了什么东西吧?您快进屋瞧瞧。”
“快,快回屋。”
老太太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袁氏的胳膊,单脚跳啊跳的回了正屋。
“娘诶,我的头可给你打破了,你说的打破我的头就给我鸡蛋吃的,我可自己去拿鸡蛋吃了啊……”袁氏呲牙咧嘴的摸着额头被刮破的一块皮,哎呦哎呦的叫着。
老太太在屋内大吼,“你敢碰我一个鸡蛋,看我不让老五把你给休了……”
“哎呦,这可真是没天理了,我是招谁惹谁了,挨了一顿打什么都没落着……”袁氏哭了几嗓子,见没人搭理她,哼哼唧唧的回了屋,心里却想着,等明儿个她非死盯着那老母鸡不可,鸡是大家的,凭啥子只有二房能吃?也太偏心了!
不一会儿,裴氏到灶屋,“二嫂。”
“四弟妹。”沈氏笑着起身。
裴氏也笑,“娘脚心青了一块儿,非要泡个脚。”
“成,你添水,我加一把柴。”
妯娌两个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都笑了。
妯娌俩说笑了几句,等热水烧好,鸡蛋羹做好,各自端了,一南一北,一个去了正屋,一个回了二房。
苏木槿还在看着房顶发呆,沈氏脸上的笑意渐渐湮没,走过去把鸡蛋羹放在床头凳子上,坐在床上帮女儿顺了顺头发。
“娘,你说我要是早点把栖颜姐救上来,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要不是我在水里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栖颜姐就不会……”
“槿姐儿!”沈氏打断女儿的话,轻叹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的在救颜姐儿了,只是……造化弄人。”
“可是,为什么?娘……栖颜姐怎么会死呢?她明明……”
苏木槿的眼神空洞的去看沈氏,“明明没有死的,栖颜姐很聪明的……”
她到现在还不能相信,前世那个出现在她生命里,冠盖满京华的女子,教会她生存本领告诉她女子不比男子差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上人生巅峰的姐姐,真的……没有了。
沈氏红了眼,轻轻别开视线,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傻孩子,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别想那么多,你栖颜姐知道你对她这么好,会念着你的……”
“你昏睡了一天两夜,起来吃些东西再吃药。”
苏木槿没有动。
沈氏心疼的看着女儿苍白的几近透明的消瘦脸庞,轻轻抚摸着,“今年轮到咱们初二去你姥姥家,你的病要是不能好,你姥姥、姥爷肯定要骂娘没照顾好你了……”
苏木槿依然没动。
沈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鼻尖酸涩,这孩子心地纯善,却是个执拗的,真是跟她像极了。
她还要再说什么,苏木槿却突然身子一颤,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氏唬了一跳,忙扶住她,“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脑壳儿还疼?”
“娘,药呢,我吃药。”
沈氏愣了一瞬,笑着去端鸡蛋羹,“先把鸡蛋羹吃了,我去端药。”
苏木槿点头。
沈氏离去,苏木槿望着碗里的鸡蛋羹,眼神突变。
初二!
她怎么忘了,前世的初二,她因为头上的伤闹着没有去姥姥家,初三,苗家寨传来消息,四舅舅与大表哥在押镖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强盗,四舅舅为了救大表哥被那些强盗砍伤了手,送回来时,因为药铺关门耽误了治疗,能耍出九九八十一路梅花枪的手,废了。
第39章 快快好起来
四舅舅不能跑镖,便改行去大户人家做起了护院,却在一次莫名而起的大火中,为救那家小少爷,葬身火海。
四舅妈与大房生了嫌隙,几乎断了往来,在一次回娘家的途中,遭遇流民作乱,四舅妈与两个表妹一个表弟没一个活下来。
大舅舅与大表哥因此内疚了一辈子,后来,更是早早就去世了。
二表哥虽天资聪颖,却先天不足,又因为她的愚蠢,为帮助李成弼登上首辅之位,殚精竭虑,连个子嗣都没能留下,就去了。
临死前还在劝她,“槿姐儿,李成弼此人惯会阳奉阴违且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他绝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枕边人如此优秀。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千万小心啊!”
想到这,苏木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得好起来,快快好起来!
只要她好起来,到时候就可以找借口去接四舅舅与大表哥,就能避开前世那些多米诺骨牌效应。
要是能劝他们不再做走镖这行就好了。
她低头开始吃鸡蛋羹,等沈氏端了药进来,更是毫不犹豫的仰头往嘴里灌,沈氏看的呆住,“糖……你不是怕苦吗?”
苏木槿笑着将空碗递给沈氏,吐了吐舌头,皱巴着脸可怜兮兮的看沈氏,“娘,嘴巴好苦,小张叔骗我,他说一口气喝完就不苦的!”
沈氏好笑的摇头,“没礼貌,要叫张爷爷。等着,娘去给你拿糖。”
等她抱了糖罐子出来,捏了一小嘬白糖,往苏木槿嘴里塞,白糖不是经过加工的细砂糖,而是一些粗粒,跟黄豆大小。
因为她吃药怕苦,所以家里什么都缺也不会缺白糖。
苏木槿笑嘻嘻的蹭在沈氏的怀抱,沈氏笑着骂她骨头软不好好躺着休息,却没舍得把她推开,索性把糖罐子放到一边,抱着女儿摇啊摇。
“娘,大舅舅和四舅舅还在走镖吗?他们都说走镖很危险……”
沈氏顿了顿,才道,“是啊,很危险。”
“姥爷和姥姥怎么不劝劝他们,不走镖做一些其他营生多好……”
沈氏摸着苏木槿的头轻笑,“哪里有那么好做的营生?这年头,做什么都需要人脉银钱,你姥爷家是从外面迁来的,底子薄,根子浅……”
这倒是实话,有人脉还得银子打通,有银子还得有人脉,缺一不可。
苏木槿点了点头,靠在沈氏怀中,闭上了眼。
不多会儿,药起了作用,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屋子里点着豆大的灯,业哥儿正压低着愤怒的声音骂苏海棠,“你不知道?我们都出去了,屋里就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前几天哥哥疼的晚上睡不着觉都没舍得吃,就怕三姐不够吃,你居然全把糖倒在了雪地上!苏海棠,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脑子是坏掉了吗?枉三姐平日对你那么好,你……”
“我没有!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抱着糖罐子出去……”
苏海棠抹着眼角,一双眼红红的,很是委屈的看着苏连华,“爹,我真的没有……”
苏连华看了面无表情的沈氏一眼,轻咳一声,劝道,“就是几块糖,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明儿个一早去镇上再买一些回来……天晚了,都睡吧。”
第40章 谁委屈
“爹!”
业哥儿气的胸口起伏,“你这样惯着她,是在害她!”
“业哥儿。”沈氏朝业哥儿轻轻摇了摇头,业哥儿憋屈的眼睛都红了,“娘,你也……”
“你爹说的对,不过是几块糖,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沈氏侧眸看着苏海棠,淡淡道,“棠姐儿,娘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
苏海棠的身子微微一僵,眸子里盈着泪水,“娘,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说谎。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从小就是这样,不管我做什么事在你们眼里都是错的,三姐做什么都是对的,呜呜……”
沈氏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满是失望。
苏连华无奈的皱着眉,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姐是脾气不好,但三姐做过的事从来不会不承认!”业哥儿气的指着苏海棠,“你呢?出了什么事都往三姐身上推,从小到大,三姐少帮你担责任了吗?少替你挨打了吗?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你的脸呢,早上起来没洗,所以干脆不要了吗?”
苏海棠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捂着脸嚎啕大哭,“你们眼里只有三姐,我也是这个家的人,你们都欺负我……”
“苏玉业!”
苏连华一巴掌拍到业哥儿头上,“你怎么说话呢?”
“爹,我说的哪句不对?”业哥儿也委屈,气呼呼的与苏连华对峙。
“你……”
“行了!”沈氏疲惫的揉揉额头,“棠姐儿说是真的就是真的,业哥儿,你今天说话重了,棠姐儿是你妹妹,怎么能说说她……”
她摆了摆手,“这件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了,都去睡吧。”
业哥儿气的一屁股坐在床上,生闷气。
棠姐儿抽抽噎噎的回了这边,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瞧她的苏木槿,哭声一滞,眸底飞快的掠过一抹厌恶和愤恨,“三、三姐,我没有倒掉罐子里的糖……”
苏木槿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出声。
沈氏已走了进来,先摸了苏木槿的额头,确认她没再起烧,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松,眼中便有了笑意,“怎么样?身子有没有松快一些?”
“娘,我饿,想吃娘做的汤面。”苏木槿笑眯眯的蹭过去。
沈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亲昵道,“等着,娘这就去给你做。”
苏连华笑着探头进来,“爹比你娘有力气,爹帮你揉面,保准吃到嘴里的面又劲道又好吃……”
夫妻俩对视一眼,眸中掠过什么,看了不省心的苏海棠一眼,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棉姐儿扑过来抱住苏木槿的手,笑嘻嘻的道,“三姐,你醒了……”
“三姐……”业哥儿红着眼,跟着走进来。
盛哥儿最后进来,看了苏海棠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
苏木槿捏了捏棉姐儿的手,对盛哥儿笑了笑,又拍了拍业哥儿的肩膀,“我们家业哥儿这是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哭了?”
业哥儿突然觉得自己更委屈了,张开嘴就哭了起来。
棉姐儿被吓了一跳,仰着头看着哭的很傻的哥哥,一脸茫然。
苏木槿却笑了,缓缓起身坐在床头,拿袖子帮业哥儿擦了眼泪,柔声开导着。
苏海棠瞪着两人,眸底很是恼恨。
盛哥儿瞧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