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芊之羽
……
“将军，这是最新的战报。”
艾梭小心翼翼地将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了丹瑞，而他发现，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丹瑞的眼窝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
“说说吧，现在什么情况。”
丹瑞却没有去接那份战报，只是自顾自地端起了水杯轻轻啜了一口，接着用充满了疲惫的声音轻声说道。
“是的，将军，”尽管满心的不愿意，但此刻，他也只能扮演一次报告坏消息的乌鸦：“撒温仰宾方面，目前我军还控制着镇中心周围的几栋建筑，但是从曼德勒起飞前去增援的4架直升机被全部击落，无一幸免，指挥官觉辛泰少校重伤，陷入了重度昏迷状态，丧失了指挥能力，第一副官貌貌伦阵亡，目前是装甲连长登单温接过了指挥权，他刚才来电报告说，刚刚打退了敌人的又一轮攻势，不过他预计，最多半小时后，敌人的下一轮攻势必将再次展开，他还说……”
艾梭看见将军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不禁咽了口唾沫，声音出现了一下短暂的停顿，丹瑞则不满地追问道：“他还说了什么，别磨蹭，快点说，你是军人，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是，将军，他还说，他将誓与阵地共存亡，但希望将军能在以后照顾一下他的家人。”
丹瑞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你去问问登单温，敌人究竟是怎么把我们的直升机打下来的，还有，顺便告诉他，他说的事情我答应了。”
艾梭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丹瑞抬眼看了他一眼，发现了他脸上复杂苦涩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问道：“还有什么，也是坏消息吗？一起说了吧。”
艾梭再次咽了口唾沫，用异常艰涩的声音说道：“刚刚得到的消息，从战火镇出发的一个装甲连和一个步兵连在撒温仰宾以西5公里被雷区阻挡，并随即遭到了不明武装力量的袭击，损失惨重，具体的伤亡数字及装备损失状况目前还在统计，但想完成预定任务已经不可能了，他们申请撤回战火镇修整。”
丹瑞这下再也坐不住了，如果说撒温仰宾的局势虽然恶劣，但还在他预料之中的话，那么从曼德勒起飞的4架直升机被击落，就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空中力量，一向是缅玉政府军对“民地武”组织拥有的军事优势中，最具威胁的一点，也是政府军在与各“民地武”组织的战争中，在正面战场对垒中占尽优势的重要底气之一。
可是，就在刚才，敌人居然一口气击落了己方4架直升机！
这已经让他有些不能容忍了，可接下来的这个消息却让他更加的无法接受，一个连的坦克配合着一个连的步兵，在己方的控制区内，短短25公里的行程，居然还能被人袭击，还居然连袭击者的身份都没弄清楚，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站起身来，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艾梭结结巴巴地答道：“他们说，他们一路搜索前进，沿途并没有发现敌踪，只是在距离撒温仰宾大约5公里的地方，被一片纵深大约500米的雷区阻挡，这片雷区布置得比较随意，看其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沿31号公路前往撒温仰宾的增援部队抵达的时间，所以他们在进行了例常的警戒后就调集了工程兵进行排雷作业，准备开辟一条通路出来，可就在那个时候，他们遭到了袭击，袭击者甚至没有露面，他们只是从远处进行了几轮107火箭炮的炮火覆盖，只是，他们打的非常准……”
丹瑞皱眉问道：“准？有多准？”
副官无奈地答道：“炮火准确地覆盖了坦克聚集的区域，就好像事先经过了非常精密的测量计算一样。”
“这不可能，107火箭炮的精度你难道不知道吗？敌人一定有负责校准炮击坐标的侦察兵在附近潜伏，他们这是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推卸责任！”丹瑞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艾梭无奈地答道：“将军，恐怕他们说的是真的，因为，根据他们的汇报，敌人至少进行了5轮覆盖射击，而从第一轮开始，他们的火箭弹落点就非常精确，而且根本没有常见的校准射击过程。”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立刻将损失情况以及遇袭的过程汇报给我，越详细越好！”
艾梭答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准备出去将丹瑞刚才关于两支部队的回复意见拟成电文发送出去，却不妨被一个急匆匆闯进来的人一下撞了个满怀。
看清楚了来人是通讯班的班长，他怒喝道：“敏觉坎，你干什么，这么匆匆忙忙的，还有一点军人的样子吗？”
敏觉坎却根本没有理会艾梭的怒喝，而是举着手中的电报向丹瑞焦急地叫到：“将军，战火镇来电，他们刚才受到了袭击，敌人突然自镇东方向的森林内出现，且参战人数众多，火力十分凶猛，而且……”
丹瑞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一个健步冲上前来，一把攥住了敏觉坎的衣领大声咆哮着喝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他们已经确认，是抹谷的谢力亲自带领了至少两个团的主力部队进行的袭击！”
“什么？！！！”
第691章 最后的作战计划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丹瑞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在顷刻间褪去，苍白如纸。
倒是副官艾梭还保持着一丝冷静，他一把将敏觉坎的胳臂抓住，使劲一拽，将他掰得面对自己大声喝问道：“曼德勒那边呢？曼德勒那边有没有电报过来？援军出发了没有？到哪里了？”
副官的喝问声传进了丹瑞的耳中，将他从一时的失态状态中唤了回来，双眼紧盯着敏觉坎，等待着他的回答。
敏觉坎干咽了一口唾沫才小心答道：“曼德勒方面刚才来过电报，他们已经出发了，目前前锋的位置是在，在……”
“在那里，快说！”
丹瑞几乎是从肺部吼出了这一声，布满了血丝的双眼睁得宛如铜铃，而由于他与敏觉坎贴的太近，口中飞溅的唾液喷得他满脸都是。
“十分钟前，他们刚刚到达了羌额达桑镇区……”
“羌额达桑啊……”丹瑞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距离曼德勒只有区区10公里的小镇的名字，扯了扯嘴角，眼前一黑，整个人忽然就失去了意识，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
“将军，将军，你醒了”。
一声声的呼唤由远及近，丹瑞觉得意识又渐渐回到了这副躯体内，眼睑中好像有两个阴影在不停地晃动，他努了努力，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他看清了面前的两人，其中一个是他忠心的副官，还有一个则是随军出征的军医。
见他醒来，军医明显松了口气，他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手电筒，掰开了丹瑞的两只眼睛分别照了照才如释重负地说道：“将军，你刚才陷入了深度昏迷，不过现在没事了，接下来请注意休息，否则，会很麻烦。”
丹瑞点了点头，示意军医出去，等他出门之后才转向副官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战况如何？”
“将军，医生说你现在不适合处理公务……”
“快说！”丹瑞不耐烦地咆哮道，尽管现在他的咆哮显得那么的有气无力。
“是，将军，现在是1983年2月10日的下午6时28分，您刚刚昏迷了超过8小时，至于战况……”
丹瑞看着副官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战况肯定不乐观，不过，经过了刚才的昏迷，他觉得自己对最恶劣的形势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叹了口气道：“说吧，我受得住。”
副官这才压低了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撒温仰宾那边已经失守，觉辛泰重伤被俘，登单温阵亡，驻守部队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最后选择了投降……”
说到了这里，艾梭抬头偷偷看了一眼丹瑞，却发现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冷漠得宛如一尊万古不化的冰雕。
艾梭只好继续汇报道：“战火镇派往撒温仰宾的援军在被火箭弹覆盖性打击后，损失惨重，丧失了作战能力，又被堵在了两镇之间进退不得，所以，所以……”
“说吧，所以什么？”
丹瑞的声音出乎艾梭预料的冷静，在这一刻，艾梭觉得，那个他一直崇拜追随的，睿智的，冷静的，战无不胜的背篓将军又回来了。
“所以，他们已经向敌军放下了武器。”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良久，艾梭才听见丹瑞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即他就听见将军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从曼德勒出发的援军到哪里了？”
“他们今天推进了50公里，目前在迪盖尔驻扎，不过，我已经向他们通报了最新战况，并要求他们前进至距战火镇20公里的昌吉镇建立防线。”
丹瑞点了点头，对副官的处置表示了赞同，在低头仔细盘算了一番后道：“你去传令，命令所有的连级以上指挥官马上到我的作战指挥室集合开会，我有事对他们讲。”
艾梭听见了丹瑞的命令，条件反射地首先一个立正应道：“是，将军。”却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关切地询问道：“可是将军，你的身体……”
丹瑞的脸色立刻严厉起来，低声喝道：“我还死不了，快去！”
艾梭再不敢犹豫，立即转身出门急奔而去，丹瑞看见，在转身的时候，副官偷偷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
“先生们，我必须如实告诉你们， 我们的队伍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当丹瑞走进了人头济济却鸦雀无声的指挥部的时候，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点虚弱与疲惫，眼神依然如往常一般的坚定、果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用低沉的语调说道：“抹谷谢力部公然违反了与我们政府军达成的停战默契，先是完全不顾及当地平民生死地炮轰撒温仰宾，接着又偷袭战火镇得手，切断了311号公路，现在我们与曼德勒已经失去陆路联系，成为了一支真正的孤军，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采取必要的措施，很快，我们的枪膛里就将射不出子弹，我们的伤员兄弟将得不到治疗的药品，我们的坦克，我们的卡车将没有能够发动它们的油料！”
会场里顿时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丹瑞告诉他们的消息太过震撼，对在场的绝大多数中下级军官来说，他们并没有渠道获得战局的全盘情势，而在他们的记忆中，他们跟随的背篓将军丹瑞，还从来没有带领大家陷入过如此恶劣的局势之中，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轻声的惊呼，彼此交换着惊疑的眼神。
丹瑞轻轻咳嗽了一声，议论声顿时停止，他用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一遍手下的将领们，被他的气势所夺，很多人都在被他眼神扫过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脑袋。
他最后示意了副官一下，艾梭当即心领神会，将卷在一旁的军用地图打开，同时递给了丹瑞一根指示棒。
丹瑞结果了指示棒，用力在地图上敲了敲，同时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道：“经过参谋部的推演，现在我们只剩下了两条可行的作战方案，我将毫无保留地对你们一一说明，并在本次会议上讨论最终的决定，因为事关所有兄弟们的生死，所以，等下每个人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发表意见，而我将尊重大多数人的选择。”
会场里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关切的目光投向了那副巨大的作战地图。
第692章 小花招
随着指示棒在地图上滑动，丹瑞的声音响起：“第一个方案，从这里向北，沿311号公路攻击前进，夺取伊洛瓦底江上连接木亚当和提哥亚因的这座大桥，然后，驱逐盘踞在本羌的克钦独立军一部，接着沿伊洛瓦底江西岸的公路南下，最后在因瓦桥再次渡江，回到曼德勒。”
将第一方案简略介绍完，丹瑞转过身来沉声说道：“这个方案看起来是最安全的，不过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提哥亚因大桥目前看似还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但是，盘踞在本羌的敌人随时有可能对提哥亚因发动攻击，而如果敌人一旦攻占了提哥亚因，或者采用其他的某种手段切断了大桥的交通——比如炸桥，我们就将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再次响起，丹瑞却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而是直接继续说道，“下面，我介绍一下参谋部制定的第二条方案。”
这次，他却没有转身看地图，而是用异常铿锵坚定的声音喝道“这个方案非常简单，沿着311号这条公路一直向南，谁敢挡住我们回家的路，我们就从谁的尸体上踏过去！”
屋内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艾梭适时站起身来，大声表态道：“将军，兄弟们，如果一定要死，我宁愿战斗而死，我选第二个方案，我要为在撒温仰宾和战火镇牺牲了的兄弟们报仇！”
丹瑞将军和副官的表现是如此明显的暗示，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了，将军其实早就决定了行动方案，而他说的那些尊重大多数人选择的话，完全就是托词，是为了让在座的所有人都至少得在表面上承认，最后的作战计划得到了自己本人的同意。
这其实也是丹瑞的无奈之举。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这帮属下们的秉性。
丹瑞是缅玉中部军区的司令员不假，是缅玉目前掌握着最大实力的军方第一人也不假，在军队中的威望很高更不假——可是，建立这一切的基础，其实都来自于在他的领导下，所属部队在对“民地武”的战争中，可以无所顾忌地烧杀抢掠，可以对所有少数民族的村寨予取予求。
将这群人聚集在一起的，并不是什么国家或者民族的大义，也不是什么袍泽之情，而是最简单的一个字——“利”。
这也就决定了，这支军队在不断获胜的时候，有着很强的号召力和聚合力，而当面对如今天这样危险的局势时，丹瑞就不得不考虑得更多。
因为他知道，当真正需要面对“利”与“命”二选一这种命题的时刻，大多数人都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丹瑞可以放纵自己的部下贪财逐利并以此来聚拢人心、提高自己的威望，但他自己其实却并不是这样的人，或者说，这些财货小利，根本不足以打动他。
他有更大的野心。
问鼎缅玉的权利宝座，才是他的终极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已经奋斗了很长时间，付出了无数巨大的努力。
包括这次在没有得到总统许可的情况下，调动了几乎是手中可以调动的所有军队，北上来夺取太公当镍矿的所有权以壮大自己的力量。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就将获得足够的政治和经济资本，将所有可能的竞争者远远甩在身后，甚至可以直面挑战吴乃温总统的权威。
而如果赌输了……
不说从此一蹶不振，也至少会大伤元气，至少，那些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施展些阴谋诡计的敌人肯定会趁机落井下石。
所以，他绝不能输。
而且，在今天之前，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还有赌输这种可能。
但是，目前的局势发展却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次的对手与以往所面对的“民地武”游击队大不一样，他们不再是一帮毫无组织还互相间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散兵游勇，而是已经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整合在了一起，能够为了共同的战略目标从多个方向配合作战的整体。
甚至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从AK-47、RPG、107火箭炮这种传统的游击队三大法宝升级到居然装备了多达一个营的大口径自行榴弹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