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嬴天尘
燕非池紧跟着一叹:“的确可惜!”
“燕兄可惜什?么?”
原不为好奇地开口,身体却突然晃了晃,连同身边的安彦一起,两人俱是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燕非池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二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们可有觉得腹中发烫,全身火烧一般,经脉发麻,真气不济,乃至头昏脑胀,四肢俱软,心口泛疼?”
二人脸上一下子?变了颜色:“烤肉有问题……”
燕非池从容一笑,坦然道:“没错,我?在烤肉中下了毒,是从天一阁杀手身上搜到的毒药。”
当?时放在一起的唯一一份解药已经被他吃了下去,这两人已是必死无疑。
唉,终究是第一回 出来闯江湖的公子哥,这防人之心也太弱了。那仆人更是空有一身武艺,没有半点头脑!
迎着原不为“不敢置信”的眼神,燕非池别过头去:“迟兄勿怪,实?在是我身上的秘密太过重要了,燕家阖族上下都已为此丧生,我?绝不能有任何疏忽——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我的行踪。”
说到此,见原不为二人似乎已失去了呼吸,他摇了摇头,再次长叹一声:
“可惜!迟兄这样的人物,我?竟是再见不得了。迟兄的恩情,我?也没法再还了。”
他就要转身离开。
“是啊,可惜这般好的手艺,没有机会再尝了。”
少年轻而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恍如一道惊雷在燕非池耳边炸开。
燕非池猛然扭头看去,就见之前还软软倒在地上的原不为已经利落地站了起来,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看向他。
不好!
他就要抽身飞退。
安彦已一骨碌爬起,身形好似幻影在半空中一闪,转瞬间就来到了燕非池身边,没等燕非池反应过来,他腰间的佩刀就已经被安彦拿到了手上。
锋利的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戏谑地笑了一声,望着满脸懵逼的燕非池:“小子,没想到吧?”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五层哒!
燕非池难以相信:“这怎么可能?天一阁的毒药,你们怎么会有解药?!”
“天一阁的毒药?哼,那毒药叫什么名字,怎么配的,我?都一清二楚!”魔门天地人三脉,还是有不少共通之处的,安彦精通刺杀之道,用毒不过是其一而已,“若非公子之意,你焉有命在?”
燕非池脸色涨红,却也不反驳他,反倒目光闪动,希望他多说几句,趁机飞快思索着脱身保命之计。
就连他脸上露出的绝望不堪之色,都半是真心,半是作伪——他实?在将每一分求生的机会都抓到了极致。
只可惜,原不为紧接着来了一记暴击:“交谈很愉快,你摸清了我?的身份,我?也摸清了你的情?况……”
“满门死绝,身怀重宝,人脉广大……燕少镖头这个身份我很满意。”
原本还有其他计划,想不到燕非池却主动送上门来,原不为立刻就改了主意。
“——所以,它是我的了。”
神庙之中,燕非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而两个老千层饼却是对视一笑。
只听少年漠然吩咐道:
“留他一条命,之后还有用。”
第55章 宗师7
天色方明,四下还有些昏暗。
晨光从天边慢慢燃起,缓缓染遍了远山,照亮了长长的官道,以及官道上疾驰而来?的一行车马。
拉车的骏马俱是毛色漆黑,没有一丝杂色,每一根毛发都在发亮。十几辆马车架势非凡,白氏商号的旌旗在风中?高?高?招展。那?护送车马的骑手更是个?个?身?躯雄壮,气势沉凝,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俨然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
车马疾驰而来?,卷起沿途的滚滚烟尘,让鲜亮的车身?也蒙上了尘土,那?些神骏非凡的黑色骏马亦露出了疲态。
看得车队管事?心疼坏了。
及至来?到城门口,这支商队这才停下来?,顺着人流一道进城。
城门的守军本是板着脸,看见白氏商号的旗帜,脸上立刻挂上了笑容。
待见到车队上下来?的人,这笑容的弧度一下子又扩大了十分。
“哪敢劳动白二爷大驾!”
一听到这个?称呼,四周人群大哗,不少普通老?百姓更是纷纷让出道来?。
被称作白二爷的是一个?生得白白胖胖,长相?颇为富态的中?年人。他一身?绫罗,腰悬金玉,左手还戴着一枚硕大的玉扳指,俨然一副富家?翁的打扮。
但这人在安阳府城的名声却是响亮得很,诸多事?迹众人如数家?珍。
白氏商号的二当家?,手眼通天,本事?不凡,据说?与?黑白两道都有关系。
当年白氏商号初开辟之时,沿途遭匪帮劫货杀人,大当家?当场殒命,这位平日里笑眯眯的二当家?开出了远高?于那?批货物百倍的价格,拉来?十余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生生屠遍了犯下此案的九炎寨,一举震慑黑白两道,为白氏商号生生杀出了一条路。
后来?又传闻此人孤身?一人,与?那?绿林总瓢把子见过一面后,安阳一带的匪帮,即便遇上白氏商号的车队,也不敢再伤人性命,顶多只劫走一半财货而已。
有此事?迹在前,即便这位白二爷成日里笑容满面,一副无?忧无?愁富家?翁的模样,其他人也不敢对其有丝毫小觑。
迎着四周各色目光,这位活像个?笑弥勒般的白二爷,随手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笑盈盈地走到了车队中?央,径自来?到一架宽敞的马车前。
“咳咳咳咳……”未等他开口,车内已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车帘被人掀开,首先现出的是一位身?着白衫、乌发随意披散的年轻公子。
他斜靠在车厢上,一张俊秀端丽的脸不见半分血色,比那?孤峰上的冰雪还要惨白,衬得双眸愈发浓黑如墨,熠然有光。
这年轻人一手紧紧抓在心口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脸色越发虚弱了。
他笑着开口:“可是安阳府城到了?这些日子实在劳烦白二爷了。”
这病殃殃的年轻人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沙哑,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背过气去,白二爷却对这一点?视若未睹,似模似样地抬手冲他行了一礼,语气很是担忧:
“迟公子猜的不错,安阳府城已是到了。只是,以公子的病情……若是贸然去投亲,三五日间只怕寻不到人,这病情却万万拖不得了。不如暂且入我白府住上一段日子,调养好?身?体再说?。”
若是让其他认得白二爷的人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只怕一个?个?都要以为大白日里活见了鬼!
别看这位白二爷平日里笑呵呵的模样,实则却不是个?平易近人的性格,这般客气,有礼,还带着几分谦恭的人,真的是白氏商号的二当家?,那?个?曾靠着一己之力震慑安阳诸多匪帮,生生为白氏商号杀出一条路的狠人?
即便是他的亲爹白老?爷子,只怕也得不到这位号称笑面煞的白二爷如此敬重。
却不知这位让他态度如此郑重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那?病恹恹的年轻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多谢白二爷好?意,只是……只是我这身?子不中?用,怕是拖不得了。能在临死之前,血脉归根,也给我这弟弟找一处托庇之处,便已是极好?。”
他话?音落下,车厢内突然有谁“啊啊”叫了两声,声音中?满是狂乱,愤怒,与?不安。车厢似乎被人拍打了几下。
原来?这车内并?非只有一个?人。
日光溶溶照了进来?。借着日光,隐约能看见,除却那?倚靠在车厢上的年轻公子,还有一位默不吭声的老?仆,正安安静静伺候在一旁。
此外就是车厢里面,一个?浑身?黑不溜秋、放在夜里只怕半点?都看不出来?的人形正躺在那?里,宛如一块被烤焦的焦炭。只有一双眼珠子还在惊慌乱转。
白二爷自是知道他的身?份。
这主仆三人,正是他回?返安阳途中?,顺道搭乘上车队的。
年轻公子姓迟,看他举手投足间表现出的气度,俨然也是大家?出身?。
据说?是家?中?发了大火,一家?老?小只逃出三人,迟公子被烟气呛到,伤了肺腑,他那?胞弟更是可怜,浑身?上下几乎烧成焦炭,没有一块好?皮肉,嗓子至今也说?不出话?来?,不知还有没有好?转之时。
突逢如此大劫,这位迟公子只得收拾好?了仅有的细软,带着胞弟与?老?仆前往安阳城投奔一位据说?已出了五服的亲戚。
若真只是如此,白二爷难得发一回?善心也便罢了。
偏巧此后有几回?,白二爷闲来?无?事?与?这位迟公子交谈,立刻发现此人言之有物,见识非俗,绝非那?等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他立时起了结交之意。
待得三日前,车队突遭变故,有当年九炎寨的漏网之鱼前来?复仇,此人一身?功力真是非同小可,直追一流顶尖高?手之列,几乎要将众人立毙当场。
而这位迟公子不过略看了对方几分功夫,竟清清楚楚道明了此人所用武功是何来?历,每一招每一式的破绽漏洞在他口中?道来?都清楚明白,不过三言两语间,竟指点?众人合力将之擒杀。
白二爷看待他的眼光顿时大为不同!
“阿弟别怕,白二爷不是坏人。”
此时,这位看来?气度非凡的迟公子面上却再无?当日指点?乾坤的神秘从容。
他一面示意那?老?仆按住挣扎不休的胞弟,一面轻声安抚着,目光里透露出了无?限的担忧与?着急,俨然与?寻常人家?里疼爱弟弟的好?兄长一般无?二。
“啊啊!”那?黑煤炭叫得更厉害了。
但整个?人却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只用一双眼睛愤恨地盯着他。
迟公子很是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对白二爷歉然一笑:“失礼了!只是胞弟尚且年幼,受到的刺激太大,如今不仅失了声,神智也不甚清醒,时不时便要发作,看他这般模样,真是教我心焦!”
白二爷对他们这般兄弟情深很是感怀,甚至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大哥,也不由长叹了一声,安慰道:“祸兮福之所倚,迟小兄弟有幸死里逃生,福报自在后头。白某在这安阳府城还略有一二分薄面,也识得几位名医,若是迟公子有意,便由白某替二位引见!”
“那?便再好?不过了。”迟公子眼前一亮,连声道谢,又继续低头去看那?黑煤炭,目光里露出了无?限的怜惜与?温情。
“啊!”
燕非池简直要疯了!
如果他的眼神能够杀人,那?么原不为已经死了;如果他的怒气值能够化为实质性的攻击,那?么原不为已经千疮百孔。
——是的,这对看上去极为不搭的兄弟,正是原不为和工具人燕非池。
只不过,如今原不为用的是燕非池的脸;而燕非池本人,就是一块彻头彻尾的黑炭。如此大的反差,都要得益于安彦安护法高?超的易容技术。
自从被原不为整成这副模样,身?不能行,口不能言,还日日里见着对方那?副好?兄长爱护弟弟的模样,燕非池简直恶心坏了。偏偏他又反抗不得,只能沦为原不为完善人设的工具人,无?能狂怒。
见他这般暴躁,化身?为老?仆的安彦掌心用力,直接就是真气一灌,让燕非池立时只觉经脉四肢发出剧痛,他瞪大了眼睛,猛然发出了颤抖。
原不为又是满含怜惜的一叹。
他轻轻抚了抚黑炭光秃秃的脑袋,怜爱道:“阿弟,你放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为兄定然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见他这般真情流露,一边的白二爷更是动容,再看向那?黑煤炭的眼神就露出了几分“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般好?的兄长都不珍惜”的意思。
“……啊!!!”
燕非池简直被这个?蠢货气死了!
当年江南镖局声势最盛之时,他父亲结交南北武林诸多人脉,与?白氏商号也有往来?,见过这位白氏二当家?,本是个?最精明不过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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