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柒迟迟
听说有人施粥,一千多难民,无论老少,哪怕是病得半死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一路从南到北,眼里从流泪到流血,这些灾民得以活命,无不是吃了大苦头。
如今虽然还活着,却也同死了没有多少区别。
男人们枯瘦的如同竹竿一般,女人们顾不得衣衫褴褛,是不是还能遮盖一身皮肉,孩子们脚上连鞋都没有。
人人都是神色木然,头发蓬乱,脸色晦暗,手脚黑的看不出原本什么颜色,挤在一处,齐齐望向墙根下,那般渴盼的模样,甚至比家里早起等候被喂食的小鸡还要可怜。
这就是灾民吗?
有孩子心里生了忐忑,悄悄往后退了两步。虽然他们家中也算不得富庶,但总有干净衣衫穿,总有热饭菜果腹,总能洗干净头脸,还能读书识字…
林大山把孩子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就道,“你们十人为一组,帮着大人们干活儿,互相照管,不能乱跑!”
“是,先生。”
孩子们恭敬应了,再没了先前的玩笑神色。
林大河正带了很多人,忙着搭土灶,安铁锅,在河道里凿冰担水。很快,土灶下就烧起了木绊子,糊在锅边的黑泥开始变色,大铁锅里的水也开始泛起了水花儿。
这时候,林大海带了人赶车送了粮食来。
原本灾民听说施粥,还有些不能相信,这会儿眼见大袋的粮食运来,终于相信了。
绝处逢生!
有人当即就欢喜的大哭起来,“呜呜,老天爷开眼了!”
“终于能活了,能活了!”
一路千里,血泪灌满脚印,眼见无数同伴,同乡,村人死在身边,灾民的恐惧已经绷紧到极限,如今突然死中得活,这种狂喜简直无法形容。
众人下意识就要往粮车边上,想要亲眼看看粮食的样子,想要看看活命的希望。
但林老爷子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这么多人,万一处置不好,就容易引起哗变,抢粮打人都是轻的。
“退后,都退后!”林老爷子站在车辕上,手里抄着马鞭,凭空甩得鞭花儿炸响,待得灾民们惊得停下脚步,他才又道,“一人一碗粥,人人有份。胆敢上前闹事者,一口粥都别想吃到!”
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依旧身形魁梧,身披羊皮袄,脚踩羊皮靴,腰上挎着长刀,瞪眼扫向众人,很是威武。
灾民们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林大海赶紧赶着马车向前。这会儿,李大河也带人到了跟前接应。
一袋袋的粮食,迅速卸到了墙根下,眨眼间就堆了老高。
林大江直接抱了一只袋子,打开袋子口就把粮食倒进大铁锅。
这一袋子是最普通的粟米,日子富庶的人家常用来熬粥,搭配一些干粮和小菜,养胃好克化。日子贫苦的人家,就用它掺杂了高粱之类,蒸成干饭,也足够饱腹。
但如今放在灾民眼里,一粒粒粟米却比黄金都贵重。实在是黄金不顶饿,但这粟米却能救命!
众人忍不住又开始骚乱起来,脚下一点点儿往大锅前移动。哪怕暂时吃不到,多看几眼,多嗅两口香气,也足以安慰他们辛苦受罪了多少时日的胃肠。
很快,十口大锅都倒了粟米或者高粱,京华堂的孩子们有的帮忙烧火,有的拿着大长木勺搅和粥水,有的搬过大陶碗,都是认真之极,偶尔有空闲望向那些灾民,他们的小脸满满都是怜悯同情,显见这次帮忙赈灾,让他们想了很多,也学到很多。
熊熊大火炙烤着铁锅,热力随风散去,虽然很快消失,但依旧让站在远处的灾民们眼睛越来越亮。
几村的乡亲高声喊着众人排队,老人和孩子在前,青壮在后。
第231章 大喜
林老爷子看了片刻,就让林大山把京华堂的孩子们换出来,开始给灾民们登记。家乡来处,年纪,性别,擅长之事,是否愿意卖身为奴,明年春日是否想要归乡。
冬日天寒,笔墨见风就冻实了。被爷爷要求躲在车里的娇娇就喊了林平,然后送了一只小木箱出去。小木箱子里装了厚厚两摞儿小本子,还有一大把削好的铅笔,然后分给孩子们一人一套。
孩子们简直欢喜疯了,要知道平日在学堂,只有每次月考在前三的孩子,才能得到这样的奖励。比如林旺林富这样的尖子生,也是不到关键时刻不肯使用,一定是能省就省。
如今他们就因为帮忙救济灾民,就得了这样的奖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啊。
灾民们不知道这些小子们为何各个喜笑开颜,他们的眼睛依旧盯在逐渐沸腾的大锅上,听得问话就一股脑的应了,生怕这些孩子不满意,他们就没了活命的希望。
一百个孩子,不过一人负责十几个人,很快就把所有资料都汇总在一起,由林旺画了表格送到林老爷子跟前。
老爷子平日看账本,也是同孙女学习过这样简单方便的表格。
他扫了一遍,见得大半人都愿意卖身为奴,没有几个想要归乡,猜得他们家乡必定遭灾严重,官府不作为,也伤透了这些百姓的心,于是叹了气,心里暗自琢磨如何安置这些人。
另一边,大锅里的粥终于煮熟了,林大河抬手插了两根筷子进去,眼见筷子不倒,就吩咐众人开始放粥。
灾民们再也忍耐不住,蜂蛹上前,好在各村乡亲早有准备,手里拿着扁担和木棍,严严实实拦在了铁锅前。
粗劣的大陶碗很快分了下去,只有排队举着陶碗的人才能顺利领到热粥。
这么坚持了一会儿,灾民终于学会了忍着肚肠的叫嚣,守着秩序,一点点前进。
得了热粥的灾民,有的根本等不及走去树林边或者墙根下,直接一仰头就把热粥往嘴里灌。
滚烫的粥,一入口几乎烫得人哆嗦,但是没有一个人喊热,也没有一个人舍得吐出一个米粒。
千里跋涉,苦挨硬熬,喝过最冷最脏的水,同野狗争过霉烂的食物,甚至嚼过树皮草根,唯独只在北茅这里,在大越的最北小县城,在这样的寒冬里,他们喝到了一碗热粥!
这不是热粥,这是活下去的希望,是他们挣了两月才挣出的命!
有人抱着陶碗,呜呜痛哭起来。
哭声最容易传染,很快,无论分没分到热粥的灾民都抹了眼泪。
难得还活着的几个老头儿因为年岁大被礼让坐在灶台边烤火,这会儿抱了粥碗,直接就对着林家人和各村乡亲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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