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骄 第134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穿越重生

  十来岁到现在,这十几年间,他做过的唯一的失了理智的不确定事,便是……

  贺汉渚停在了车厢的脚踏之前,转头,眺望了一眼远处那座城的所在的那片夜空。

  他现在十分后悔,后悔前夜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脾气,要和她争执,惹她不快。

  除夕的那夜,她独自开了五个小时的车,从一座城赶到另一座城,来赴和他的约。

  为他到此地步,他夫复何求?事先两个人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

  他没法向她保证明天如何,她也不需要他的负责。

  只是一段随时都可以结束的欢情罢了。

  倘若他足够理智,他当时就该拒绝的。她不是唐小姐那样的欢场女子,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她是苏家的女儿。就这样占有了她,令他有负罪之感。

  但他已经完全地丧失了理智――其实在她这里,倘若他还保有理智这种玩意儿的话,一开始他就不会追求她,靠近她了。

  短短才几个日夜的肌肤相亲,他竟又起了新的贪念,得寸进尺。他相信自己在浴室里听到的她对他妹妹说的那一番话。她此前那种种令他目不暇接的举动和她超凡的勇气,早就已经向他证明,她是如何特立独行的女孩。她的所言便是她的所想。

  他极力忍着,当时才没有出来打断。

  他不满,失落。

  他不想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将来的某天,或许因为叫贺汉渚的男人死掉了,或许因为叫苏雪至的女孩变心了,她将不再属于自己了。她还会喜欢上别的男人,躺在别人的怀里,做着和自己做过的相同的事。这念头令他嫉妒万分,心里像有毒蛇在咬。和她口角把她气跑之后,他忍不住又去将她带了回来。

  他想要去掉那层隔在他和她之间的衣,让他最坚硬的身体和她最幽深的私密,毫无阻碍地真正洽合在一起。他要自己真正地感受她一腔的温度和柔软,彻底地占有她。

  在被她严词拒绝后,他就清醒了。他违背了除夕夜两人在一起时的约定,又干了件完全丧失理智的蠢事。

  他无颜再去面对她,但他没有忘记,她用轻松的口吻问他,难道你现在就会向我求婚吗。

  他想告诉她,他不会。因为他没那个资格。

  但,如果他可以的话,他愿意。

  “呜――”

  火车头的方向,传来了一道鸣笛发出的低沉的气浪之声,音之威严,令脚下的月台也为之微微战栗。

  贺汉渚猝然收回目光,登上了车厢。

  半夜了。白天回到天城的苏雪至依然醒着,毫无睡意。

  表哥在隔壁的房间里早已睡得呼呼作响,隔着墙,隐隐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苏雪至靠在床头,就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注视着手里翻弄着的一枚戒指。

  戒指造型朴素,纯金,简单的圆环,唯一的特殊,背面的内圈,刻了四个细微的篆字,仔细辨认,汉渚谨诺。

  昨天他一大早跑了出去,竟然是定制了这么一只戒指?

  从他匆忙给了自己这样东西下了火车到自己回来的这整整一天,苏雪至的心情,怎一个乱字了得。

  这一刻,夜深人静,她看着东西,回想着刚过去的那个奔波在途的除夕夜,当她如约而至,两人到了最后一步之时,他的退却和他的坦白。

  她对他了解不多,但她知道,他有强大的仇敌,他有向上的野心。他不是普通意义的好人。他身陷漩涡,如他自己所言,栽在了烂泥坑里,阴谋,杀人,他的双手染血。他曾无情地讥嘲她的星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她揭开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实际利益的药厂黑幕。他对人无情,对他自己亦浑不在意,完全不知惜身,就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具灵魂寄存的躯壳。但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位温柔的兄长,一个无条件地愿意为她保守秘密默默保护她的“表舅”。

  就是如此一个充满了矛盾又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男人,让她在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喜欢后,不顾一切,奔向了他。

  那一夜的那刻,她分明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极度渴望,但他竟退缩了,在她完全默许的前提下。

  苏雪至真的是被这个男人的克制和退却给深深地打动了。

  那一刻,他的这个举动给她带来的感情的冲击,远胜他之前对自己的所有关照和表白。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她不需要他负责。

  是真的,她被这个男人打动了,什么都不想,只想和他在一起。

  她一向是个不愿给别人增添压力的人。

  因为知道他对明天惶恐,她希望他能放下对自己的沉重负担感和责任感,和她一起,随缘而聚,纯粹地享受男女之情。

  身处如此一个乱世,又立于漩涡之上,倘若他的明天真的如他所言,他无力掌控,继而注定和她没有结果。譬如,他会如他担忧的那样,意外身死,又譬如,他会不得已地离开她。她想她会很难过的,但她也会做好准备。

  随缘而聚,随缘而散,她以为他也认同的。

  所以,前夜的那场口角和随后的身体冲突,来得实在莫名。

  她没有想到,自己当时那句用来堵住他嘴而问出的随口一话,他竟会耿耿于怀,在一夜过后,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她。

  他留过洋,自然知道送出戒指,对恋情里的男女双方的意味。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突然有了想要向自己求婚的念头?

  她固然是喜欢他的,喜欢得要命。苏雪至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简直不是她自己了,这才会干出深夜开车五小时去赴约的疯狂举动。

  但是太快了,一切实在都太快了。

  在听从了内心的指引,一次次地转头奔向他,和他做了恋人之后,现在,面对他拿出来的指环,她做好了再进一步,将自己全部的身和心,毫无保留,彻底交付给他的准备吗?

  苏雪至看着这枚令她意外至极的指环,在心里问自己。

  早上他看起来应该有重要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天城。等他回了,他会立刻来找自己吗?

  他现在又在哪里,在干什么?

  自己住的这个地方没有电话,万一他要是找自己,联系不便。

  哪天是不是需要去申办,装一门电话?

  她闭目,靠在床头,指尖反复地摩挲着戒指,感受着那四个细微的篆字在戒身留下的笔画凹痕,又试着,慢慢地将指环套进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大小居然差不多。

  她正在心里胡乱地想着,突然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她确定,是有人半夜来了,在敲院落的门!

  是贺汉渚?

  苏雪至一下睁开眼睛,竟紧张万分,心砰砰地跳,慌忙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趿了鞋,胡乱套了件外衣,匆匆忙忙跑出屋,穿过庭院,奔到了门后。

  她伸手,正要开门,借着朦胧的冬月月光,看见手上还套着戒指,忙摘了下来,捏在手心里,定了定神,这才慢慢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

  是丁春山。

  巷口的头处,隐隐有汽车灯光射着,似乎在等他。

  苏雪至的心跳一顿。

  “苏少爷,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是这样的,司令让我转告你,他连夜出发,要去关西,这边暂时回不来,让我和你说一声。”

  丁春山感到上司的这个吩咐反常,有点莫名其妙,但也只能照办。

  他客气地说完,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苏雪至叫住了他:“是要打仗吗?”

  丁春山斟酌了下,说:“差不多吧。事情有点急,司令在京师,刚上火车走了,我也要走了,赶去那边和他汇合。”

  苏雪至的心沉了一下,略略迟疑:“他没有别的话吗?”

  丁春山看了眼苏家少爷裹紧大衣的样子,摇头:“没有。苏少爷你休息吧,不打扰你了。”说完,再次要走。

  “丁处长!”

  他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苏家少爷又叫了自己一声,便再次停步,转头。

  “劳烦你,见到贺司令,帮我带句话,东西我收到了,不会丢掉的。”

  她顿了一下。

  “希望他早日归来,我想听到他亲口对我说明他的意思。”

  丁春山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又看了眼门后月光下的这张看起来洁白而柔和的脸,点头:“没问题,我把苏少爷您的话带到司令面前。”

  苏雪至看着他转身匆匆离去,背影消失在巷口,很快,汽车也开走了,周围重新陷入一片宁静。

  她关了门,摊开掌心,低头看了一会儿那枚在月光下泛着柔和暗芒的金属指环,又捏紧,慢慢走了进去。

第118章 (贺汉渚抵达位于关西口百里...)

  贺汉渚抵达位于关西口百里外的凤凰县。

  潘彪号称的一个师, 大约三千人,是最早来的一拨。潘彪亲自带的队, 和当地县长以及缙绅代表到县城的正门外迎接,还配了个军乐队,阵仗不小,惹得附近进出城门的百姓纷纷驻足。

  此人四十多岁,脸色焦黑,对贺汉渚的态度是毕恭毕敬,先是敬烟, 贺汉渚摆手说不抽, 他便口口声声长官在上,全力配合。

  贺汉渚看了眼军容, 官兵松松垮垮,列队里就有人哈欠连天,剩下的打量自己, 眼神好奇,散漫敷衍。

  潘彪老脸一热,恨丢了自己的脸, 上去,踹了脚前排一个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的士兵,厉声叱骂。士兵急忙憋住,站得笔直。

  潘彪教训完手下,扭脸对着贺汉渚解释道:“这不, 知道特使你要用兵,手下兄弟连日加紧训练, 昨晚练兵太迟,休息不够, 让特使见笑。”

  贺汉渚收回目光,向潘彪颔首笑道:“潘司令辛苦。”

  潘彪命人替特使牵马迎他入城,这时,城门里出来了另一队人马,带队的是蔡忠贵手下的一个参谋和蔡忠贵的弟弟,旅长蔡忠福。

  参谋说路上难行,蔡司令昨夜半夜才赶路抵达县城,十分困倦,今早尚未醒来,自己和旅长一起,代替司令来迎特使,如若不周,请他见谅。

  他口里说着客气话,表情却是一派高深,那个蔡老二干脆连马都没下,不过坐在马背上,冲着贺汉渚抱了抱拳,说了两句场面话。

  蔡忠贵的所在距离凤凰县比潘彪近,却拖到昨晚才到。今早明知特使到了,也不来迎,什么意思,自不用多说。

  潘彪的手下昨晚和蔡忠贵的人为营房起了冲突,要不是潘彪气不过,亲自过去放了几枪压住阵脚,先来的差点被后到的抢走占好的地,摆明了对方瞧不起自己。他心里有气,趁机道:“蔡司令该不是昨晚进了窑子又不给钱,被娘们脱了裤子剩个光腚,出不来吧?”

  这有个典故,据说蔡忠贵早年还没发家之时,曾去窑子嫖娼,完了想溜,被老鸨抓住当街脱裤。传言是真是假不知,反正今非昔比,蔡摇身成了威霸一方的司令,自然没人再敢提这件旧事了。

  潘彪说完,他手下大笑,对面蔡部人人变色,蔡忠福听到兄长被辱,愤然拔枪。

  潘彪冷笑:“怎么,想动刀动枪?蔡老二你算个老几?我还告诉你,要不是看在特使今天要到的面上,昨晚的事我还没完!”

  蔡忠福见参谋朝自己使眼色,勉强压下怒火,恨恨收枪。

  潘彪这才转向骑马在旁冷眼看着的贺汉渚,又变回笑脸,道:“乡下人不懂规矩,让特使见笑了,特使请进城。”说完,一挥手,军乐队又奏起嘹亮军乐,一路呜哩哇啦,在当地百姓的翘首之下,护送大总统特使进了县城。

  贺汉渚的指挥部临时设在县城的府衙,刚下榻,县长等人便邀请宴饮,贺汉渚拒了,这时,前几天和他半路汇合的丁春山带着一个打着绑腿的络腮胡军官进来,说是太平厅冯国邦的部下。

  冯国邦的大部刚刚赶到,和贺汉渚前脚后步。此刻在城外的营房里落脚,他来见特使,为迟到而致歉。

  从川北到凤凰县,行军六七天,也不算很慢。贺汉渚问了句冯国邦,络腮胡再次致歉,说冯国邦现在另有事务缠身,故没法随军前来,请特使见谅。

  贺汉渚问详情,见对方含糊其辞,似乎不愿多说,便没追问,等人走了,叫丁春山去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