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芊之羽
这么个堪称古董级的玩意儿,别说受过专业训练的CIA特工,就是谭振华都随随便便能找出4、5种办法黑进来。
不过这事儿谭振华暂时没工夫操心,他关心的是外面各项准备工作的进展情况,而当再次出门的林双喜兜里又多了一张写着约会地点的纸条的时候,他知道,时间到了。
于是,他再一次坐进了垃圾桶。
……
6月初的仰光,逐渐步入了雨季,就像往年一样,天空永远都是阴沉沉的,雨水淅沥沥地泼洒下来,有时急、有时缓,却总也不停,勃生堂河和仰光河的水位一直在上涨,已经接近了警戒线,与雨季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年一度的台风季,从印度洋上跨海而来的气流裹挟着天地之威越过了安达曼湾,在仰光的上空任意肆虐,给这座混乱中的城市带来了更多的灾难。
然而这一切都没能扑灭仰光城内民众的怒火,他们穿上了雨衣、打起了雨伞,却依然执着地聚集在街头,不,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聚集在街头了,他们包围了警察局,包围了仰光城内的几处军营,甚至在6月11号这天自发地组织了起来,包围了南部军区的司令部!
吴盛伦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正经合过眼了,他的眼圈乌青,双目中满是血丝,神情中充满了焦灼和疲惫,嘴角上也生出了好几个溃疡——这些都是他缺乏休息又有内火攻心的典型症状,就连他自己都知道,如果再不能好好地放松休息一下,他很可能会随时崩溃倒下!
但是,他又怎么能睡得着?
就在他的司令部外面,站着超过5万人,已经站了整整两天了,他们手无寸铁,他们一言不发,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沉默着,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就仿佛他们不是血肉之躯,除了眼中燃烧着的火苗,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堵厚厚的,由花岗岩堆砌而成的墙。
一堵将他堵在了司令部里的墙。
他们已经这样站了两天,吴盛伦特意叫人观察过,他们也在轮换,但是,不管谁轮换过来,他们只要站到了司令部外面,立刻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让吴盛伦的心里一阵阵地发毛,无论是谁,被五万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盯着,恐怕都不会好受吧?
他也曾试图让士兵们驱赶这些人,可结果却是,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也曾经有激进的手下建议他干脆开枪,再打死几个,外面的人说不定就会一哄而散了,可是,当他真的想要下达这个命令时,话到嘴边,却又将其咽了回去。
吴盛伦也许缺乏政治智慧,可他毕竟带兵多年,身居高位,他又不傻!
如果说之前他下令开枪还会有人执行的话,事到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还会有几个人能听从这样的命令。
军营里的士兵大多数都是仰光籍,外面站着的那些人里面,很可能就有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儿……
他还敢下这样的命令吗?
那样的命令下达后,他会不会被人在背后打黑枪?
他自己可以为了权利背叛老总统吴乃温,他麾下的士兵,会不会因为同样或者别的原因背叛他?
还有仰光城里多出的那一千多冤魂,今后会不会缠上他?
想到了这些,吴盛伦都觉得自己的背脊在一阵阵地发凉。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掺和到总统位置的争夺中去呢?好好地当自己的一方诸侯不好吗?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包括原来的老总统在内,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的,今后不管谁坐了那个位置,见了自己也同样会客客气气的,还不用为什么劳什子缅玉的前途担心,也不用操心那些自己根本都搞不明白的经济……所以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脑子一热就非要当这个“临时总统”呢?
一定是鬼迷了心窍吧?
结果现在倒好,他把苏貌、吴钦纽、吴埃梭温这几个家伙都关在了家里,而自己呢?却被一帮子老百姓关在了司令部里,这,有什么区别吗?
自己这个没人肯听话的光杆“临时总统”,当得到底是个啥滋味啊!
吴盛伦烦躁地在屋内踱起了步,外面的雨下得愈发大了,敲击着屋顶的瓦片和窗扉,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远处传来的枪声……
第1072章 简单战斗
枪声?
枪声!
吴盛伦豁然而惊!
他已经勒令部队严禁再对游行人群开枪,但现在,这枪声又是怎么回事?
以他的经验不难听出,这突然爆发的枪声不但绵密,而且还不是从一个地方传来的,显然,这是同时在几处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吴盛伦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来人!”他喝到。
有执勤的副官推门进屋,他低声喝到:“去查查,发生什么了,哪里来的枪声。”
副官应诺,退了出去,不过他很快就又回来了,吴盛伦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说。”
“将军,刚刚得到了报告,苏貌将军居所、吴埃梭温部长居所、吴钦纽将军居所的安保部队几乎在同时遭到了袭击,敌人的人数很多,火力很猛,三处地点都在向我们求援。”
吴盛伦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他想到了可怕的后果,立刻用几乎是嘶吼的声音喝到:“那还等什么,赶快派我们的人过去支援!命令……”
可没等他将命令说出口,副官的回答却让他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将军,我们无法从军营里抽调援军,我们出不去,城里的每一处军营外面都是一样的情况,除非……”
副官的话没有说完,但吴盛伦已经完全明白了,在仰光城内的每一处军营之外,都有着一堵一模一样的人墙!
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正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他释放爪牙的路!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外面那些静静地站立在雨中的民众,是对手用来对付自己的武器,而这件武器的威力,远远胜过他士兵们手中的枪!
苏貌、吴钦纽、吴埃梭温,他们一直被自己软禁着,而且他们不但没有能力与外界取得联系,更没有发动这些民众的基础,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吴奴和仰山姬。
但是,他们,什么时候和那三个人联手了?
吴盛伦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这个念头,不过旋即,他又将其放到了一边,此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那三个人获得自由,那样一来,自己不但将立刻处于完全被动的地位,甚至有可能面临极为可怕的后果!
吴埃梭温本人虽然没什么可怕的,但山达温却是老总统的独生女儿,代表的意义非同寻常,而吴钦纽和苏貌,一个阴狠歹毒,手里还掌握着整个缅玉的秘密,另一个则在军中资历深厚、人脉广泛,虽然手里没有实际的兵权,但,他不缺乏支持者!
特别是在现在这种军心浮动的时候!
所以,必须想尽一起办法阻止那三个人走出自己的家门!
吴盛伦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他问副官道:“那我们现在手上还有多少在外面又可以立即动用的力量?”
副官犹豫了一下答道:“还有一些,有几支事先派出去驻守关键要地的分队,他们原本的任务是保护这些要地的安全,不让其落入那些动乱分子的手中。”
“你去安排一下,从他们中抽调一些人去支援那三个地方。”他挥了挥手,让副官赶紧去执行命令,心中想的却是:但愿现在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吗?
显然,不可能。
与缅玉的普通陆军战士比起来,CIA训练出来的人明显更适合城市特种作战,他们装备了先进的通话系统、微声冲锋枪和无声手枪、III级防弹衣、利于攀爬的各种精巧器械,而更关键的是,人手一部红外夜视仪!
在仰光城绵密的大雨掩护下,他们以标准的CQB四人战术小组为单位,分成了三个小队,每支队伍另外增加了一名内政部特别行动处人员担任向导和翻译,同时对三处住宅里的缅军发起了攻击!
相比起缅军,他们的装备精良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以至于这三处地点的驻守部队几乎没能形成什么有效的抵抗——夜色和大雨遮挡住了缅军士兵的视线,但他们自己的身形却在红外夜视仪下暴露得清清楚楚,对于迈克·包华斯和他的队员们来说,缅军布置的明哨暗哨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他们与其说是在执行一次营救任务,倒不如说是在打一盘开了外挂作弊器的射击游戏!
战斗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迈克·包华斯和他的队员很快便控制了局面,他们付出的代价简直微不足道——一名队员在从墙上索降时扭伤了脚踝,还有一名队员近距离中了一枪,不过9毫米的子弹并没能打穿III级防弹衣,所以那名队员除了身上多了一块乌青之外,并没有别的伤。
相比起轻松的战斗过程,与解救出来的“人质”的沟通反倒更麻烦——虽然缅玉这些高级领导普遍都有较好的英语基础,但当他们看到这次来救他们的人居然都是高鼻梁的白种人的时候,他们的惊讶之情完全无法掩饰。
所幸每个行动小组里都有一名内政部的人在场,杨乃吴上校更是亲自担任了对吴钦纽住宅执行任务的这一组人的向导,所以在他花了一点时间对吴钦纽解释清楚了现在的情况之后,他立刻就决定,完全按照谭振华的计划执行。
而在他利用这些人携带的通讯器材与苏貌和吴埃梭温联系上并通报了情况之后,也很快取得了一致意见——此时此刻,恐怕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重新获得了自由的几个“大人物”在CQB作战小队的护卫下开始从不同的地点向仰光电视台进发,而内政部的人则开始布置战术欺骗——他们用缴获的缅军武器朝天射击,并随后勒令被俘缅军向南部军区司令部发出了遇袭并请求支援的信息。
兰波波中校也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当各处的枪声响起没多久之后,驻守仰光电视台的士兵开始集结,并在留下了寥寥几名看守之后匆匆按照司令部的命令向三处要地开拔,当他从借来的红外夜视望远镜中看到这些士兵已经离开了足够远之后,他知道,攻占电视台,已经没有任何的难度可言。
原来,有时候战斗是这么的简单。
这是十多分钟之后,他坐在电视台的台阶上,一边抽着烟等待着自己效忠的吴钦纽将军到来,一边望着屋檐外淅淅沥沥挂下的雨滴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第1073章 来吧
吴盛伦定了定神,接过了副官递过来的电话听筒,随即,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吴盛伦将军么?我是苏貌。”
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他竟然一时有些失神。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外面势态的一些变化——从其他要地抽调去支援那三位重要人物宅邸防守力量的行动,已经彻底破产,到达了指定位置的士兵们陆续发来了报告,苏貌、吴钦纽、吴埃梭温夫妻的宅邸早就结束了战斗人去楼空,所有的现场都只是留下了一位原内政部的人押解着一群俘虏在等着他们,当然,还有一些尸体。
紧接着,就传来了仰光电视台告急的求救信息,可是吴盛伦知道,电视台那里剩下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足够久的时间好让他的士兵回援。
果然,当他的人顶风冒雨匆匆赶到了电视台的时候,那里的几个主要进出口都已经架设起了简易的防备工事,有一支武装力量虎视眈眈地与他们开始了对峙。
而当副官向他禀告了这一切,并询问他是否要展开进攻的时候,他接到了这个电话。
“我是吴盛伦,苏貌部长,你想和我谈谈吗?” 他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沉声说道:“苏貌部长,我首先得提醒你,虽然你们占领了电视台,但是,我的人已经包围了你们,虽然只是之前派驻在外面的小队人马,但是,他们都是我最精锐的战士,你们很难说有把握守得住电视台,你们没有后援对么?而我这里并不是一定派不出援军。”
“援军?我们需要援军吗?或者换一种说法,盛伦将军,如果我们愿意,整座仰光城,所有的人都会自愿成为我们的援军,你觉得,你的人有与全体600万仰光人民为敌的勇气么?”
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吴盛伦虽然从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但他只是稍稍一想就知道了说话的这个人是谁——除了仰山姬,还有谁能够用这么自信的语气说出,要发动600万仰光人的豪言?
仰山姬的话简短而直接,但听在吴盛伦的耳中,却简直就是对自己赤裸裸的鄙视和威胁!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身上背负着“缅玉之父”女儿光环的仰山姬,的确拥有这种裹挟民意的能力,在最近的几天之中,她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
凡她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会对这位勇敢的女性报以最热烈的掌声,为她的演讲而欢呼,仿佛被洗脑般无条件地接受她宣扬的政治主张,甚至就连他手下的军官和士兵们也不例外。
而且偏偏这个人,他无法对其施展任何暴力手段。
这让他握着话筒的手因为愤怒而绷紧,脸色愈发苍白,脖子上的每一根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就在他即将暴走的时刻,听筒里又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盛伦,我是吴奴。”
前总理的声音平稳而有力:“盛伦,我们在仰光电视台,你也许说的对,我们可能守不住这里,但我们肯定能守得住让我们发表一段演讲的时间,而你应该知道,一旦我们发表了那个演讲,对仰光意味着什么,对缅玉意味着什么,对你本人又意味着什么,你真的希望那样的结果发生吗?”
吴奴的话就像一瓢凉水,从吴盛伦的脑袋顶上兜头浇下,顿时把他从狂怒的边缘拽了回来。
是的,他不知道那篇演讲稿是怎么写的,但,他有十足的把握能猜出其中的核心内容。
就像那天他登临“临时总统”时,必须要拉上苏貌、吴钦纽、吴埃梭温夫妻来为他背书,以证明他获得这个位置的“合法性”一样,现在掌握着电视台的他们,也完全可以再进行一次类似的演讲,向全体仰光人、缅玉人宣告剥夺他的这个“合法性”!
而且,这次,他们的人更多,力量更大,仰山姬和吴奴的出现,无疑将使这次的权利剥夺过程,看上去更加的合理、合法、符合民意!
一旦那样的情形出现,他将不得不面对这样一种尴尬的情况——他“临时总统”的位置,不会被任何人承认,而要维护已经得到的权利或者干脆说白一点,为了不会因为最近他做的那些事被清算,他只能依靠麾下的士兵和他们手中的武器。
但是,他的士兵们,在经过了这些天仰光风潮的洗礼之后,还能保持对他忠心的人,还剩下多少,自己又如何甄别?
听筒里,苏貌的声音再次响起:“盛伦,恐怕我得提醒你,虽然你现在还掌握着南部军区的军队大权,但你掌权的基础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动摇,再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虚弱,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身边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吴盛伦没有做声,但是,他的副官却发现看见,将军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有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而他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苏貌的声音还在传来:“而且盛伦,作为一个过来人,一个当了大半辈子兵的军人,我必须提醒你,人都是会老的,都会有精力不济的那一天,谁都无法把枪杆子握在手里一辈子,而这个世界上从来也不会缺少野心家——这一点你的体会恐怕比我更深刻,盛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1923年出生的吧,那今年就已经63岁了,比老总统吴乃温年轻12岁,所以,你觉得你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多久?再然后呢?”
“再然后呢?”
苏貌的最后一个反问让吴盛伦陷入了更加深刻的反思——反思最近他做的这一切,丹瑞的突然背叛,不但激发了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野心,还让他看到了实现野心的机会,接着便不顾一切地发起了行动,而在这之后发生的一切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仰光、南部军区、整个缅玉、还有他本人,都好像在向着不可知的深渊渐渐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