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芊之羽
张蔚观心中暗自苦笑：“你们这哪里是来给我做寿的啊，你们是来催命的吧？”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此刻他又能怎么说？只得勉为其难地打起了精神，开始絮叨起了做寿的种种安排和琐事……
第879章 成行
也许是邵毅夫真的在私下里劝过了谭振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位少爷的表现与第一天大相径庭——看他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说话办事进退有据的样子，实在是一个深得儒家“温良恭俭让”传统的华夏好青年。
而且，他也真的绝口未再提要张忠谋入伙那档子事。
张蔚观寿辰过完，也就到了该曲终人散的时候，张家父子正在暗自庆幸那个茬没再被人提起，这事情应该就算揭过去了的时候，邵毅夫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对张蔚观发出了一个邀请：“蔚观兄，我等在米国叨扰了你好几天，让你劳心费力的，实在有些愧疚，不过我们那几个留在香江未能前来的老兄弟前几天纷纷给我来电，说他们因为有事缠身未能成行，都很遗憾，所以啊，要我务必邀请你往香江一行，我看你身体还很硬朗，不如，这次就跟我一起走一趟？反正我这也是包机，多坐你一个也不算多。”
“呃，这个……”，张蔚观觉得此行绝无好事，正待想个理由推辞，却听见包钰刚开口了，而他说话的对象却是这两天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儿子张忠谋：“忠谋，要不，你也陪着你父亲一起吧？他毕竟年纪大了，长途旅行，身边最好有个亲人照顾着，也放心。”
张蔚观有些傻眼，这什么意思？想把我们父子两个给绑架去香江？
包钰刚仿佛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道：“蔚观兄，忠谋，你们多心了，我老包怎么会是那样的人？你们完全没必要担心，到了香江，我和老邵用我们的名誉担保，你们想走想留都随意，不过说句实话，除了能随时照顾蔚观兄你的身体以外，我请忠谋随行还有一个理由，我这次回去啊，正好约了一个人见面谈点生意，我想，忠谋也可能对他会感兴趣，想着也许可以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我会感兴趣？什么人啊？”
“王永清”
“哪个王永清？我好像不认识啊？”
“呵呵，忠谋，你不会连赫赫有名的湾岛塑料大王都不知道吧？”
“是他？包老，您真的打算介绍他和我认识？”
“为什么不呢？永清与我，常年有生意往来，他的货，基本上都是用我的船队运的，所以我和他算是老朋友了。忠谋，我知你心中有芥蒂，不过没关系，振华那边我们已经和他说好了，给你绝对的选择权，绝不会强迫或者用阴谋手段来逼迫你，不过我们希望，你在决定之前，能多走走，多看看，听听多方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这对你没坏处，对么？”
张忠谋对包钰刚前几句话依然抱有疑虑，但对他后面几句倒是听进去了，他今年已经53岁，因此，这次的选择，很可能是他人生之中最后一次对职业做出选择，是应该慎重一些。
而这位王永清，却是一位能够左右他选择倾向的人。
在李国鼎对他的邀请中，曾反复提及了一个条件——湾岛当局对半导体产业非常重视，为此投入了一亿美金的预算，但是，不论是李国鼎还是他自己都非常明白一点，相对于半导体行业所需的巨大投资来说，这一个亿美金的投入，实在太少了，为此，李国鼎也信誓旦旦地向他宣称过：“湾岛几家大型企业集团都对半导体行业非常看好，所以，他们组成了一个财团来进行投资。”
这个财团的带头大哥，当然就是这位当前湾岛企业界的扛把子，王永清。
王永清，当前湾岛第一大企业集团“台塑”的创始人及当家人，外号“湾岛经营之神”，1984年，不算他投资的其他产业，仅仅一个“台塑”，其资产就高达45亿美元，年营业额达30亿美元，占湾岛生产总值的5.5%，雄踞湾岛富豪榜首席，“台塑”则名列世界化学工业界“50强”之列，也是当前湾岛唯一登陆全球“财富500强”排行榜单的企业！
换句话说，王永清是湾岛最有影响力的企业家，他对投资半导体行业的态度，代表了绝大多数湾岛企业对半导体行业的态度，或者说，他至少也能影响一大部分人的态度。
经过了这几天与邵毅夫、包钰刚还有谭振华的接触，他深刻地意识到了一点——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哪怕是李国鼎这样的人物说的也不行。
或许，这就是谭振华之所以做出了那样跋扈的表现，却又通过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讲述了他截然不同的故事，想要给他的潜意识里绷上的这跟弦吧？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王永清，那个在李国鼎口中将对他鼎力支持的湾岛第一企业家，也许对半导体行业并没有那么热衷。
这个预感一旦浮上他的心头，就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让他有一股冲动——他必须亲自去见这位湾岛经营之神一面，和他谈一谈，了解一下他真正的想法。
在他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
为了能让自己今后的每一步都走得更稳健一点，现在冒点险，也许是值得的。
而且他也不相信，谭振华真的会在他们父子的人生自由及安全上做什么文章。
从邵毅夫和包钰刚那里听来的关于谭振华的故事中，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年轻人做事的确不择手段，但至少，还是有底线的，他没有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威胁过什么人，而是用了商业竞争上的一些手法——虽然那些手法确实阴暗了一些。
好吧，如果谭振华知道了张忠谋的这些内心活动，肯定会觉得惭愧……
他可是德仪的副总裁，抓住竞争对手的弱点痛下杀手这种手段，他见得实在太多了。
不说别人，就他自己来说，当年他41岁，刚接掌德仪半导体部门帅印的时候，不也是用了一招率先在4K内存上挑起价格战的手段，将曾经的内存霸主英特尔打得奄奄一息么？
也正是那几乎搏命的一战，终结了英特尔在内存市场的霸主地位，也成就了他张忠谋在半导体行业的赫赫威名。
张忠谋望了望自己的父亲，在他满是担忧的眼神注视下转脸对包钰刚坦然说道：“我陪他老人家去。”
第880章 各自的客人
出乎张家父子的预料，谭振华和他们同机一起飞到香江之后，就再也没和他们见过面，仿佛全然忘记了他们俩人的存在，而这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如释重负的好事——不知为什么，这一对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父子，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从心底里就有一丝阴影，哪怕这个后生表现得再有礼貌也不能打消。
张蔚观的到来受到了香江甬港会诸人的热情接待，他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这些面孔他有些非常熟悉，有些似曾相识，但当他们的乡音响起，他却感受到了同样的情怀——在这里，他们拥有同一个身份——甬港游子。
他的日程被安排得满满的，每天都要去不同的人家做客，每到一家，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们都会做一件同样的事情——拿出影集，向他展示家乡的照片，告诉他家乡一点一滴的改变，或者没变。
这些照片明显拍摄未久，老人们告诉他，自从1982年夏天邵毅夫他们几位打头走了一趟甬港之后，甬港与香江之间，就多了一条空中的走廊，老人们会不定期地聚在一起，商量好了包机飞回去看看，尽管现在还有些小麻烦，需要通过杭城机场中转汽车才能到达，但听说大陆方面已经规划在甬港修建一座机场，一旦这座机场建成，从香江到甬港，也就只需要两个小时而已。
老人们又告诉他，一家由在香江的甬港人为主要股东组建的航空公司已经开始运营，这家名为“港龙”的航空公司已经开始向大陆申请开通往返航线，而甬港与香江的这条航线，被列在首批申请的名单之上。
老人们还告诉他，大陆，特别是甬港方面对他们这些流落异乡的游子们非常的照顾，每次都会把行程安排得妥妥帖帖，完全不用操心什么，也根本不必担心进出问题——没有任何的障碍，进出自由，只需要稍微提前几天打好招呼即可。
张蔚观当然看得出来，他拜访的每一位老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发自肺腑，他还发现，这些老人们几乎每一家都生活优渥，而当他问及老人们如何都有现在这些不错的生活环境、包机这种花费巨大的活动都能经常进行的时候，老人们则都哈哈大笑，告诉了他一个令他更加感慨的消息——他们都投资了一支名叫“港腾”的基金，而这支基金，正是由那位名叫谭振华的年轻甬港人运作的，他们每一个人，都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收益。
眼见老父每天过得忙碌而充实，张忠谋也就放下了心事，他这次的香江之行还带着任务而来，包钰刚也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如约为他引荐了从湾岛飞来的王永清，并且在引荐完之后就告辞离开了，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大度。
此时的张忠谋也已经知道，这位包钰刚，竟然名列世界7大船王之首，即便放眼全世界也称得上是位大人物！
而那位同行的邵毅夫，则几乎垄断了香江的娱乐行业，影响力更是遍及东南亚，其资产还在包钰刚之上！
这让他不由得感叹，原来，身在米国的自己，也有孤陋寡闻的时候，当他的眼睛还只盯着米国那一亩三分地、为自己得到了德仪公司副总裁职务沾沾自喜的时候，香江，已经崛起了一群华夏人。
当张忠谋终于与王永清见面的时候，谭振华也迎来了自己的客人。
“熊谷川君，你好，我是谭振华。”
“谭先生，我已经久仰你的大名了，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你好，我是熊谷川。”
此刻的熊谷川心中，既有些兴奋，又有点小小的忐忑。
答应了藤尾增冈的邀请，借着休年假的时机从东京飞来赶赴谭振华的约会，他是有所期待的，在他以为，这一定是藤尾君在谭振华面前推荐了他，而他也有可能获得一个与藤尾君一样的机会。
自从参加了1982年那届广交会开始，他就一直在留心这个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名优秀的产品销售人员，而做为一名销售人员，时时关注自己可能的客户或者竞争对手，那不是份内之事么？他搜集了很多关于这位神秘的华夏年轻人的事迹，所以，他觉得自己很了解谭振华，至少，比绝大多数的倭国人都了解。
“从振华君花费了大价钱招揽藤尾君就能看出，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而且，他已经展示了足够的力量，自己对振华君投资的那些产品也算了解，那么，今天的见面，很可能是振华君不满足于在广交会上售卖自己的产品了，想要更进一步主动地拓展国际市场，而这正好是自己擅长的事情呢！那么，如果振华君给出的条件足够优厚的话，从东芝离职过来香港，也不是不可以的选择，反正自己在那里过得也并不好。”
他这么想的时候，就听见谭振华对藤尾曾刚非常客气地说道：“藤尾君，我有些事想要和熊谷君单独聊聊，可以吗？”。
藤尾增冈微微有些诧异，他原本也认为谭振华找熊谷川的目的和当初去东京见自己一样，是想邀请熊谷川也来香江工作，对这点，他其实是乐见其成的，多一个熟悉的老朋友一起共事，对在香江有些寂寞的自己来说，的确是好事。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许，是要谈一些薪水问题吧？那的确是比较私密的事情。
他想着，非常礼貌地告辞，并体贴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熊谷川先生，恐怕我得非常遗憾地告诉你，我和你见面的目的，和你想的恐怕不太一样。”
谭振华脸上的微笑忽然敛去，语气也变得非常正式而冰冷。
还没等熊谷川适应这一变化，他就拿过了随身的一个小包，推到熊谷川的面前，用更加冰冷的声音说道：“对于我的来意，我想，这个小包里的东西也许能说明一些问题。”
对于谭振华态度的突然变化，熊谷川非常愕然，他一时没能想明白原因，只得顺着谭振华的意思，接过了小包，打开，随便浏览了一眼。
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第881章 包裹
“这些是……”熊谷川的声音已经在不自觉地颤抖。
“这些是从挪威康士堡公司取来资料的影印件，熊谷川先生，这些文件证明这家公司曾经经手了几桩敏感且金额不菲的交易，这些交易涉及的商品包含了一些被列入了“巴统”禁运名单上的高端机床以及其他一些数控设备，总数达到了17台之多，其中一方的交易对象是苏俄，而另一方么……”
谭振华紧盯着熊谷川，沉声说道：“熊谷川先生，需要我提醒你么？”
5月的香江已经有了点燥热，可熊谷川却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凉，一颗心更是不断地下沉，坠入了一个仿佛无穷无尽无底的深渊。
他干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问道：“谭……谭先生，这些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
谭振华耸了耸肩膀道：“这很重要么？不，我觉得这一点都不重要，熊谷君，你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想想看，如果这些东西一旦落到了巴统手里，那样的话……”
“不，谭先生，你不能这么做！”
熊谷川失态地大喊起来：“那样会有大麻烦的！”
“大麻烦，呵呵，你吓到我了。”谭振华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一点被吓到的表情，他的眼神冰冷，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可是熊谷川君，你或者可以告诉我，这个大麻烦，和我有关吗？”
熊谷川一下愣住了。
是啊，这件事一旦暴露，会有很多人有大麻烦，比如他，比如东芝机械公司铸造部部长林隆二，比如机床事业部部长谷村弘明……他们将面对的是无休止的调查、审讯甚至坐牢，可，这一切和眼前的这位谭振华，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完全可以抱着看戏的心态注视这一切。
在这一刻，熊谷川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跌落到了谷底。
完了，一切都完了，东芝公司肯定会因此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可能牵连到倭国的国家声誉，而自己，还有参与了这件案子运作的所有人，都将面临严厉的惩处，就算这种案件不会判处死刑，但，必然宣告了自己职业生涯的终结。
想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可怕后果，他的面上一片灰败。
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
他这么告诉自己，一面试图做点什么好缓解一下内心的恐惧，也许，喝一口茶？
他试图端起面前的茶盏，可是，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让他几次尝试都失败了。
不过，这么做还是有些结果的，他终于从开始的惊慌中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
也让他想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谭振华先生，你会告发我么？”
谭振华挑了挑眉毛，反问道：“为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熊谷川顿觉悬在半空的心忽悠一下又落回了肚子里。
无可否认，熊谷川有着异常敏锐的商业嗅觉，刚从短暂的失措中恢复过来的他立刻从谭振华刚才简短的两次回答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件事一旦暴露，造成的影响就算再恶劣，也和他谭振华没有关系，不可能给他造成任何麻烦，但是，他要是将其捅出去，却也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难道“巴统”还会因此给他赏金么？
就算真的会给，以他对谭振华的了解，他缺这点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