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椰
在一片嘈杂的交谈声中，一道清润嗓音不疾不徐道：“甜枣果酿没有了，周围没有大规模种植甜枣的，只能等来年再寻渠道。”
是元时规。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程溪步伐稍顿，她视线透过雪锻与帷帽轻纱，打量把约两米宽的小店铺挤得滴水不漏的修士们。
考虑到排队要等一会，程溪先去了趟刘家宅邸，昔日整洁的宅邸，如今已被及腰高的荒草侵占。
上一回她过来，没有进去。
如今为刘家报了仇，倒有资格进来看看。程溪踏进这座荒废宅邸，背影落寞。
刘家人都死了，杀刘家的人也死了。
分明报了仇，程溪心底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活过来。
程溪走遍整座宅邸，最终在自己曾短暂居住过的小院落停下脚步，这里的杂草没有其它地方那么茂盛。
她视线落在主屋檐下，地上早已落了一层灰，两个脚印非常模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程溪眸光微凝，她走近檐下，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近段时间，有人曾来过此地！
程溪伸手量了量脚印大小，初步确定是女子的脚，她抬眸看着紧闭的房门，外放灵识勘察里面的景象。
爬着着蛛丝的墙角，落灰的家什，相较于檐下，更容易留下痕迹的屋内却没有一个脚印。
程溪脑海里浮现一幅画面。
或许是今年三四月左右，有一位女子进入刘家荒宅。来到她暂住过的小院，在主屋门口停留了一会，但却没有进入屋内。
这人一定认识她，或者说，知晓她待在刘家宅邸，曾住过这里。
程溪想到柳星舞的异常。
不，如果是炼火宗派的人，他们行动会更加隐秘，不可能留下脚印这么明显的痕迹。
程溪站在檐下思考片刻，她环顾小院，目光后知后觉落在石砖被撬开，呈现泥土长满大堆枯黄杂草的位置。
这个位置她记得是很早以前，她放木人桩锤炼体魄的地方。她进入山脉后，木人桩并没有带走。
程溪心里有所猜测，她走近这堆杂草，伸手一扯连带着一大块泥土也提了起来。
在褐黄泥土下方，是一封泛白信件。
程溪伸手拿出这封普通信件，将其拆开。里面的字形依稀能看出很工整，但因没有做防护，被雨水浸湿后，墨汁已经晕开。
[乔姑娘，我是聘聘。家族突遭大难，我与妹妹婷婷得顾公子看好，有幸拜入他的师门，这才逃过一劫。
得知家族大变，我与妹妹悲痛欲绝，顾师兄说凶手来自极为厉害的家族，特意嘱咐我二人未结丹前，不得在外游历。
此次前来，是为祭拜爹娘与叔伯兄弟姊妹，不会久待，留下此信不知乔姑娘能否看见。
乔姑娘若见到此信，还望不要追查刘家事宜，以免惹祸上身，葬送性命。
聘聘亲笔。]
程溪蹲在土坑前，盯着这份信纸看了很久，方才重新折好，将其放回信件里。
她拿出一块上品灵石放在土坑底部，将信件放回原位。用泥土与杂草遮住，清理掉痕迹才离开。
离开刘家宅邸后，程溪抬眸仰望阴沉云层的天空，轻纱下的唇角微扬。
人会做绝，但天总是留一线生机。
“这就够了。”
程溪低声呢喃，心神一松。
刘家这件事，是最让她愧疚的。如今知道娉娉婷婷还活着，程溪心底发泄不得的郁气也散了大半。
她沿着来时的路折返，之前围着一堆修士的果酿铺可算清闲了下来。
墨发用木簪固定成丸子头，着一身浅青衣衫的元时规手拿帕子，正在认真擦拭大酒缸。
察觉有人靠近，已经炼气九层的元时规声线爽朗道：“不好意思，今日的果酿已经卖空了，还请明日择早。”
“会做灵酿吗？”
程溪声线轻软，温和道。
元时规听到这个年纪似乎不大的小姑娘嗓音，抬眸望向店铺外，发现是一位头戴帷帽气质出尘的少女。
“灵酿需要的材料必须是灵果，我虽考虑过，但目前还做不出来。”元时规坦然道，灵果的单价可比普通果酿原材料要贵的多。
“那真可惜。”
程溪遗憾说罢，将釉蓝的丹瓶摆在店铺门口的柜子上，转身道：“这丹药就当是灵酿的定金，我还会再来，希望那时你已经制出灵酿。”
“诶，姑娘不必如此！”
元时规连忙握住这瓶丹药，走出店铺想要还给少女，结果对方只剩一个相隔数百米的背影。
元时规看了眼还没收拾好的店铺，犹豫一下还是打算先追少女。结果他就这么几瞬耽搁，回过头来，少女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元时规清秀俊朗的脸庞怔了怔。
真怪……
元时规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低头打量手里这瓶釉蓝丹药。手指刚碰上塞子，想了下，还是收回怀里，打算先留着。
说不定少女还会过来。
但时候再把这东西还给她。
至少这两年内，元时规都没有酿造灵酿的打算，就这么平白动用客人的定金，实在说不过去。
程溪不知元时规所想，不过她倒是猜出元时规估计不会太早用她的那丹药。
他炼气九层的根基还没稳定，应当是刚突破不久。待他等上一年半载准备筑基，到时清点资源要是发现这丹药，估计就不会再拒绝。
程溪离开兴山镇后，御剑直奔山谷。
她回到偏谷时，应长庭仍在沉睡。但据木傀儡说，他苏醒应当就在这一两个月。
“这倒是个好消息。”程溪蹲在偏谷的灵潭旁，将两个纳虚瓶灌满，神情轻松道。
“小娃娃你要不要等应公子醒来再走？”木傀儡斟酌着问，它看得出小娃娃很在意应公子。
“不啦，他有很紧要的事情要做。缘仙城那边我离开也有快三个月了，需要回去打个转。”程溪笑着说。
见自然是想见的，但修士寿元悠长，只要活着，总有再会的机会。
程溪装好灵潭水，回到木屋里，拿出一个储物袋放在屋内的木桌上，交代道：“这里面是一批阳石与赤石资源，我就不带在身上了。等灵舟打造好，正好可以用来当能源。”
“小娃娃效率真高。”木傀儡夸道。
“这回是大势力的资源丰富。”
程溪坐在木屋檐下的过道上，拿出魂珠，抽取近五成神兽精血喂给人炼魇。
灵境挖的血玉也能喂饱人炼魇，但血玉难得，程溪打算留着在外面使用。
回山谷自然用神兽精血喂养。
“黑雾这都元婴后期了，小娃娃你怎么还用自己的精血喂？停一段时间也不要紧啊，精血损耗过多，会影响寿元的。”
木傀儡精神一扫魂珠，看着小姑娘泛白的唇色，话里是止不住的关怀与心疼。
正在吞噬精血的人炼魇听到这个传音，闭上猩红眸子，将剩下的精血排斥在魂珠边缘，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表示它并不急需精血。
“你也说是损耗过多，我只抽五成，不要紧的。而且我的寿元很长，旁人耗不起，我可以。”
程溪碧色眸子盯着魂珠，葱白手指轻轻推了推，轻声道：“长庭都说了大乱将至，你越强，我的底牌就越大，最后受益的是我们大家。”
“快吸收了，出去以后有血玉，我不会再像之前那般频繁喂你精血了。”程溪语气温和。
程溪的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人炼魇最后还是乖乖听话把魂珠里的精血悉数吸收，闭上眸子安静消化。
程溪虽说要回缘仙城，但回去前，她还是在净灵石上盖着最高档的柔软被褥，美美睡了一觉。
时间转瞬而逝。
睡醒的程溪听到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她伸着懒腰翻个身，结果被挡了下。
她一回头发现自己已经贴到长庭怀里，看着少年这张清隽俊美的脸庞。
程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罪过罪过，她绝对没有要占长庭便宜的意思。
程溪掀开被褥坐起身，灵识本能地内视自身状态，一切都是良好，除了…金灿灿的心法种子。
程溪心里咯噔一下。
“木伯我睡了多久？”程溪连忙问。
“八个时辰。”木傀儡回应她。
“噢，还好。”程溪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她还真怕像上回那样，一睡半个月，直接错过年底的聚宴。
“我这回没有动用玄门秘术，为何还是吸收到了大道气息啊？”程溪问出自己的疑惑。
并且她发现她灵识、气海没有增长，唯独心法的大道气息非常多。上一回是花瓣尖尖沾一点金色，而今整个种子都是金灿灿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镀了层金。
“这种可能性有很多，应公子是大能，身躯沉睡但神窍是清醒的。许是察觉到你的气息，所以反哺了一些大道气息给你。”木傀儡推测道。
“好吧，要是长庭醒来，劳烦木伯帮我说声谢谢呀！”程溪轻快道。
木傀儡爽快答应了。
十一月中旬。
离开缘仙城近三个月的程溪踏下灵舟，用音螺给赵稚留下回归的消息，自己在城里逛了大半天。
纳虚瓶、玉盒、锦盒……林林总总等杂物，程溪大肆采购了一番。
其中在江城得来的罂叶草，被程溪用素绯色的高档锦盒装着，一连准备了上百个。
元婴师叔们可以送罂叶草，但许宵跟俞成光还有王渐这些同辈师兄，则可以赠送保值的阳石。
至于赵稚、南迦他们，程溪想了下，决定送豪华百灵膏。这东西是程溪的垄断之物，他们自己用不上还可以用来笼络下属。
程溪把礼物准备好以后，抵达浮生道场，在茶室里等待赵稚赶来。
程溪灵茶才喝半杯，茶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一身锦衣的赵稚绕过屏风见到她，松了口气道：“你怎么回得比南洛还晚？”
“灵境异常的事你听他说了吧。”程溪随意道。
谈起这个，赵稚脸庞神色沉了下来，愠怒道：“无量宗此次胆大包天，闯下了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