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芊之羽
在候机厅的洗手间里，他将自己全身上下的名牌都脱了下来，那块百达翡丽也被他小心地收起，然后换上了一直好好收藏的，他到香江之前穿的那套衣服，戴上了一直陪伴他整个中学生涯的那块塑料廉价电子表，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的浮华之后，才出了洗手间，登上了飞往魔都的航班。
……
谭振华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昏黄的灯光下，父亲谭铭正一边打着节拍一边随着身旁留声机里的节奏咿咿呀呀地哼着戏文，母亲徐芸则一手拿着个绷子一手拿着针线，凑在灯下绣着花，屋内的陈设一如既往，温馨祥和，就仿佛他离开时的模样。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唤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这一声唤，将谭铭和徐芸都惊醒了过来，看见他进门，谭铭脸上闪过一抹激动，随即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你还知道回来啊，这都几个月了？谭大老板这是周游世界去了？”
徐芸毕竟是思子心切，放下手中的针线，一推谭铭道：“自己儿子，你瞎说什么呢！来，振华，坐到这里来，让妈好好看看。”
谭振华闻言乖巧地坐到了徐芸身边，一边赶紧掏出礼物哄老娘开心道：“妈，这是我到香江给你买的礼物，你看，这是一块瑞士原产的手表，这条丝巾跟你可配了，还有这双手套，可是正宗小羊皮的呢，你冬天骑车上班就不怕冻手了……”
徐芸一边满脸慈爱地看着谭振华一样一样地献宝，一边接过谭振华递上来的一件件礼物却又随手放在了一边。
在她的心目中，儿子给他买了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长大了，还没有忘了老娘，知道疼人了，这比什么都强。
送完了礼物，谭振华就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边开始向着徐芸炫耀：“妈，你知道吗？这次我到香江可开了眼界了，你知道吗？维多利亚海港边上的楼有那么高，云都飘在半腰……”
“哼哼，净瞎说，云飘半腰，那住上面的人还不得成仙了？”这么阴阳怪气说话的必定是老爸，明显是看见给老妈的礼物眼红了的节奏。谭振华憋着笑，站起身走到谭铭身边，一搂他的肩膀——话说这段时间谭振华又长个儿了，身高已经明显超过了自家老爸半个头，没大没小地说道：“老爸，你别急啊，你也有礼物呢！”
谭铭一听没漏了自己，顿时红眼病就好了，不过面子上暂时还没放下，继续哼哼着说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都给我买了啥，拿出来瞧瞧。”
于是谭振华又开始从他随身的小包里往外掏宝贝，一边掏一边在暗自琢磨，今天自己的形象怎么那么熟悉呢？好像在哪儿见过……咦，对哦，自己这掏东西的形象，跟那个叮当猫一样一样的。
“爸，你看，这是给你的手表，跟我妈的那款可是一对儿哦，叫做情侣款，这支派克金笔你一定喜欢的，别在上衣兜里，一看就是高级知识分子……”
谭铭没来由地脸一红：“都二十多年老夫老妻了，还情侣款……”
一家三口啦啦呱呱聊了半天闲话，当然期间主要是谭振华在口沫横飞、添油加醋地介绍他在闻州、广南以及香江的各种见闻，不过，他可一字也没敢提他还去了趟缅玉，并且曾经让一支枪顶在了腹部。
这要说了实话，谭铭和徐芸能把他拿绳子捆结实了扔家里锁上半个月再顺便操家伙打上詹瘸子的家门！
当然老妈也唠叨了不少家长里短，比如薛子临阵爆发，一举考上了蓉城电子科技学院啦、刘梅厂里效益蒸蒸日上，工人收入已经超过所里正式职工，现在进厂都要走后门啦、潘小宝居然被空军看上，招了飞行员不过好像听说是什么“委培生”啦……
这最后一条谭振华听着就乐，那显然是詹诺竹按照某人心血来潮写的一本邪恶手册给安排的好吧，不过，潘小宝能够通过招飞的体检，显然这小子的身体素质还是棒棒哒。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谭振华打开了灯环顾四周，就看见房间内纤尘不染，布置也一如他走时的模样，书桌上那些已经无用的高中课本一摞摞码放得整整齐齐，就连他亲手钉在墙上的那根“运五”的摇把也被擦拭得亮晶晶的，这些，显然是老妈的功劳。
老大振国虽然已经放假了，但听老妈说他和几个室友约好了去爬黄山，所以还没有回家，屋内暂时还只有他一个人。
他放下行李，走到桌边，随便翻了翻桌上的书籍，摇头笑了笑，随后拿上了洗漱用具，走向了公共水房。
香江的喧嚣繁华、灯红酒绿只属于香江，他现在已经回到了这里，安静、平和并且略显贫穷的华夏。
这里，才是他的家，他的根。
第352章郭蓉玮的大召唤术
第二天早上，谭振华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他睡眼惺忪地起床，拿起电话含混不清地问了句：“谁呀？”
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浑厚清晰：“振华，你可回来了啊，今天有事没有？没事就到我这里来一趟，赶紧的，起床！”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是郭蓉玮郭大教授。
听见是郭老师召唤，谭振华一下就醒了，连声道：“郭老师，我一会就到，您等着。”
说罢，挂了电话，连忙直奔水房而去。
他用战斗般的速度将自己收拾了一番，顺手拿了两个老妈准备好的热馒头就出了门，郭蓉玮如此心急火燎地向他施展大召唤术，都不用猜，八成是为了他那篇交到部里去的报告有回音了。
“也不知结果怎样，是好是坏。”他这样想着，迈步踏入了郭蓉玮办公室的大门。
学校虽然已经放了暑假，但是郭蓉玮依然待在他的办公室里忙碌，不过，当谭振华踏入这间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伙子也在不停地一面翻看眼前厚厚的资料一面抄抄写写。
他先恭恭敬敬向郭老师行了礼，然后双手奉上了在香江买的礼物——一支“派克”钢笔，这笔他一口气买了好几支，每位老师都有一支。当然，送给老爸的可不一样，那支是纯金笔尖的。
这么做当然不是小谭谭心疼钱，而是他怕送的礼物太贵重了给这三位老师落下什么话柄。
然后他问道：“老师，我来报道了，您这一阵子可好？还有，这位是？”
郭蓉玮接过礼物笑眯眯地说道：“振华，你小小年纪的什么记性，这位就是吴广辉同学啊，还是你向我推荐的他，怎么你们原先不认识吗？”
谭振华一拍脑壳，这位还真是早先的时候他向郭蓉玮推荐的，当时就说郭蓉玮做那份给部里的报告需要人手，他自己也没那专业知识更没时间，所以想到了这位的名字，琢磨着也是将来的总师、院士，恐怕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也是个潜力股，所以顺口就推荐了。
于是他连忙向吴广辉伸出手道：“你好，吴同学，我叫谭振华。”
吴广辉也伸手和他一握，一边笑道：“谭振华同学是吧，不瞒你说，我最近老是听郭教授提你，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老茧了，听说是你向郭教授推荐的我？太谢谢你了！跟着郭老师整理这份报告，让我实在获益匪浅。你好，我叫吴广辉。”
两人握完了手，谭振华转向郭蓉玮问道：“老师，怎么您那份报告还没结束吗？我记得那还是冬天的事情了啊，这都过去有半年了，还有，今天您急忙叫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郭蓉玮见说到了正事，也收敛了神色，未曾开口先长叹了一口气道：“振华，先跟你说个坏消息，老马病休，“运十”，要彻底停了。”
“啊，怎么会那么突然。”谭振华脱口而出。
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代表着华夏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挤出来的5亿元研发费用打了水漂，更代表着一代航空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连忙问道：“怎么回事？马总师怎么了？还有“运十”当时不还说上面没最后确定吗？”
在他的记忆中，“运十”项目彻底停摆，要到1985年的2月，坚持到耗尽了最后一分钱的预算拨款，连试飞加油的钱都掏不出来的时候才算终结，距离现在还有两年多时间，怎么郭教授说的这么肯定了？
郭蓉玮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自己的书桌前翻了翻，找出了一份文件，展开，对着谭振华说道：“我念一段，你自己听听。”
“1. 根据华夏民用航空机务条例，飞机的放行须有完整的技术文件，其中包括适航证；
2. 国际民航公约规定,航空器应进行必要的飞行试验，以证明它符合适航性要求，而“运十”的试飞工作离试飞大纲要求相差甚远；
3. 目前适于“运十”飞机起降的机场仅有京城、魔都、广南等非常有限的几个，且都是国际航班经停站，试验型飞机在那些机场飞行是不适宜的。
根据以上情况，我局认为：“运十”飞机在取得适航证前，不宜加入国内长途航线货运工作。”
“这是？”
“这是今年5月24日民航总局向国家经贸委报告的对“运十”项目的最终意见。”
接着，他解释道：“去年，也就是1981年1月8日，在“运十”计划陷入争论的时候，民航总局就提出过几条问题。
他们说，“运十”飞机基本上是测绘仿造波音707型飞机，只不过改换了机翼，缩短了机身，减少了起飞重量和商载。
他们还说，“运十”飞机尚有不少重大技术问题有待解决，要投入航线使用还要经历一个较长的时期。
他们当时的意见是：即使“运十”飞机达到了“波音707型”飞机的水平，也不过相当于六十年代初期国外第一代喷气客机的水平，而且在没有适航证之前，不能接收。”
这是去年的事情了，谭振华早就知道，并且曾经向郭蓉玮谈到过这个问题。
那这后一份意见又是怎么回事？
看到谭振华疑惑不解的眼神，郭蓉玮解释道：“在收到民航总局的意见后，老马他们就提出，既然载客不行，那能不能先用来货运，这样安全系数要高很多，限制也少。而你刚才听到的，就是民航方面关于“运十”先货运这个建议的正式回复。”
“所以，民航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运十”对吗？”谭振华皱眉问道。
“恐怕是这样。”郭蓉玮无奈地答道。
“那也就是说，“运十”即便最后通过部里的验收，也将面临没有客户的窘境，是这样的吗？”
“是的，所以我才说，虽然上面还没有最终宣布，但“运十”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那马总师的病休又是怎么回事？”
郭蓉玮深深地凝视谭振华几秒，缓缓说道：“振华，人情世故你比我这个老师看得还要透彻，老马得的什么病，怎么得的病，还要我明说么？”
谭振华闻言陷入了沉默，屋内的气氛也凝重异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老师，这件事，其实我们早有预料对吗？所以才有了我酒后的那通议论和您向上面做的建议，也有了后来您整理上书的那份材料，我能知道，现在上面的意见是什么吗？”
“当然可以，实际上，这才是今天我急忙找你来的目的。”
第353章阴谋？
“振华，我们有对手了。”郭蓉玮做了这样的开场白。
看着谭振华疑惑的眼神，郭蓉玮解释道：“就在我们上交的那份规划书到达部里的同时，有另外一个人也拜访了部里。”
“谁？什么人？”
“米国“麦克唐纳-道格拉斯飞行器公司”总工程师，亚洲区董事总裁，张振中。”
谭振华一听见这个名字，心头就是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原来是他！
果然是他！
在谭振华前世的网络上，关于“运十”下马原因的诸多说法当中，就有这么一条“阴谋论”，其大概的意思就是：“运十”的下马，其实是米帝暗地策划并成功执行的，针对华夏民用航空事业的一项遏制计划，出面执行这项计划的就是当时世界范围内民用航空领域的巨头之一“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司”，而具体的负责人，就是这位张振中！
“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司”原本是两家公司，分别叫“麦克唐纳”及“道格拉斯”，这两家公司的创始人都毕业于著名的麻省理工学院，并都用自己的姓氏命名了自己的公司，且几乎是同时在本世纪的20年代开始了飞机设计及制造工作。
席卷全球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使得米国的航空工业获得了巨大的发展，这两家公司也如其他那些军火商一样赚得盆满钵满。
可惜，战争结束了，订单枯萎，资金链断裂，这两家公司只得裁员、缩减规模，最后决定抱团取暖。
1967年，“麦克唐纳”与“道格拉斯”合并，并一度发展为米国最大的国防承包商及全世界第二大干线客机制造商。
该公司旗下最著名的军用飞机包括米国空军的主力战斗机“F15鹰”系列以及海军的“F/A18大黄蜂”系列；而其民用产品线则以“DC”系列命名，二战期间盟军最主要的运输机，产量达到创纪录的13000余架，世界运输机史上最经典、最具代表性的飞机“DC-3”便是其旗下产品。
可惜，这家曾经巨无霸的公司由于经营不善、内部两大派系未能很好地融合，特别是在与“波音”竞争市场及利润巨大的民用客机市场时惨败，现金流枯竭，最后不得不在1997年被后者兼并。
而且，这次的兼并也波及到了华夏，已经执行了12年的魔都飞机制造厂与“麦-道”公司的合作由于米方的这次变故被迫停止，更由于当初的合同不严谨而索赔无门，让华夏忍痛咽下了几亿美元的损失和大飞机项目又一次夭折的苦果。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需要首先面对的，是张振中抛出的一个看似香甜可口的馅饼：“麦-道”公司愿意与华夏合作，在魔都建立一条生产线，以生产其旗下重要民用型号“DC-9-50”客机，也就是后世众所周知的“MD-82”！
平心而论，“MD-82”是一架相当不错的飞机，这架飞机长度41.5米，翼展32.87米，空重35.6吨，最大起飞重量达到了67.8吨，以正常0.76马赫速度巡航时，其最大航程达到了3800公里，最大载客量达到了172人，与它最主要的竞争对手“波音737”一样，是一架标标准准的中、短途干线飞机。
这架飞机采用了两台普惠JT8D-217发动机推动，单台的推力达到了9000公斤，由于采用后置发动机布局，也就是两台发动机均置于飞机的尾部，所以机舱内的噪音极小，可以说是当前最安静的客机之一。
这架飞机机身修长，非常漂亮，而且，为了适应高温高原地区的起降需要，还特地做了很多性能和设备上的升级，并且刚刚在去年也就是1981年7月30日才获米国联邦航空局型号合格证，于同年8月开始向用户交付使用。
所以，这架飞机的确是米国航空最新科技的成果之一。
然而，它出现在华夏的时间，实在太巧了。
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这架飞机和这个名叫张振中的人突然出现，让谭振华对“阴谋论”又信了几分！
毕竟，前世网上的资料实在颇多穿凿附会，有些更是难以自圆其说，谭振华又不是航空界人士，对其内幕根本无从了解，不过，有一个疑点是他难以释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