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湖月
老五说：“没咋，快睡觉吧！”
他的床留给三姐妹睡，他就睡地上。
邹荔枝惶惶地往邹野菜旁边一躺，邹野菜搂着她，“姐姐，我要是男孩就好了，娘就不用发愁了。”
邹荔枝没说话，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
另一间屋里。
罗爱仙和何秀芳还在僵持着。
沈柠捡起一颗黑黝黝的药丸，“这是什么？”
何秀芳木着脸不肯说，罗爱仙捶了她一下，“你倒是说啊！”
何秀芳高傲又悲凉地往床边一坐，“我得生个男娃，这一胎一定得生个男娃。”
沈柠：“这药跟你生男娃有啥关系？”
罗爱仙抹抹眼泪，“这是走村郎中的土方，说是坚持吃，以后能把肚子里的女娃变成男娃。我以前就见过咱大队里的妇女吃过这个，后来就吃出了问题，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
沈柠看看手里的药丸，前世她看过这类似的新闻，俗称转胎丸，那些迷信转胎丸一心想生个儿子的女人就真的每天吃这个，的的确确出了大问题。
她没想到何秀芳居然……
沈柠：“二姐，你咋就那么确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娃呢？说不准是男娃。”
“咋可能，一定是女娃，我周围人都这么说，我怀了那么多次女娃，瞧着肚子横着走，肯定还是女娃。”何秀芳崩溃地掉着眼泪。
罗爱仙又是气又是心疼，“你真是魔怔了，咋能为了生男娃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要是吃出问题可咋整？”
何秀芳哽咽着：“我婆婆非要让我吃，我能怎么办？去年我还是生了一个女娃，一落地就没活成，我就没生男娃的命。”
沈柠收紧手里的药丸，对何秀芳说：“生男生女从你怀孕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没有什么的东西能改变，你要是迷信这个坚持吃，出了事一尸两命，你三个闺女怎么办？”
何秀芳满脸绝望，“可我不能再生女娃了，要不然我在邹家连说话都不敢说，更别提能抬起头来做人。”
沈柠：“他们这么对你，你还给他们家生孩子干啥？”
何秀芳苦笑：“女人不就是给男人生孩子传宗接代的吗？”
沈柠面色一僵。
何秀芳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她竟无力反驳。
罗爱仙抹着眼泪，“要不这孩子先生下来看看，没准是个男娃呢！”
“不可能的娘，那个走村的医生也给我看了，说我这胎铁定是女娃，如果不吃药就没辙。”
罗爱仙抱着何秀芳，眼泪流不停，“要是女娃，你就把娃给娘，娘帮你养，成不成？”
沈柠气得不行，忍不住对何秀芳道：“日子过得这么憋屈为啥不离婚？难道你这辈子就要这么委屈自己过一辈子？”
罗爱仙和何秀芳都诧异地盯着沈柠。
常言道劝和不劝离，沈柠咋能说这种话？
第345章 命中注定的事情
沈柠一直极力在克制自己，可终究是没忍住，她明白自己现在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
但有些话，她必须得说明白。
女人存在的价值并不仅仅是生孩子。
哪怕不合时宜，哪怕并不能得到理解，她也必须得表达出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罗爱仙思想保守，当即就不赞成地说：“大安他娘，你可别乱说，咋能离婚？要是离婚了，三个孩子咋办？秀芳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一下子四张嘴，咋养活？邻里邻居私底下不得指指点点啊？”
沈柠听了这话火冒三丈。
难道何秀芳现在的生活就有好到哪里去吗？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非要钻在一个地方死磕，不会有出路的。
可她又明白，这是农村女人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不是你光说能说明白，说明白了人家也未必觉得你有道理。
她是经过一世，经历了时代新思潮的洗礼，明白女人当自强，所以在面对何秀芳和罗爱仙的做法时，又愤怒又无奈。
何秀芳身上的不幸，只有她自己想明白，别人才能帮她的忙，可如果她甘愿这么下去，谁都帮不了她。
沈柠见罗爱仙母女一起商量定了，就自己回去了。
按现在看来，很多命中注定的事情即将重演，沈柠心中忐忑难安，她是无法改变何秀芳的思想，但她一定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罗铮来门口接她，牵住她的手，声音柔柔地问：“媳妇儿，你们说什么了你脸色这么不好？”
沈柠一路沉默，回家后就忍不住把这事儿跟罗铮说了一下，罗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何秀芳是他表姐，可到底嫁了人，这是别人家的事情了，他没有立场插手人家生男生女的事情。
人家非要生，没道理拦着不让生。
沈柠气得连喝了两碗凉茶降火，“女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卑微？生男生女那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吗？凭啥女人鬼门关走一遭还要接受周围人指指点点？”
“媳妇儿……”罗铮从来没见过媳妇儿能为一件事这么激动，这么愤愤不平。
沈柠：“你说，要是大安跟小茹一样是女娃，你是不是会很嫌弃？”
躺着中枪的罗铮大呼冤枉，“我嫌弃啥，媳妇儿，你愿意给我生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干啥嫌弃？”
在房间里有点睡不着的大安一听到自己是女娃这个字眼，有点懵，看了看自己的小叽叽，然后屁颠屁颠跑出来说：“娘，我是男娃啊，咋是女娃啊？你看，我有小叽叽啊！”
沈柠一个没忍住笑喷，“没说你是女娃，咋还没睡，快去睡觉。”
沈柠把儿子赶去睡觉，大安爬到蚊帐里，“娘，我睡不着。”
“平时睡觉不是很快吗？是不是吃了知了龟闹肚子了？”
“没有啊，就是睡不着。”
“娘给你讲故事。”
“好。”
沈柠开始给儿子讲孙悟空大闹天空的故事，可她心里有股邪火，没耐心讲，讲了一半就喊罗铮进来继续讲。
罗铮因为媳妇儿心情不好，自己也跟着不好了，没心情讲故事，让大安自己数羊。
被抛弃的大安：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好多羊……
第346章 你们身上痒不痒啊？
沈柠坐在堂屋里，双手托腮发呆，罗铮就过去搂着媳妇表忠心，“媳妇儿，只要是你生的，生啥我都喜欢。”
沈柠将头腻在他的肩上，“我就是觉得二姐很可怜，看她那样儿，我心慌。”
为了延续香火，不停地生孩子，生不出男娃还要每天遭受周围人的白眼，这是当下农村普遍存在的现象，非她一人之力所能改变。
可是身为女人，对此痛苦又特能感同身受。
罗铮说：“我改明儿有遇到邹岗岭就敲打敲打他。”
他得让邹岗岭知道，何秀芳娘家有人，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沈柠看看男人，前世发生那些悲剧，罗铮都没来得及回来，这一世他在，这个可以顶门立户的男人，一定能够震慑邹家那一群豺狼，也一定能避免罗爱仙娘仨前世的悲剧。
“别恼了媳妇儿，跟我睡觉去。”罗铮吹灭了灯，就打横抱起沈柠回屋，“咱家新订的床，今晚试试结不结实？”
沈柠：“……”
这家伙估计一回来就惦记着这事儿。
第二天，罗铮和老五把家里的谷子挑到公社上的碾米厂去皮碾白。
沈柠洗好衣服带着大安和小茹来罗爱仙家玩。
经过一夜，何秀芳现在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帮小女儿邹盼弟梳头，罗爱仙也在旁边帮邹野菜梳头。
她们各自拿着篦子，一下一下梳着小姑娘的头发，邹荔枝就坐在门槛上安静地看着。
沈柠知道，她们是在给孩子抓虱子。
乡下农村的卫生状况都不太好，不会像沈柠这样经常给孩子洗头洗澡，繁重的劳作和家务让他们不太讲究这些，以至于大部分孩子们身上都会长虱子。
于是长辈们会用篦子梳，罗爱仙瞅到一只虱子，立刻给捏死。
篦子跟梳子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齿儿稀一个齿儿密，有些不长眼的虱子在脑袋上爬行过程中，会被篦子一下子夹住。
罗爱仙看到沈柠带着俩孩子过来，便笑着说：“我给野菜梳完就给茹丫头梳。”
沈柠说：“不用，小茹没长虱子。”
何秀芳不相信，“咋可能不长？我家几个丫头隔几天就得抓一次虱子，要不然痒得难受。”
沈柠对大安和小茹说：“你们身上痒不痒啊？”
大安和小茹摇摇头。
大安说：“我和妹妹每天洗头洗澡，咋可能会痒？”
罗爱仙笑了笑，“这倒也是，你娘老爱干净了，刷牙还要分早晚。”
沈柠注意卫生这方面，别人不知道，罗爱仙还是知道的。
两个孩子拾掇得清清爽爽的，就不像是会长虱子的。
何秀芳却分外惊讶，“你这么有闲工夫啊，成天给孩子洗头洗澡？”
她要是在家里这么干，还不得给家里那几个女人给挤兑死，说她浪费水，瞎讲究，到后来都会扯到她生不出男娃的话头上。
沈柠道：“成天洗头倒没有，给小茹三天洗一次吧，丫头头发多，也不好洗，大安头发短，又爱闹腾，成天满头都是汗，洗澡的时候也会顺便给他洗洗头，家里的席子枕头我也经常晒，不大可能会长虱子。”
第347章 再大一点就能嫁人
何秀芳听沈柠这么说，默默一叹，还是男娃好养，没有女娃这么事多。
她说：“茹丫头也是让你操碎了心吧？”
沈柠低眸一笑，摸摸闺女的头，“当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
何秀芳又说：“我弟回来，还能进运输队工作，你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
沈柠现在的生活，是个女人都要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