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椰
陆秋鸯度过最初的剧痛,扯下嘴里手帕,哑声说:“让我歇会,等下,再继续。”
见程溪面露不忍,陆秋鸯朝少女笑着安抚:“没事的,只要习惯就好了,我每日每夜都在盼着这一刻,我等了太久了,我这回一定能熬过去。”
程溪能感受到这番话里的决然与坚韧,她知晓陆秋鸯此次势在必行,她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帮她化解胎毒。
在陆秋鸯休息期间,程溪也没忘融合药珠,记录材料,两人一个盘坐着,一个躺在地上。
两个时辰后。
陆秋鸯缓过劲来,喊上程溪继续熔炼胎毒,这次的位置还是背部。
“嘶,没之前那么疼了,再换其它地方,过程痛是痛了些,但我觉得轻快多了。”陆秋鸯尝到熔炼胎毒的甜头,忍着痛催促程溪多注些能量。
程溪倒不急躁,慢悠悠地尝试,温声道:“你要是疼昏过去,耽搁的时间可绝不止短短几个时辰。”
“诶,好吧。”陆秋鸯也晓得其中利害,只能平息心中激动,继续忍痛。
接连两天,程溪被留在秋卉院看陆秋鸯疼得满地打滚后,又缠着她继续索要心法能量。
虽然之前在虚陵界攒了些心法能量,但随着这两天消耗,也不剩多少。
程溪本想提议休息两日,一张传音符贴在紧闭的房门,引起了程溪注意。
“有传音符来了。”
程溪看向躺在地上的陆秋鸯。
“肯定是杨家人找上门来了,我去一趟。”陆秋鸯精神一振,立即坐直身体,掐着法决清理沾会的衣物。
程溪也跟着起身,温声道:“这几日我要积攒心法能量,三日后再过来,到时候见。”
“成。”
陆秋鸯痛快答应。
程溪回到绣楼后,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了,她见窗外阳光明媚,这才想起摆在琴亭露台晒太阳的木头颅。
恰好药典资料也要送去给应长庭,程溪赶到琴亭,应长庭正在准备捣鼓一碗乳白的黏树胶。
“小药可想将这傀儡拼凑齐全?”应长庭目光落在程溪身上,温声问。
“还能凑齐吗?”
程溪眨了下眼,“其它零件都在我这,但没有榫卯结构,又不具特殊牵引,装不起来。”
“粘牢固就行了。”
应长庭的回答简单粗暴。
程溪:“?”
“我以前也是粘着的,但是待在虚陵城久了,那地方阴沉沉的。常年晒不到太阳,那些黏胶自然风化脱落了。”木傀嘴巴张合,通过精神沟通。
程溪:“……”
“虽然我只是个孱弱的傀儡,但帮小娃娃看家护院还是不成问题的,小娃娃要不要考虑考虑?”木傀向程溪打着商量。
“黏合不是由应师决定……”
程溪下意识开口,随后便感觉到两道注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连忙改口:“能黏合就黏合吧,你应该不用吃东西,到时候我找人给你订做一副可以滚动的木轮椅,你想去哪晒太阳都可以。”
“咯吱咯吱咯吱——”
木头颅的张合的嘴巴发出木头摩擦的声音,还伴随着情绪强烈的精神波动:“小娃娃真讨人喜欢呀!”
“上回有个学傀儡的小家伙,一听我没法应敌,只能守家护院,直接将我从高处丢下去了。”
木傀十分唏嘘,“还是小娃娃你好,哪有傀儡需要亲自应敌的呀,不都是晒晒太阳,享受阳光吗?”
程溪:“……”
得亏我没对你抱有期待,奔着进入虚陵界的修士,谁不是满心期待想要获得强大助力啊,结果捞回来一条木咸鱼,搁谁身上这心态不得爆炸。
“余下的肢体放在这里便可,应当五天内能粘粘完工。”应长庭望向少女,语气温和。
“嗯!”
程溪立即把木傀儡剩下的肢体拿出来,又将自己收集的几十份资料放在矮桌上,眉眼间浮现疲倦向应长庭招呼,“我回绣楼休息啦。”
“好。”
应长庭轻声应下。
程溪一走,应长庭脸上如沐春风的温和渐渐散去,只余下满面清冷。
木傀儡也就在程溪面前话多点,面对应长庭,它都是闭着大双眼皮装死。
木头诞生灵智不易,它可不想作死。
一晃两个时辰。
应长庭把乳白的黏胶准备好,随手一挥,傀儡的肢体已经摆出大致人形,他端着黏胶走近。
在用竹毫笔沿着关节缝刷黏胶前,应长庭淡声开口:“你既受她供奉,往后便照看好她。”
“那小娃娃臣下看着也很合心意,大能尽管放心!”木傀小心翼翼地回话。
应长庭刷下黏胶时,盯着方形五官的木头颅,似讽非讽地问,“你觉得木头放久了,就能诞生灵智吗?”
“这当然,臣下就是最好的例子!”
木傀毫不犹豫地回答。
应长庭刷黏胶的动作一顿,淡然评价:“果真是颗木头脑袋。”
木傀总觉得这话不对味,但细想自己又确实是木头成灵,这么说它好像也没错。
陆府东苑这边还算平和。
但其它地方,此刻已经闹腾起来。
第35章 遗忘
陆家迎客厅内。
陆秋鸯看着上首与两侧所坐的元婴强者与金丹修士, 清丽温婉的面容淡然又不失礼数,向众人请安。
“陆家姑娘,我侄儿杨际在陆家也呆了有些日子了。他作为杨家少主,不应一味逃避家族担子, 这些天叨唠陆家了, 且叫他出来吧。”
金丹期的中年男子态度和蔼, 道貌岸然道。
“我不知道前辈在说什么。”
陆秋鸯面露疑惑,仿佛真的感到意外, “自从虚陵界一别, 我一直待在府上, 杨公子不是在杨家吗?”
中年男子神色一沉, 下意识施加境界威压, 却被首座的陆天岁拂去,他淡淡道:“杨道友, 这里是陆家, 你欲如何?”
“小姑娘没出过门, 自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杨际拒从家族安排,叛逃家族,如今我等过来,正是准备将他带回去。”
杨家的一位元婴境供奉淡声道:“杨际到底是杨家血脉,在血脉追踪下, 显示他的踪迹就在陆府。若陆姑娘没见过, 那杨际便是私闯陆府, 为免他走投无路对陆府不利,我看,还是我亲自动手将人带走吧。”
血脉追踪!
这些人早就防着杨际逃亡了, 从杨际获得星脉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将他推进归类为可舍弃者。
血脉追踪,必须是至亲血脉,看来杨际他爹娘也选择放弃他了……
陆秋鸯心底发寒,微抿了下唇,镇定道:“我确实不知杨公子去处,前辈要寻,那便寻吧。”
这里是陆家,她爹就坐在上座,陆秋鸯也不怕这些金丹期与元婴强者对她不利。
东苑如今有应师在,陆秋鸯笃定陆天岁绝不会让杨家的供奉踏入其中。
“陆府千年世家,便是陆家主点头,我也断然不会冒犯,不知能否劳烦陆家主遣侍从搜寻。”
杨家供奉不是傻子,他看向陆天岁,胜券在握地抛出利益,“杨家在西山那边有两处矿脉,如今已经开采殆尽,不知陆家主有没有接手的意愿。”
陆秋鸯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看向陆天岁。西山是陆家一直眼热的一块地,但因杨家咬死不松,两个家族已经拉锯几十年。
区区一个杨际,换西山地盘,就算是陆秋鸯自己也曾心动过一瞬,更别说以家族利益为重的陆天岁。
“两位能做主杨家事宜?”
在陆秋鸯含杂着些许哀求的复杂情绪注视下,陆天岁无视她的目光,淡然看向杨家供奉。
“这是自然,大哥这几年操持杨家越来越力不从心,已经生出退位之意,应该就是这几日。”
杨际的三叔满面春风道,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振奋。
“两位应当知晓应师在陆府上,就居于东苑,若杨家小儿在那里,即便是我,也不可硬闯。”
陆天岁已经开始为杨家两人出谋划策,他目光落在陆秋鸯身上,温声道:“小二,你与应师晚辈交情莫逆,不妨向她打探打探杨家小儿的下落。”
“我根本不知道人在哪!”
陆秋鸯咬牙回答,“小药这些日子一直在应师身边潜修,她又怎会知晓杨际下落!”
在场几人都看出陆秋鸯不愿意配合,杨际他二叔阴阳怪气道:“陆姑娘身为陆家人,这个性子,倒与杨际有几分相像,难怪两人交情不浅。”
杨际什么性子?
在杨家供奉吃人的嘴里,就是一身逆骨,该为家族献身却临阵脱逃的白眼狼。
陆秋鸯死死咬紧后槽牙,低头强忍着想要反驳的话,她绝不可能背叛杨际跟程溪,这不光是失去友谊,就连她自己前途也会尽数葬送。
“小二,这些年来,家族待你不薄,从未厚彼薄此,你可承认?”陆天岁浑厚嗓音不觉染上家主的威严气势,让人不容辩驳。
“你每一样用度,平日享受的待遇,甚至铺子人脉,究竟来自哪里,你仔细想想。”
“今日,你决意要为一个外人,葬送自己吗?”陆天岁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陆秋鸯心脏上,把她那颗隐秘的、渴望父亲维护自己的心灵,砸得稀巴烂。
陆秋鸯眼眶渐渐蓄起泪水。
她到底在奢求什么呢?大家族亲情淡薄,究竟利益她不是很早以前就领教过了吗?
陆天岁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她若继续护着杨际,就等于放弃陆家,包括她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切。
她有反抗的余地吗?
没有。
即便她是陆家主的女儿,可她又弱又没有价值,还摊上一位以利益为重的爹,她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陆秋鸯忽然觉得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