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芊之羽
谭振华听完，砸了砸嘴，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包爷爷，你怎么没介绍我们华夏自己的造船业啊？我记得，还是在我小的时候就见过一张邮票，上面是我们华夏自己建造的第一艘万吨轮下水纪念，这又过去那么多年了，也应该有些长进吧？我要的船也不大，难道还造不出来？”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包钰刚扯了扯嘴角笑道：“好吧，既然你问起了，那我也跟你讲讲我知道的一些情况。”
“新华夏从60年代就能够独立制造万吨级别的轮船，我所知道的，就有1963下水的“跃进号”、1965年下水的“东风号”、1974年下水的“风庆号”这三艘远洋货轮及1969年下水的“大庆”号大型油轮，我估计，到70年代末期，新华夏自行建造的万吨级轮船有大约10艘左右，你说的那张邮票，我估计就是当年“跃进号”下水的时候发行的纪念邮票，可惜的是，这艘船首航就触礁沉没了。”
谭振华点了点头，“跃进号”沉没事件他是知道的，他甚至还知道，那艘船沉没的地点就在那块敏感的礁石——苏岩礁。
不过，现在还没到关心这块海面之下4.6米礁石的时候，他追问道：“这么说来，华夏是有造万吨远洋轮船实力的，那么，包爷爷你觉得，我能不能将这两艘船的建造任务交给我们华夏自己的船厂来执行呢？”
“可以当然是可以的，不过振华你得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别急，先听我讲一个故事。”包钰刚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顽皮微笑，冲着谭振华挤了挤眼道：“去年，有一位小朋友忽悠我们一帮老爷子走了一趟华夏，接着想尽办法掏空了我们的口袋，这件事，振华你知道吧？”
“呃，这个……”谭二少爷心说，这不就是在说我么？甬港会一帮老爷子在华夏逛了一圈，连为家乡捐的款再加上投资认购几家公司的股权什么的，好像确实花了不少小钱钱……
特么的好像有哪里不对……
“包爷爷，你们捐款再加上投资的那些钱，后来我在伦敦可是加好几倍帮你们又挣回来了啊！”小谭谭的语气中明显带上了不忿。
“嗯，不错不错，我们确实都翻了好几倍挣回来了，所以啊，甬港会的老爷子们都对你交口称赞呢，不过重点不是这个，重点啊，是我回来了以后，又应邀去了一趟京城，这事你知道吧？”
这事谭振华还真知道，他从邵毅夫那里听说了，铁娘子首相去年9月访问华夏京城与大长老谈判香江问题的时候，包钰刚就做为香江的工商业代表出席了在机场举行的欢迎萨切尔夫人的仪式。
见他点头，包钰刚继续笑眯眯地说道：“那次的京城之行，我除了见到了大长老以外，还跟一位大领导谈了一笔买卖，你猜猜看，是谁？”
第810章 包钰刚的操心事
这我哪能知道？
谭二不由得心中腹诽：包老爷子你趁着出公差的机会跟华夏的某位领导谈了笔买卖，这种事情又不用向我汇报，我上哪里知道去？我又不是您老人家肚里的蛔虫……嗯？也不一定哦？好像，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循，可以猜上一猜的。
联系到刚才谈话的内容和包老爷子从事的行业，这位领导多半应该与船舶航运有关，而再考虑到现在讨论的话题是造船买船的话……
“包爷爷，跟你谈买卖的那位领导，莫不是六机部的？而说到六机部的大领导……莫不是你见过柴部长？”
“……嗬，怪不得邵老头只见了你两面，就着急忙慌地要把你收入他门下，振华，你这颗七窍玲珑心啊，简直了！啧啧。”
看来又被自己给蒙对了啊！
谭振华一边心中小小得意了一把，一边追问道：“包爷爷，你跟柴部长谈了笔什么买卖？莫不是，想让他给你造船？”
“又被你猜对了啊！也不知道你小子的心肝都是怎么长的。”包钰刚又感叹了一句才道：“是的，归根到底，我还是个华夏人，总想着能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帮国家做点什么。你也知道我旗下最大的生意就是航运，既然有这个机会和柴部长见面，我就顺便提了一句买船的事，没想到，柴部长当即就表态了，说华夏能造大船，还给我举了好几个例子，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几艘，我就琢磨着啊，那就先试试吧，于是就下了一艘货轮的单，算是做个敲门砖吧。”
谭振华顿时翘起了大拇指给包钰刚比了个赞道：“包爷爷这片拳拳之心，天日可鉴！小子我佩服之至。”
包钰刚却没受他这记马屁，反而苦笑起来：“振华你先别急着夸我，不瞒你说，我后来为了这艘船啊，简直操碎了心。”
“怎么了？难道华夏造不出来？包爷爷你下的这单是艘什么船啊？很复杂么？”
“第一次下单，我哪敢下复杂的船？”包钰刚答道：“也才一艘2.7万吨的散装货轮，振华你也算见多识广了，2.7万吨，这在海船里得算一艘小船吧？而且散装货轮，那是海船中最简单最便宜的船了，可就这样一艘船，却惹来了大麻烦。”
“包爷爷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您快点说啊？”
“好吧，我快点说——由于是第一次尝试性的下单，对华夏的能力心中没数，所以，我特意将这艘船的技术要求尽量详细地罗列了出来，提交给了华夏方面的谈判代表，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这条船，必须按照不列颠“劳氏船级社标准”建造，这可不是我故意为难华夏，这是国际海运界通行的规则，不按照这个标准，我这条船接单可就麻烦了，但这一要求不要紧，华夏方面派出的谈判代表们却立刻傻眼了，连连摇头说这船他们造不了。”
“为什么？”
“这原因华夏方面的谈判代表倒是跟我解释了，他们说，华夏的造船技术和规范承袭于苏俄，又经过了多年近乎封闭式的发展，对国际航运市场对商用船舶的要求近乎一无所知，就连我提出的那个“劳氏船级社标准”他们都是头一回听说，从体系上就完全不兼容，振华我告诉你啊，他们说完这话，我当场就懵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
说实话，会发生这种情况谭振华也是挺懵逼的，没想到在他前世重生之前，已经把倭国彻底干歇菜，并将用举国之力发展造船业的南高丽打得气喘吁吁，占据了全球商用船舶建造一半市场并且在大联一个船厂里就造着一支包括航母在内的“灭国舰队”，将“下饺子”一词彻底用烂了的华夏造船业，在其起步之初，竟然是这么个惨状。
“后来？”包钰刚道：“后来是柴部长拍了板，他当着我的面说了：用户就是上帝。要想打入国际市场，就得统统按人家的标准来！”
谭振华不由得赞道：“柴部长好气概！”
包钰刚也道：“是啊，柴部长确实好气概，在他的协调下，事情总算有了进展，华夏方面组织了由六机部专家、魔都船舶海洋工程设计研究所、大联造船厂等几家单位中最顶级的七位专家组成的豪华团队做为这艘船的技术支援队伍，我呢，也找来了一位不列颠的顶级船舶监造师，大家坐在一起讨论这条船应该怎么造，从去年的9月份一直到今年的2月份，整整5个月，他们谈的就这一件事。而且按照我的看法吧，他们这根本就不是在谈判，而是7位华夏专家在听我找来的那位船舶监造师上课，上了整整5个月的船舶建造标准课！”
“这不是好事么？”谭振华笑道，“华夏专家的基础水平其实不低，他们只不过是对现行的船舶国际标准缺乏了解罢了，包爷爷您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给了他们熟悉这些标准的机会，善莫大焉！”
包钰刚摇摇头，再度苦笑了一声道：“算你说的对吧，不过这还没完，到了今年2月份，合同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也定了就在大联造船厂造这条“长城号”散装货轮，但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几乎愁白了头发。”
“您都60多了，这头发是愁白的吗？”谭振华暗自腹诽了一句，接着好奇问道：“又怎么了？”
“我找的那位不列颠船舶监造师啊，是个工作极其负责任的人，在与华夏专家的谈判沟通过程中，他判断出，华夏方面的制造工艺肯定会存在不小的问题，所以，他就带了几名倭国的焊接工人以“技术交流”的名义走访了大联造船厂，结果还真不出他所料，他发现生产过程中存在非常多的不遵守流程规范的问题，他是个较真的人，于是当场就指了出来，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
好吧谭振华知道，承袭自苏俄的华夏制造业，特别是重工业就是有这个毛病，对生产中的流程控制和过程管理严重忽视，这也是华夏在精细制造领域长时间落后的原因之一，属于老毛子的遗毒。
“大联船厂当时就不服气了，说要和几位倭国焊接工人进行一场技术大比武，甚至还扬言，要像当年的大侠霍元甲一样痛揍倭国人，结果呢？倭国焊工在事先没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焊接的瑕疵仅有25个，而主场作战的华夏“高手”，焊接的瑕疵却有300多个！”
“这可怎么办？那么多焊接瑕疵，这要是造船的时候也这样，这船造出来，还能用么？”谭振华不由地有些发傻。
“大联船厂倒也算知耻而后勇，这次比武之后，他们聘请了其中的几位倭国焊接高手当老师，虚心向其求教焊接技艺，另一方面，我听说他们还开展了一场涉及全厂的技术大练兵运动。”
“这算坏事变了好事了，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小子来问我，华夏能不能造万吨大船了啊？”包钰刚没好气地说道：“你说我为了这一条船都操了多少心啊！到现在还是心里悬悬的，没个准数，不知道最后这船造出来到底是个啥样儿，你觉得，我现在敢推荐你用华夏的船厂承接你的船，而且其中还有一条是技术要求比较高的滚装船？”
得，谭振华现在算明白包钰刚才说让他做好的准备是啥了，那是要做好冒很大风险甚至失败的准备啊！
那么，自己该如何决定呢？
第811章 风华正茂祖师爷
考虑再三，谭振华还是决定要自己亲身进行一番尝试。
主要他要的这两条船，技术要求可与平常的商用货轮有点区别，放到别的国家造，他不放心。
于是他道：“包爷爷，谢谢您跟我讲了那么多，也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先跟华夏的造船业人士先沟通一下再说，如果可能，我还是想让华夏的船厂造我的船。”
包钰刚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道：“振华，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该提醒的也都提醒你了，到时候要出了问题可别怪我，还有你那个麻烦爷爷，你也得事先和他说好了，别到时候打到我家门上来。”
得，这是先把责任撇干净了啊。
谭振华恭恭敬敬地道：“包爷爷，这点您尽管放心，事情是我自己决定的，当然由我自己承担责任，不过我想求您，到时候能不能把您找来的那位不列颠船舶监造师借给我用用，既然您说他是一位工作认真负责的人，我觉得，到时候我谈合同造船的时候，肯定也用得上。”
“这个当然没问题，威廉是我的老朋友了，而且他就是靠着这个吃饭的，你给他生意做，他当然愿意。”顿了顿，包钰刚接着道：“还有，振华，你想联系华夏的船舶业人士，那，要不要我介绍柴部长给你认识？我觉得吧，你这事有他出面来操办，更好办一些。”
谭振华连忙摆手道：“包爷爷，不用，我这点事哪能麻烦柴部长出面……这样好了，您刚才不是说，谈判的时候，华夏方面出动了7位专家么？您随便介绍一位给我就好了，我啊，和这些技术人员打交道更自在些。”
他说的是大实话，这也许是跟他重生之前的自身经历有关，在和以吴达观、师昌旭等人为代表的科研技术人员打交道的时候，不管这些人的身份如何地位多高，他总是身心愉悦的、放松的，因为他知道如何与这类人打交道，也知道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最关心的又是什么，这应该是所有的这些理工男们都会遵循几乎相同的思维方式和谈话逻辑，所以彼此之间沟通起来就不存在什么障碍，而他本人不管在前世还是今生，遵循的也是这一套逻辑，大家算是同一类人。
他最怕的就是遇见那种说话云山雾罩、大道理和口号喊了一遍又一遍，但到最后你也没弄明白他到底想说些啥，或者他根本就没打算说些啥，只是在某些情况下又不得不说些啥，心里想的却又完全不是那啥啥的家伙。
不过还好，重生以来，至少到今天为止，这样的人他还没遇见过——也不是，还真遇上过一位，风云厂的那位刘卫东副厂长就得归类与这类人，不过最后叫小谭谭给收拾消停了。
包钰刚笑道：“说起来你这孩子还真奇怪，在你的身边，和你同龄的朋友没见有几个，倒是白胡子老头儿有一大堆，也罢，既然你那么喜欢跟老爷爷们待在一起，这回我就也介绍一个给你。”
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谭振华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圈也不禁有些好笑，果然如包钰刚说的那样，一多半都上了年纪了。
“参加了谈判的专家虽然有7位，不过我看，这其中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就杨槱杨老爷子，这位老爷子可了不得，我听说他乃是40年代从不列颠格拉斯哥大学造船系毕业的，后来还去米国工作过一段时间，据说期间曾经监造过米国的航母，目前他是魔都船舶海洋工程设计研究所的所长、魔都交通大学造船系主任、教授，还是华夏科学院学部委员。应该是因为他有在不列颠求学的经历吧，在谈判过程中，他是与我找来的那位不列颠船舶监造师威廉沟通最为顺畅的，而且我还听其余那6位专家私下里啊，都管这位杨老爷子叫“祖师爷”。”
谭振华感兴趣地追问道：“那这位杨老爷子今年高寿？”
包钰刚想了想答道：“这我还真知道，因为参加谈判的所有人里面，就我跟他的年纪最大，所以我们俩个还特意叙了叙年庚，结果发现他比我年长了一岁，我得叫他一声“老哥哥”。”
包钰刚和师昌旭同年，比包钰刚年长一岁，那就是1917年生人，比吴达观要小一岁，谭振华默默心算了一下，知道这位还未曾谋面的“祖师爷”杨老爷子今年也有66了。
嗯，还好还好，这些位从旧华夏一路走过来的华夏真正意义上现代科学的第一代开拓奠基者们，一般都有常人难及的旺盛精力，看看比他们这几位还要年长十来岁的郭宜城就知道，70多了爬泰山依然能够健步如飞，谭振华就觉得他们这一辈啊，60多当属于风华正茂，70多正值当打之年，80多才能称得上是老骥伏枥……
所以啊，恰逢“66大顺”之年的杨老爷子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呢！
“那就是他了。”谭振华笑道，“拜托包爷爷帮我跟这位杨祖师爷联系一下，就说我明天前去魔都登门拜访。”
……
魔都，徐家汇。
魔都船舶海洋工程设计研究所就坐落在华夏交通行业第一学府魔都交通大学旁的一处院落内，紧挨着繁华热闹的淮海西路，院内遍植林木，其中很是有几棵参天的大树，夏日炎炎之时，走在院内却能感受到阵阵凉风习习，这让谭振华相当受用，觉得这里实在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含笑向他迎来，一边走，还一边热情地招呼道：“小谭总？你好你好，杨老师让我来接你。”
“我是谭振华，请问你是？”
“哦，我叫朱英福，杨教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
谭振华愣了一下，不由得心下纳闷，40多了还在读研究生？这人不会是留级了……话说研究生就算留级也留不到这把年纪吧？啥情况啊这是？
而且，为什么自己对这人的名字样貌都隐隐有熟悉之感？
来人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我66年就毕业了，不过今天刚好路过魔都，所以就想着来拜望一下导师，正好听他说你要来，于是就主动请缨出来接你了，想着有机会能认识一下你这位名满天下的小老乡。”
谭振华连忙谦虚道：“什么名满天下，我那就是瞎折腾，那么朱先生，听你的意思，你是甬港人？”
朱英福一点也没顾自己大了谭振华20来岁的现实，仿佛自来熟一般地冲着他挤挤眼道：“是啊，我是浙海甬港人，听老师说，包钰刚先生昨天给他来了电报，说你这位甬港小老乡要来登门拜访，谈的还是造船买船的事情，就赶紧凑上来先套套交情了。”
第812章 抢生意
所以这是闻到了小钱钱的味道来抢生意了么？
谭振华心中暗乐，不禁对这位主动凑上来套近乎的甬港老乡大叔起了好感。
聪明、勤奋、吃苦耐劳，善于发现并抓住一切机会、既有不怕挫折百折不挠的精神，又有爱占小便宜不肯吃亏的市侩狡黠，这就是浙海甬港人性格的群体画像，而他谭振华自己就是这么个典型。
正所谓英雄相惜……
“敢问朱先生在哪里高就？”
“叫我老朱好了，什么朱先生，多生分啊？我目前在武汗船舶设计研究所工作，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暂时在外学习。”
“武汗6701？！”
朱大叔显然还没有注意到谭振华语气中的变化，依然笑呵呵地说着：“我听说小谭总是电子部的职工家属，没想到，对我们船舶工业部的情况也挺了解的么，没错，我一毕业就分在6701，一直工作到现在。”
此时，此刻，小谭谭的脑海中已经翻腾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