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陵渡
席言晚笑了笑，“我上次去看，也是三年前。”
那时候她经营的基金会刚刚步入正轨，因为担心很多钱不能落到实处，所以经常临时突击检查，将人员一次次筛选直到拥有今天的规模。
其实，车子上的六个人里，除了席言晚，其他人都是第一次亲自来希望小学看学生，因此，不光阿酒期待，他们对未来三天的旅程，同样也期待。
半个小时后，大巴车停下了，车外，已经有学校的老师和系着红领巾的学生们排队等着了。
其中，曾经来京市和阿酒一块抓娃娃的大陶、欣欣站在了最前头，他俩的位置和去没去京市倒没关系，关键两个人学习好，小小年纪又有主见，因而，欣欣被班主任认命为班长，大陶被班主任任命为副班长。
季霖川坐在前排，他第一个下车，等他下去了，席言晚和任湘也跟着下车，再后面，阿酒和季祈西，沈书澈。
本来，前面三个人下车时，场面都很正常，几个老师分别上来个他们笑着寒暄，握手，学生们就乖乖地等在老师后面，
直到——
阿酒下车。
大陶一看见阿酒下车，顿时一跳三尺高，扯着嗓子喊，“一、二、三！”
下一刻，山呼海啸似的声音在顷刻间响彻四周，一声声疯狂震着大家的耳膜，“阿酒姐姐，我们爱你！谢谢你！！！”
稚嫩的童声，朝气的呐喊，让树梢上的叶子都晃了晃。
阿酒下车的脚步一顿，看着几十个小孩子们的纯真笑脸，心里突然毫无缘由地酸酸涩涩，很突兀，很奇怪，让她有些新奇。
不等阿酒回答，大陶继续扯着嗓子喊，“阿酒姐姐，你爱我们吗？！”
阿酒眉眼一弯，笑容灿烂，两手像学生们一样比在嘴前充当喇叭，“你们认真学习，天天向上我就爱你们！”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学生们忙去对比谁才是最认真学习，天天向上的人
在阿酒和学生们的打岔下，原本正经严肃的氛围也荡然无存，老师看了眼大陶后，索性让他组织学生去帮忙搬那些不重，体积也小的东西。
老师话刚说完，阿酒就看见几个学生上前搬了东西回头就准备跑，见状，阿酒忙一把拉住他们后衣领，佯装生气，“你们跑那么快干嘛？一旦跑太快摔了东西呢？我和你们说，谁如果摔了东西就不给谁礼物了！”
几个有些跳脱的学生，顿时乖乖了，他们走一步看三步，生怕把手里的东西磕着碰着导致他们拿不到礼物。
方老师抿唇一笑，“上次有人带来了一批东西，让他们跑慢点别摔着，可能平时自己摔惯了，他们也不怕，现在一听说不能拿礼物，你瞧他们一个个乖得不行。”
阿酒和方老师很熟，经常在微信里聊天，方老师的微博昵称叫太阳花，曾经在微博上帮阿酒澄清阿酒和欣欣来信的前后缘由。
听了方老师的话，阿酒不解地歪了下头，“他们摔肯定也会带着礼物摔啊，你们直接让他们不摔礼物，他们不就不摔了？”
“不一样。”方老师笑了笑，“有时候，一些穷人家的小孩儿心思要敏感些，我们怕太强调礼物的重要，会让他们自卑。”当然，只是一小部分，肯定不是全部孩子，不过，她作为老师难免想照顾到所有人。
阿酒琢磨了一下，继续问，“但不强调礼物的重要，他们能珍惜得到的礼物吗？”
在阿酒心里，那些艰难得到的东西往往比轻松得到的东西更让人重视，问完，她又摆摆手，“再说了，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大山里，外面的很多东西比那些礼物漂亮多了，他们现在就自卑，太早了。”
方老师：……
其他老师：……
放在其他人身上，大概率会安慰学生们说不用自卑，他们也很棒，结果轮到阿酒，直接来了一句：他们现在就自卑，太早了。
一个黑瘦黑瘦的男生，抱着怀里的箱子，紧紧抿住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卑，明明家里很困难，可是，在别人询问要不要资助时，他突然觉得很丢人，拦着爸妈不答应。
后来，看着爸妈辛辛苦苦在地里劳作，自己不舍得花钱却努力不让他苦着，他又觉得从前不要资助的做法不对。
在黑瘦男生陷入自己世界的时候，搬东西的大陶很赞同地点头，“阿酒姐姐说的对，外面的文具、衣服都可漂亮了，上次去爬长城，我看见好多小孩子带着满满一包零食呢，我们现在就自卑，确实有点早，我们还没出大山呢。”
有几个年龄小的孩子不懂，忙问，“什么叫自卑啊？”
欣欣想了想，“自卑大概就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
“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就算自卑啊？”一些小孩子挠挠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自卑？”
大陶不确定道：“等我们走出大山去了京市才能自卑吧？”
一个小孩子举手，“可我们上次不是去京市旅游了吗？那我能自卑吗？”
“当然不能。”阿酒帮着大陶回答，“你们又不是靠自己学习走出大山去的京市，明明是花了我的钱去的京市，等你们什么时候靠着自己学习走出大山，才有资格自卑吧。”
阿酒这么一说，让不少孩子都顿悟了，原来，他们现在自卑不仅太早而且也没资格啊！
小孩子的问题确实多，问完一个问第二个，“那自卑有什么好处吗？”
不怪他们理解不了，在他们眼里，现在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平房土院子旱厕，生活水平看不出差别，因此，他们也很难生出攀比心理，不攀比就杜绝了自卑。
“那好处可大了。”阿酒一说到这个问题，顿时眉开眼笑，非常肯定道：“我从前就处处比不上别人，特别自卑，你们看，我现在多么优秀！等你们有资格自卑了，你们离现在优秀的我也不远了！！”
学生们：哇！！！
很快，几个学生就凑一块讨论了，隐隐约约中，老师们听见他们说出了以下对话。
“我们必须早点走出大山，早点去京市，然后我们就能像阿酒姐姐那么优秀了！”
“不对不对，我们应该先自卑，自卑完才能像阿酒姐姐那么优秀！”
“我希望未来能像阿酒姐姐那样捐好多学校，我想给我家门前铺学校外面那样的路。”
“我们快抓紧学习吧，难怪阿酒姐姐说现在自卑太早，我刚刚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们里面最大的小学剩一个月，最小的小学剩五六年，再有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我们最少要六年后考上京市的大学才有资格自卑呢。”
“哇！好久！我都没想过高中。”
“太久了！为什么要那么久呢？！”
黑瘦男生茫然地听着同学们的讨论，原来，现在的他，根本不配自卑？他必须等到六年后才能自卑？
老师们面面相觑，他们真没想到有一天能看见班上的孩子们在讨论为什么要好久才能自卑这个话题。
一群人后面，任湘拿胳膊碰了碰席言晚，小声说，“我发现阿酒特别擅长开导小孩子，上次在《宝宝来啦》里也是。”
席言晚看着前面和小孩子说说笑笑，完全融入其中的阿酒，笑了笑。
阿酒不像他们，时常用大人的思维去想小孩子们的行为，帮小孩子们做决定，可是，阿酒又不像一些孩子会言行无忌，可能就是因为那样，所以阿酒才会被小孩子们喜欢吧。
一行人花了快半个小时，将阿酒他们带来的礼物全搬到了学校，老师考虑到临近中午，索性招呼大家去食堂吃饭，等吃完饭再统一分发礼物。
“从前，孩子们都从家里带饭菜来，夏天吃凉的，冬天的话，学校生炉子，那种装饭菜的铝制饭盒搁在铁炉子周围保温。”方老师一边带他们去食堂，一边解释，“现在建了新食堂，学生们一个月交一些钱就能在食堂吃饭了。”
方老师一说到食堂，心里就特别感激阿酒，毕竟，食堂和校舍的建成，不止方便了学生们也方便了他们这些老师。
沈书澈看了眼面前干净亮堂的食堂和戴着口罩的打饭阿姨们，出声问：“学生家长会不会觉得菜价贵，宁愿让学生自己带饭？”哪怕一两块钱一个菜，一个月下来也几十块了。
“不会。”方老师摇摇头，“食堂依照赶集时候稍低一些的价钱从家长手里收蔬菜，中午食堂统一两样菜，价格不贵，一些家长前期不接受，后期也接受了。”
方老师本来想带阿酒他们去单独隔出来的一间小屋子围着圆桌吃，不过，阿酒几个人都认为吃堂食挺好，因此，一个个都跑去窗口排队了。
堂食前面确实像方老师说的一样只有两样菜，他们今天碰到了炖土豆块和西红柿鸡蛋，据方老师说，土豆用的是去年的土豆，沉淀一些时间的土豆要比今年刚挖出来的土豆软糯香甜。
阿酒俏生生站在堂食窗口，脆声道：“阿姨，帮我大师兄多打一勺菜，我给他付钱！”
后面排队的季霖川：……
食堂阿姨也是学生家长来兼职，家里得到过阿酒的资助，因此，她一见阿酒就有些激动，也没听清阿酒具体说什么，光听见多打菜了。
于是——
其他人就看见阿姨手稳稳地给阿酒打完一勺土豆和一勺西红柿鸡蛋后，又额外加了两勺！
这还不够，阿姨还把一个干净的不锈钢小盆拿了出来，往里盛了满满一小盆西红柿鸡蛋！！
而后，在阿酒惊讶的目光下，阿姨把一小盆西红柿鸡蛋递出来，“拿回去拌饭吃，特别好吃，我请客！”
其他人：？？？
阿酒伸手将那一小盆看上去就有食欲的西红柿鸡蛋接了过来，再回身时，一手一个托盘，一手一个小盆，单从用餐工具的数量上就直接秒杀食堂所有人了。
季祈西等人沾了阿酒的光，也被阿姨打了满满一餐盘的菜，中午，几个人意料之中地吃撑了。
下午，老师们将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分给学生们，单单剩下一箱子标注着实验的东西。
学生们新奇地围着箱子，“里面装的什么呀？”
“玩具。”季祈西将箱子捧到教室里，“老师不是说了，下午两节课让我们来给你们上课吗？我和阿酒负责教你们做玩具。”
虽然季霖川他们也有东西要教给学生们，但他们听季祈西说准备做玩具，也暂停了教学工作，围着季祈西看他拆箱子。
很快，箱子里的零件被季祈西一个个拿出来。
激光雕刻出飞机组件的木板，太阳能电池板、齿轮、双面胶等，季祈西挑出了一组，他和阿酒分工合作，熟练地将木板上的飞机木件拆了下来，再组装成小型飞机。
阿酒对飞机比在场任何人都熟悉，期间，她一边组装一边和学生们解释那些组件都叫什么，学生们第一次看，一个个都稀奇极了。
“行了，装完了，太阳能电池板必须在强烈的阳光下晒。”季祈西将刚组装出来的小飞机递给一直蹲守在旁边的大陶，“你先带它去外面充电，把电磁板那面在太阳下晒就行，等充完电，你们就能带他上天了。”
学生们眼睛瞬间发亮，叽叽喳喳地问，“真的能上天吗？像天上平时的飞机飞那么高？”
季祈西神色坦然，“能啊，你们能充到那么多的电就行，飞不到只能说明你们充的电不够。”
“耶！去充电！”
“哥，我也想去！”
“你一个女孩子去干嘛，开飞机那是男孩子的事情！”
“哎？”阿酒一把揪住推搡妹妹的男生，低头看着他，“你刚刚说开飞机是男孩子的事情？女孩子不能开飞机？”
男生被阿酒一看，有些害怕，但依然梗着脖子说：“电视、电视里都是男人开飞机嘛，我爸妈也说了女孩子比不上男孩子聪明！”
“你胡说！”欣欣跳出来，小脸严肃，“我上次期中考试年级第一，你哪里比我聪明了？而且，阿酒姐姐也开过飞机。”
阿酒摸着下巴，“说来，我在飞行学院里的一个同学，也说过开飞机是男人的事。”
男生本来被欣欣质问地哑口无言，听见有人和他想法一样，忙骄傲地挺着胸脯。
不等他骄傲完，阿酒慢悠悠地继续补充道，“然后他就被教官罚跑了二十圈，又做了200个蛙跳，还差点被赶出精英班，罪名，动摇军心。”
男生刚挺着的胸脯，猛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了。
阿酒松开她握着男生衣领的手，看向妹妹，本来想鼓励一下小孩子，偏偏翻不出一句那种一听就能明白的话。
思来想去，阿酒将她拍摄《搏击长空》里的一句台词翻了出来，故作高深道：“你要记住，不要让别人用性别去定义你的未来。”
“对，通俗点来讲，你就把他们说的话当成放——”季祈西正在调试零件，他听见阿酒的话后，下意识出声附和，刚附和到一半，惊觉不对，一抬头果然对上了阿酒充满求知欲的杏眸。
季祈西：……
他当即一收嘴，面带微笑，“放……炮仗，对，你就把他们说的话当成放炮仗。”
阿酒：？
学生们：？？
放炮仗好像是挺通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