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栖梧桐
曲云面色冷清,举着手中的信,淡声道,“阿娘看后便知。”
圣女狐疑的看着她,母女对峙半晌,圣女终松了口,“来人,把信拿上来。”
伺候在圣女身边的侍女立刻上前取了信,快步拿给圣女。
圣女接过信,冷冷的看了曲云一眼,“你最好别在我跟前耍花招,否则……”
她威胁的话因余光扫到的内容而戛然而止,“……曲容安,孟川人士,享年三十一岁,盛文十九年殁。”
她不敢置信的瞪着那句话,似要把信纸看穿,旋即,霍然抬头瞪着曲云。
曲云的双眸平静如水,“父亲离开南疆后终身未娶,郁郁而终……”
“你……胡说八道!”
圣女的手有些抖,出口的呵斥里藏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音。她急不可耐的低头去看信纸上的内容,一目十行,眼神转的飞快,却一个字都不舍得落下,直到看到信的末尾,“……曲家人言,曲容安自南疆回来便郁郁寡欢,先后拒绝父母、亲人所提亲事,说他已有妻子,要等妻子来团聚,谁知,这一等就是十几年,直到他相思成疾命不久矣,依然不肯透露半分对方的消息……临死前,曲容安拒绝曲家过继侄子继承香火,宁愿孤身离世,一生未娶,身边无儿无女,郁郁而终……”
“这不可能……”
圣女有些茫然的抬起头,视线慌乱的在大殿内左右乱转,似乎想找谁确认,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人,颓然的望向曲云,双眸惊慌而恐惧,重复着口中的那句话,“这不可能……”
“阿娘,父亲这一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他的妻子是你,你与他之间从未有过第三人,所谓的父亲抛下阿娘转回家乡又娶妻生子,过着快活日子的话都是假的!都是……阿奶哄骗阿娘的谎话啊!阿娘……阿爹他……一直在等你去找他,等了你十几年……”曲云红了眼。
“住口!”圣女厉喝一声,将信纸摔在地上,重重的踩了几脚,似乎不解恨又跳起来胡乱的踩着,一边踩一边尖声道,“阿娘明明说他吃不了我们南疆的苦,怕我缠着他,所以才不告而别……那些信,分明是他亲笔写给我的,他说他又成亲了,他说他妻子怀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能为他们曲家传宗接代……这才是真的!曲容安他还活的好好的,他跟他的妻子儿女活的快快乐乐的……他是个抛弃妻子的陈世美,他是个罪无可赦的恶人,他……他怎么可能已经死了?!绝不可能!”
圣女踩信纸的画面有些孩子气,可众人瞧着她灰白的脸色,听着她近乎灭顶恐惧的嘶吼,又忍不住心酸的别开头。
曲云眼眶盈泪,心痛不已,“阿娘……”
右长老早在曲云开口说她父亲郁郁而终时便变了脸色,这会儿瞧见圣女的模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苏木槿敏锐的看了他一眼,右长老身子一僵,有些心虚的躲开苏木槿的目光。
苏木槿蹙了蹙眉,扫了圣女一眼,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见苏木槿没有吭声,右长老悄悄抹了把额头的汗,暗暗吐了一口气。
“曲容安!”
高位之上,圣女突然一声尖锐的喊叫,下一刻,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往地上瘫去。
曲云惊呼一声,“阿娘!”
……
苏木槿松开圣女的手腕,站起身,曲云忙问,“长安县主,我阿娘怎么样了?”
“急怒攻心,郁结于心,你阿娘这些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苏木槿看了眼圣女,摇了摇头,对曲云道,“你说的对,你阿娘……对你父亲一直念念不忘,哪怕她以为你父亲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也没想过忘记他,这才走了极端……”
曲云点头,“阿娘与我一样,是个可怜人……”
“我去开药,等你阿娘醒来,你劝着她一些,我担心……”苏木槿轻叹一声,看着曲云,“……你阿娘解了多年的心结,乍听你父亲去世的消息,会想不开……”
曲云脸色一白,神色凝重的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她的。”
苏木槿握了握她的手,“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好,注意休息。”
曲云朝她笑了笑,“好。”
苏木槿叫了娜朵儿跟她一块儿出去开药抓药煮药,留下寝室内的空间给她们母女。
寝室的大门刚关上,圣女就睁开了眼睛,眼神复杂的望着背对她站在窗前的女儿。这是她与曲容安的女儿,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珍宝,有着曲容安一般好看的五官,有着与她一般像海水一样微蓝的瞳眸……
她当年也是渴望女儿的出生的啊,渴望她能随心所欲,快活一生。
可这个想法,随着阿娘递到她手中关于曲容安的信,随着那些信的内容,慢慢消散。
她开始看不得女儿那张像极了曲容安的脸,看不得她一日比一日强大,甚至听不得别人在她跟前说女儿的好……
生怕,她自己生的女儿像曲容安一样,背叛自己,留她一个人在这泥沼里越陷越深……
她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啊?!
圣女闭了闭眼,一串泪水从眼中滑落。
怕女儿突然转身看到,她忙抬手擦掉,曲云余光扫到,故做没看见,停了好一会儿,见圣女神情平和了,才转过身,装作才发现她醒了,“阿娘,你醒了?”
圣女嗯了一声,想要坐起身,曲云快步走过去,扶起她坐好,倒了一杯水端过去,“阿娘喝口水。”
圣女接过去,看了她一眼,张了几次嘴,却都没说出话。
母女俩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一个像浑身扎满了刺的刺猬,恨不得将身边所有的人都扎伤;一个自生自灭惯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破局面。
母女一坐一站,许久,圣女才叹了一口气,“云儿,你帮阿娘找长安县主来,阿娘有话想问她。”
曲云点头,“阿娘稍等。”
圣女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几次想开口说声对不起,却都没有勇气。
苏木槿很快端了药进来,圣女也不问,接过一饮而尽。
苏木槿笑着看她,“圣女不怕我在药中下毒?”
圣女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却没成功,“长安县主若想要我的命,又何须救我。坐吧,我有事想问你……”
“圣女是想问那封信吧?”苏木槿顺了条圆杌,坐在床边,笑声道,“信是栾家人写的,栾家是皇商,行事小心,知道自家子孙喜欢上了南疆姑娘,就找人来南疆查姑娘的底细,圣女别恼,栾家人来查正是因为想结这门亲,不然会直接来人将栾子徵带走,不让他们两人再见面……”
见圣女脸色微愠,苏木槿忙解释了一句,解释到一半,突然想起圣女与曲容安的悲剧,便停了解释,心中一叹,“栾家查出圣女当年与曲容安的事,派人去了趟曲家,得知了其中的曲折,察觉到你们二人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便修书一封,寄到了我手中……”
“误会?”圣女凉凉一笑,神情已不复下午在圣女大殿的激动,反多了几分嘲弄,“万般皆是命罢了。”
第357章 回京,暗杀(二更)
“我阿娘千方百计阻挠我们在一起,我早有所察,却还是入了她的套,说白了,不过是我不够爱他,不够信任他,不然,那些谎言……只要我去曲家走上一趟,便能一捅即破,但我……没那么做,呵呵……”
她抬眸看着苏木槿,自嘲一笑,“我这些年活的像个笑话,不但把自己困死在这片大的天地里,还险些害了我与曲容安的女儿,更害的曲容安命丧黄泉……”
“我知道我阿娘是怎么想的,她无非是想让我们母女将这圣女之位一代一代传下去,不容旁人染指罢了。可这南疆是南疆人的南疆,圣女顺应天命,本就不是我们母女的所有物!”
“长安县主,我以南疆圣女的身份宣布,我南疆愿与夏启世代交好,只要夏启不对我南疆用强,我南疆自此再不会起争端,并会助夏启挟制南安边境。只一点,还请长安县主转告盛文帝,我南疆想继续保持知州自治,这一点我们南疆会一直坚持。”
苏木槿点头,“我会转达,圣女能及时醒悟,从大局着想,是南疆百姓之福,南疆在圣女的带领下,必会繁荣昌盛、和泰民安。”
圣女笑了笑,“南疆事了,你们也该回京都了吧?”
“是,等折子呈上去,得了皇帝批复,最迟半个月,我们就要回京都了,圣女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苏木槿问。
圣女颔首,微蓝的眸子漾开一抹柔情,“江南啊,真是个好地方,以前常听曲容安说夏启风景秀美,他的家乡几乎步步成景,一直没有机会去看,我准备过段日子放下圣女的包袱,去他的家乡看看……他和他口中的美景。”
闻言,苏木槿一怔,旋即笑道,“随时欢迎圣女来蹭我们的队伍。”
两人对视一笑。
栾家这封信简直是神助攻,不但化解了圣女的执念,救了曲云与栾子徵,更顺利解决了众人头疼的南疆问题,可谓一举三得。
只可惜,阿幼敏失去的手臂再也长不回来了。
曲云对此,很是懊悔,阿幼敏却乐观的劝自家小姐,“一只手臂换了小姐一条命,这买卖怎么算都划算的……”
不想让阿幼敏失去了手臂还要露着笑脸劝自己,曲云只得放下这个包袱,让自己面对阿幼敏的时候不再露出愧疚的情绪。
苏木槿与顾砚山写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回京都。很快得了回信,盛文帝龙心大悦,令二人押解犯人曹绥进京受审,南疆继续保持知州自治,对南疆的识趣,盛文帝很是高兴,特意送了一些嘉奖以示鼓励。
而直到苏木槿等人准备启程,圣女与曲云才笨笨拙拙的展开普通母女的相处模式。
栾子徵的身体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渐渐恢复。
圣女已不排斥两人的事,两人也已与圣女打了报告,准备与苏木槿一起从南疆出发,苏木槿北上回京都,他们两个半道转回江南,去栾家。
圣女思考了一个晚上,点头同意了栾子徵带曲云去栾家。
只是,小两口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前脚回到江南,圣女后脚就带着人跟去了江南,还在江南置办了一处五进的大宅子,然后,风风火火的带着媒婆上门给自家闺女提亲去了……
苏木槿得知消息时哭笑不得,替便宜表哥默哀。
丈母娘阻拦不许他们在一起时,差点要了他的命;
丈母娘突然想开同意他们在一起了,估摸着他要吓个半死。
毕竟圣女亲自去提亲,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但总归,两人都有了与前世不同的命运,结局是好的,这就足够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苏木槿与顾砚山奉旨押曹绥进京。
一路上,每逢下榻驿馆,必遭暗夜刺杀,目标一致,都想要了曹绥的命。
离京都越近,刺杀越疯狂。
有时,一个晚上甚至两三拨刺客,刺客的狠辣阴毒也越发上不得台面。
苏木槿将匕首送进最后一人的胸腔,抽出时身形一闪避开溅出来的鲜血,站在一脸难看喘着粗气的曹绥跟前,似笑非笑道,“齐老侯爷对曹大将军可真是看重,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来杀你了,你猜,下一波刺客什么时候到?”
曹绥冷着脸瞪了苏木槿一眼,“长安县主何苦这时候挖苦人?”
“挖苦?”苏木槿呵呵笑,“你该庆幸我只是挖苦你,若不是齐老侯爷快一步将你当了替罪羊,我答应尽力帮你留下曹家血脉,下一步,我就会亲自动手除了你,毕竟,你是齐老侯爷的左膀右臂,还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曹绥神情骤然大变,“你……”
下一刻,苏木槿脸色一冷,手中匕首直甩过去,曹绥惊出一身冷汗,想躲竟没快过那匕首,匕首擦着他耳边飞掠到他身后,一个黑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曹绥转身看到黑衣人,倒抽一口凉气,只觉耳朵一阵火辣,抬手一摸,满是温热的血液。
苏木槿却没再看他一眼,身形在屋内忽闪忽现,出手狠辣果断,一把匕首在夜色的掩护下泛着寒光收割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顾砚山护在她左右,见谁想使坏,就暗戳戳的捅过去一刀,不能致命,得留着给他媳妇儿慢慢玩儿,给他媳妇杀个过瘾。
前一刻还气的要死的曹绥,简直被顾砚山这无耻的举动惊的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有着小战神之称的顾少将军吗?
简直就是个谄媚媳妇的世家小纨绔!
两个人,一个暗戳戳的将人捅个半死送去给媳妇儿收割;一个拿着匕首跟切瓜似的来一个切一个,来两个切一双,倒显得他苦哈哈的打倒一个人有些蠢。
娘的,莫名受到一万点暴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曹绥怒了,将刀一扔,躲在两人身后看热闹去了。
等到天边泛白,最后一波黑衣人全撂倒在地,苏木槿拿着匕首头也不回的在曹绥肩头蹭了蹭,蹭光了上面的血迹,入鞘,收起。
顾砚山斜了想暴起的曹绥一眼,吹了吹手中同样泛着寒光的匕首,慢悠悠的在他另外一个肩膀上蹭干净了,装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