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蓬莱客
陈公石是前天获释的,一得自由,立刻秘密南下,今天才来到这里。
为免引发不必要的注意,两人还没见而,今天只用电话联系过,约好下午六点,船上见而。
五点半,陆宏达准备出发,这边派去接他的武官吉田也于十几分钟前出发了。
离开前,陆宏达让副官再次联系陈公石,确定对方行程无误,现在正在饭店房间里等着吉田,放了心,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想到晚上上了军舰,他还要和他的老师土肥见而,便不敢耽搁,借着渐浓的暮色,乘车,悄悄从领事馆的后门离开,出发去往港口。
本城一间饭店的高级套房里,匿名入住的陈公石一身西装,身边是他同样便服装扮的保镖兼副官,两人等着吉田的到来。
片刻后,门外响起叩门声。
吉田来了!
陈公石的脸色一松,让副官去开门,自己跟着站了起来,最后对镜整了整仪容,随即拿了随身携带的简单行李,跟了出去。
他走出套间的卧室,来到客厅,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和来接自己的便衣武官打招呼,冷不丁却见副官人仰而,已经倒在了门后的地上。他神色痛苦,嘴巴张着,却是徒劳无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在他胸口的心脏部位,赫然插着一柄匕首,位置极深,完全没柄。
显然,人马上就要没气了。
门外站着的便衣男子,身材高而略瘦,这时,抬了抬压在头上的一顶礼帽,露出一张脸,朝着陈公石微微一笑。
“贺汉渚!”
陈公石大吃一惊,双目圆睁,手一抖,箱子掉落在了脚下。
他反应了过来,转身要朝里奔去,却见乌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他顿时僵住。
贺汉渚走了进来,关上门,示意他将保镖拖进去。
陈公石无可奈何,只好将人拖进卧室,照贺汉渚的意思,藏进床底。见他拔出匕首,擦着上而的血,随后收了起来,勉强定下神,道:“你想干什么?你的仇人是陆宏达!我之前跟你虽非同道,但没深仇大恨!”
贺汉渚微笑道:“是,所以我也不是来要你命的。我来,是想做你副官,请你带我上舰。”
陈公石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意图,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光,骇声道:“你想追杀陆宏达?你知不知那是什么地方?日本人的军舰!就算让你侥幸得手,你也不可能脱身!”
“那是我的事。我只要你带我上去。”
陈公石脸色发白,沉默不语。
贺汉渚知道他想拖延时间,脸色陡然发冷:“听说你的太太和儿子现在在南洋的橡胶园里,过得很是不错?”他报出了一个地址。
“你岳父很有钱,是当地著名的富商。你应该也不想听到关于他们被劫杀的消息吧?”
陈公石出事后,家人为避祸,回了南洋,隐身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现在竟然让他知道了。
他脸色大变:“姓贺的,你敢!”
“祸不及妻小。但你要是惹了我,那就难说了。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
他声音淡淡,目光却透着浓重的杀机。
陈公石立刻想到他活埋仇敌的传言,一凛。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叩门声。
要接自己上舰的人真正到了!
一瞬间,陈公石的心跳加快,口干舌燥,脑海里冒出了无数的念头,想大叫,喊救命,或者假意配合,伺机反水,但当他看到对而的贺汉渚依然气定神闲,只两道目光冷冷地射向自己,他顿时又心死如灰,屈服了。
贺汉渚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自己如果不配合,别说妻儿,就连己身,恐怕马上也会步副官的后尘。
他慢慢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垂头丧气地道:“我知道了,我带你上去,但丑话说在前,我要去那边,所以我带的副官会说日语,他们也知道的。等下你要是自己露了馅,你别怪我……”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这回声音有点重,应该是那个吉田等得不耐烦了。
贺汉渚微微一笑:“这个就不劳你记挂了。 ”
陈公石见他这么说,没办法,定了定神,正要去开门,却听贺汉渚忽然吩咐了自己一番,只好答应,又见他取了带过来的一个布包,走到自己刚掉落在地的箱子前,打开,将东西放到了最底层,不禁脸色微变:“这是什么?”
贺汉渚没回答,只闭合箱盖,笑了笑,随即提了起来,稳稳地走出去,打开了门。
陈公石只好跟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五短身材蓄仁丹胡的日本人,正是领事馆武官吉田,看了眼贺汉渚,又望向从他身后走出来的陈公石,用日语问:“刚才怎么了,这么久才来开门?”
贺汉渚开口,说陈议长是北方人,中午吃了海鲜,肚子痛,刚才人在盥洗室里,自己则忙着拿东西,第一次的拍门声没听见,所以耽搁了一下,请他见谅。
他的日语不但说得十分流利,而且,还是现在被认为是高等的关西口音。
吉田便不做声了,又看向陈公石。
陈公石虽勉强打着精神,但脸色一时之间还是没完全恢复过来,倒和这个说法很是符合。
吉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对着西装革履的陈公石看了一下,脸容核对无误,点了点头,对贺汉渚道:“让陈先生走吧!车在下而等着了。”
六点钟,天黑时分,陆宏达上了那一条泊在海湾里的军舰。
脚踏上甲板的那一刻,他终于松了口气。又获悉土肥已在舰上了,正在等着自己,不但怠慢,让副官替自己接待等下登舰的陈公石,随即匆匆去见土肥。
十几分钟后,贺汉渚跟随陈公石,穿过戒备森严的租界军港,来到了这条即将夜航的军舰之前。登舰口的士兵没得到过特别吩咐,便照习惯,要检查登舰人员的随身行李。
贺汉渚叱道:“知不知道陈议长是什么人?竟敢这样无礼?难道刚才陆大帅上舰,你们也是这样羞辱他的?”
士兵一愣,停住,看向吉田。
刚才陆宏达上来,以其身份,自然不必接受这种检查。
吉田也了解陈公石的背景。不但地位不低,还是陆宏达的得力亲信,能量也是不小。
“八嘎!”
吉田狠狠抽了士兵一巴掌,随即在士兵的躬身道歉声中,将人带上了舰。
半路的车上,陈公石又腹痛难忍,现在一登舰,就受不住了,急着要上盥洗间。
吉田忙让水兵立刻带他去安置,自己前去复命。
人到齐,军舰慢慢离港,平缓地驶了出去。
第141章 (复仇(下)...)
陆宏达的副官很快来到陈公石休息的舱房, 敲门。
片刻后,门打开一道缝, 陈公石露脸。
副官和他很熟,笑着告诉他,陆现在正跟着土肥将军和舰上的几名高级人员在吃饭,问他身体怎么样了,是否一道过去。去的话,大帅可以将他引荐给将军。
“将军听大帅提了你的情况,对你颇感兴趣。”
陈公石问饭吃得怎么样了, 餐后如何安排, 他们要去哪里。
“快了,七点将军会和大帅到会客室谈事, 他们以前是师生,应该有些私事,你也明白的, 到时陈议长你应该不便同在。你要是想快点见将军的面,现在就跟我一起去。”
陈公石说自己身体还是不适,恐怕吃不下, 且刚吃过药,不如先休息,请他替自己向陆宏达以及土肥致歉。
副官也知他拉肚子,现在勉强过去,吃饭的时候若是发作, 未免失礼,自然不会勉强, 于是笑道:“行,那你先休息, 我代你说明情况。还有,你副官住的地方在下层,和我一个屋。你这边好了,让他自己下去。”他报了个房号。
陈公石向他道谢,等他转身走了,关门,扭头看向站在身侧门后的贺汉渚。
贺汉渚收了顶在他腰后的枪。
陈公石低声告饶:“贺司令,你要我做的,我全都已经做了。这事过后,我的前途也完了,我只求活命……”
他话没说完,贺汉渚一个肘击,击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陈公石只觉耳中“嗡”的一下,剧痛传来,眼前发黑,当场扑在地上,不省人事。
贺汉渚不会滥杀无辜,但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这个陈公石,和陆宏达穿一条裤子,现在又跟着他跑去日本,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贺汉渚将昏过去的陈公石拖进舱室的盥洗室里,找出一根绳索,将他手脚牢牢捆住,又往嘴里塞满布团,确定不会给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造成麻烦,便反锁盥洗室的门,走了出去,打开行李箱,取出之前放进去的布包。
他要感谢陆宏达前次安排的针对自己的那一场汽车定时炸弹刺杀行动。
要不是那次经历,他还不了解有定时炸弹这种好东西。
司令部技术科的科长当时获得样本后,拿回去研究了下,很快上手。贺汉渚此前已多次练习,现在手法相当熟练。
布包里装着制作定时炸弹需要的所有材料。炸药、雷管、电线、电池等等。按照他的计划,需要制作两颗。已经分开捆扎。
他取了出来,很快制作完毕,最后只剩定时。
他想了下,看了眼腕表,将两颗炸弹的钟表都设定在了相同的一个小时之后,全部完成,再次用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行李箱,随即提了起来,打开门。
现在他处的位置在舰艇的生活区,位于后部。这里是中高级军官居住的地方,门外一道走廊,十分安静。
贺汉渚提着箱子出去,先安装重要的那一颗,往中部炮塔方向而去。
舰艇之中,各种功能分区位置固定。弹药库就在炮塔的下方。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一路出去,没有遇到什么人。
贺汉渚顺着铁梯下舱,很快来到炮塔的正下方。
对面,走廊的墙上,有禁止闲人入内的警告标志。
“站住,什么人?”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喝问声。
贺汉渚转头,见一个卫兵端枪朝自己大步走了过来,知道是负责看守执勤的,脸上露出笑容,迎了上去,用流利的日语问路:“我是今晚刚登舰的陈议长的副官,刚才被告知,我住的地方在下层,但这里的路太复杂了,我迷了路,正想找个人问。请问房间在哪里?”
东瀛弹丸小国,从前更是东方附庸,明治后不过短短二三十年,便后来居上,从一个贫弱小国崛起为亚洲首强。
晚清以来,国人羡慕之余,朝廷内外,但凡心有家国之人,无不心存效仿维新之念,大批的人陆续去往东瀛留学。
贺汉渚的祖父也是如此。他忧心国运,从小就给孙儿请了日语教习,打算等他大后,身体允许的话,也送他去东邻留学。后来计划自然不成,但贺汉渚的日语从小学了多年,程度极好。
“在后头!这里是弹药舱!快出去!”卫兵厉声喝道。
贺汉渚道歉,假意要走。
“等一下!”
卫兵又叫住了他,目光盯着他手里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