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高大威严的洛阳矗立在阳光下,佛塔上的金铎声随着风,悠悠穿过裴纪安身边。僮仆从前面折返,问:“郎君,您在看什么?”
裴纪安自嘲地笑,是啊,他在看什么呢?他竟然还期待看到她吗?她不会来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是,终究心有幻想?。
裴纪安摇头,策马追上前方的队伍。身后城池巍峨,他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来。
前路漫浩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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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得?了一对?新宠后,心情明显变好。她脸上的笑容变多?了,眼神湛亮,容光焕发,虽然年龄已高,但她如二八少女一样,再次焕发生机。
李朝歌私底下都暗暗感叹,果然,情爱才是最好的补品。女皇焕发第二春,整日情绪高涨,张燕昌在她耳边撒娇说?东都太?热了,女皇当即拍板,今年去?行宫避暑。
避暑不是小事,女皇带着新欢去?行宫,总不能?不带伺候的人,这些女官、太?监也需要人手伺候,林林总总越带越多?。而且女皇避暑两?三个月,朝廷不能?不运行,办事机僚同样要跟着搬去?行宫。
毫不意外,路上安保的事又归李朝歌负责。李朝歌一边在心里骂多?事的张燕昌,一边带着镇妖司的人加班加点?,一遍遍确定沿路安全。等女皇和二张兄弟高高兴兴抵达行宫,李朝歌和镇妖司都要累瘫了。
顾明恪也跟着搬到行宫。行宫不比东都,地方有限,李朝歌下榻的宫殿比公主府小了好几倍。公主府的侍女们忙里忙外,安置行李,李朝歌坐在窗前纳凉,她轻轻啜了口茶,发现自己的寝具和顾明恪的放在了一处。
李朝歌眼睛都瞪大了,眼睛不停地往那个方向瞄,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表情。她的眼神实在太?明显了,顾明恪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说?:“行宫地方有限,床榻不如公主府舒适,你忍忍吧。”
问题是床榻吗?李朝歌以前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让她睡木板都没问题,但是……
顾明恪的枕头被子为什么放在同一张床上?那张床本来就不宽敞,两?副寝具一放,几乎边挨着边。
李朝歌不知道顾明恪是没注意到还是不在意,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倒把李朝歌噎得?说?不出话来。李朝歌有心让侍女把东西搬走,但是周围人来人往,好些是外面的宫人。李朝歌和顾明恪分床睡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被人听去?也有些麻烦,李朝歌没法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女将锦被并排放好,还贴心地拍了拍。
李朝歌绝望地闭住眼,不敢想?象今天晚上是什么场景。自从那天她和侍女对?话被顾明恪听到后,她就一直在尴尬致死的边缘。
一个黄衣宫人快步走进?来,对?李朝歌和顾明恪行礼:“盛元公主,驸马,今晚酉时女皇设宴,请公主和驸马准时出席。”
李朝歌点?头,示意他们知道了。行宫不必讲究宵禁,又没有京城那么多?条条框框,向来是达官贵人最喜欢的玩乐场所?。李朝歌已经能?想?象到,这两?个月该是何等醉生梦死,夜夜笙歌了。
以前宫里一直有出京避暑的习惯,但是前些年高宗身体不好,没法离京,去?年又动荡不断,直到今年夏天才真正安稳下来。生活一稳定下来,宫廷就又兴起?享乐了。
李朝歌在宫殿里等到日暮,然后换了衣服,和顾明恪一起?去?参宴。李朝歌和顾明恪都是第一次来这处行宫,路上,引路宫女兴冲冲地介绍道:“公主,驸马,这是花园,这是湖泊,但对?面是女皇的宫殿,湖里不准嬉戏。公主和驸马要是想?纳凉,可以去?更远一些,后山上有天然泉眼,还有好大一片草场,公主驸马玩累了,还可以去?草场上骑马射箭。”
李朝歌点?点?头,但她知道她是不会去?的。宫殿里有顾明恪在,根本不必担心闷热。
李朝歌和顾明恪踩着点?到。他们去?时,宴会厅已经有人玩开了。张燕昌和武元庆正在玩双陆,女皇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女官亲手给他们摇骰子,李常乐在旁边记筹码。周围围着许多?人,起?哄声不断。
李朝歌和顾明恪一进?去?,热烈的气氛就顿了顿。众人纷纷给他们行礼,李朝歌也不是这种没眼力的人,她伸手阻了阻,说?:“今日是家宴,不必客气。你们继续玩。”
李朝歌虽然这样说?,但棋局还是很快散了。众人各自落座,李朝歌和顾明恪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坐下,李朝歌整理好裙摆,凑过来低声和顾明恪说?:“我们俩像不像抓赌的,一进?来局子就散了。”
李朝歌说?完,自己拍了下手掌:“别说?,镇妖司和大理寺还真有这个职能?。”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哪里,顾明恪突然笑的不可自抑。他单手撑着眉心,胸腔轻轻振动,笑了许久都没有平息。
李朝歌默默看着他笑,颇有些莫名其妙:“很好笑吗?”
顾明恪对?她摆摆手,依然笑的说?不出话来。李朝歌倒了杯茶,放到他手心:“你差不多?行了。”
他们这里的动静早就引发旁人注意。张彦之看了一会,笑着问:“盛元公主和驸马说?了什么,二位为何这样开怀?”
李朝歌同样很迷惑,她很不爽地哼了一声,说?:“不知道,他可能?比较喜欢抓赌吧。”
顾明恪本来都忍住了,听到这里又没掌住笑了。李朝歌都恼了:“你有完没完?”
顾明恪伸手覆住李朝歌手背,深吸气,勉强忍住:“没事,只?是觉得?公主刚才的形容……很可爱。”
李朝歌冷冷看着他,完全理解不了他的笑点?。旁边一个女官接道:“盛元公主和驸马感情真好,奴家在宫廷侍奉这么久,从没见过顾寺卿笑。没想?到,私底下寺卿和公主这样随和。”
女官的话说?完,寥寥响起?几声应和,其余人都不说?话。李常乐一到这种场合就要和武元庆坐在一起?,她瞥了眼自己身边的人,实在连个笑脸都欠奉。徐氏欣羡地看着李朝歌,她和武元孝是盲婚哑嫁,夫妻如宾客,连温情都不曾有过,自然没法想?象李朝歌和顾明恪这种随便一句话就能?笑许久的感情。张彦之本是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和李朝歌搭话,但是说?完后,他的心情反而不好了。
张彦之暗暗打?量顾明恪,旁人都说?他像盛元公主的驸马,张彦之之前没见过顾明恪,听人说?多?了,便觉得?自己应当不比她的驸马差。但是今日一看,他顿生惭秽。
有这样的正牌驸马在,难怪那日见面,她一眼都没有多?看他。
张燕昌最是黏兄长?,他早就发现兄长?的注意力频频往另一个方向移了,现在亲眼看着兄长?对?一个女子搭话,他心里不爽,立刻嚷嚷道:“圣上怎么还不来,我都饿了。”
张燕昌一说?话,宫殿里的注意力立刻汇聚在他身上。李朝歌见怪不怪,张燕昌少年脾性,总是咋咋呼呼的,偏偏女皇喜欢。
虽然以李朝歌的审美,她觉得?张彦之要更好看一点?,但女皇明显偏爱张燕昌。反正也不是送给她的男人,李朝歌无所?谓,女皇爱宠谁宠谁。
女皇听到女官传话,哈哈大笑,很快来到宴客厅,吩咐开宴。舞台上丝竹阵阵,张燕昌和武家兄弟不断闹腾,李朝歌这一顿饭吃的非常忍耐。
李朝歌忍无可忍,低低抱怨:“真吵。”
顾明恪借着给她倒酒的动作,遮住她的口型:“你小心点?,不要被人听去?。”
李朝歌抿着唇,眼睛中满是凶光。她被人吵得?没胃口,没一会就放下筷子。这时候曲子更换,霓裳飘飘的宫女下去?,换了一队身着白色鹤衣的男子上来。
李朝歌缓慢吹茶,百无聊赖地等着,就当陪女皇尽兴。鼓声响起?,男子们开始跳舞,李朝歌低头饮了口茶,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唐兴歌舞,不论男女老?少都能?歌善舞,没点?诗词歌赋、乐器才艺傍身都不好意思出门参宴。所?以,宴会上有男子助兴很正常。
李朝歌毫无准备抬头,恰好看到那群男人脱下外面的白鹤羽衣,露出里面轻薄的内衬,开始柔柔媚媚地扭动。李朝歌一口茶呛住,赶紧偏头咳嗽。
顾明恪也觉得?有伤风化,他借着给李朝歌拍背的动作转身,避开那些脏眼睛的表演。女皇正看得?兴起?,突然听到李朝歌咳嗽,疑惑问:“朝歌,怎么了?”
李朝歌是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种项目。她好容易顺了气,说?:“刚才喝茶喝太?急了,圣上恕罪。”
她虽然这样说?,但眼睛还是刻意地避开宫殿中央的舞蹈。一个女官见状,笑道:“盛元公主和驸马成婚已经两?年了,怎么看到男人的身体还这样羞涩?”
李朝歌顿住,她就没见过不穿衣服的男人,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在场其他人听到动静,也好奇地看过来。女官看到李朝歌的神情,捂唇笑道:“盛元公主看起?来很是放不开,就像没什么经历一样。”
顾明恪暗暗皱眉,正待说?什么,就听到李朝歌说?:“也不是,只?是不习惯看驸马之外的男人。”
顾明恪手指顿住,一下子没法反应。众人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女官笑道:“哎,顾寺卿是不是脸红了?”
李朝歌说?完那句话自己就尴尬的不行,她都不敢回头看顾明恪的脸色。突然听到众人说?顾明恪脸红了,李朝歌回头,惊诧地看着他。
真的假的,顾明恪竟然会脸红?
顾明恪脸极白,稍微染上点?绯意就显得?很明显。顾明恪接触到李朝歌的视线,一路红到耳尖。周围到处都是看好戏的笑声,李朝歌自己也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连忙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大人私底下很正经的。”
李朝歌说?完,觉得?有些歧义,专程补充:“我并非掩饰,他是真正经,不是假正经……”
越描越黑,顾明恪面无表情地从碟子里挑了块栗子糕,直接塞到李朝歌嘴里。
李朝歌猝不及防被塞了口糕点?,剩下的解释没能?说?出口。满堂见状哄笑,女官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说?:“我们明白了,顾寺卿和公主私下相处是情趣。顾寺卿嫌公主话多?,这是不让我们听了呢。”
李朝歌觉得?自己很冤枉,默默把嘴里的糕点?吃掉。她刚吃完,都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被顾明恪又塞了一块。
他是真的很害怕李朝歌继续说?。
李朝歌嘴里含着一块糕点?,瞪大眼睛看顾明恪。他疯了吗?
顾明恪同样觉得?李朝歌疯了,他静静瞥了她一眼,用嘴型道:“多?吃东西,少说?话。”
第133章 下棋
李朝歌艰难地?把第二块栗子糕吃完, 她见顾明恪又要动手的?样子,立马按住他的?手。
李朝歌瞪大眼睛,—?边噎得慌, —?边艰难说话:“别喂了, 我?又没说你。”
“我?知道。”顾明恪轻叹,“我?本来要拿水。”
顾明恪拂袖倒了茶,端到她嘴边,小心喂她喝:“慢点吃, 又没人和你抢。小心。”
李朝歌就着他的?手喝了—?口?, 嗓子里的?干涸总算顺下?去了。李朝歌喝水间隙, 还在骂他:“还不是怪你?”
顾明恪点头,行, 怪他。他是真的?怕了李朝歌, 他生怕自己—?不注意, 她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也亏顾明恪手快, 要是换成其他人, 莫说往李朝歌嘴里塞东西,恐怕手刚刚靠近她,就被她反射性打骨折了。他们这里—?个喂—?个喝,张彦之坐在女皇身边,借着灯光掩饰,远远看着他们。
张彦之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仿佛飘在云里, 茫茫然着不到力。他悄悄观察了李朝歌—?晚上,他注意到她吃东西很谨慎,从?来不动别人碰过的?菜。即便是宫女无意靠近,她也会暗暗躲开。可是刚才顾明恪往她嘴里塞东西, 她都没有犹豫,就咬下?去了。
包括顾明恪给她喂水,两人的?动作再自然不过,平淡中自有—?种无言的?信任。这种信任,远非其他人能及。
无论对?于李朝歌,还是对?于顾明恪。
张彦之默默垂下?眼睛,和旁边喧嚣热闹的?弟弟形成鲜明对?比。众人都围着张燕昌说话,张燕昌放声大笑,眼波流转间,无声瞥了兄长—?眼。
饭吃的?差不多了,但是来参加宴会的?,似乎没多少人是冲着吃饭来的?。没—?会,众人就开始玩乐,张燕昌拿起琵琶,亲自下?场跳舞助兴。众人兴致高,张罗着要设棋桌赌局。
李朝歌蠢蠢欲走,她刚想动,就被人叫住:“盛元公主,您和驸马在东都总是忙,如今好不容易出来,怎么还—?本正经的??盛元公主进来后还没坐过庄吧,盛元公主,您来—?局吧。”
女官将棋子收拾出来,让给李朝歌。李朝歌有些犹豫,回?头看向顾明恪。宫女们见了,纷纷起哄:“驸马把公主管得这么严吗,连玩双陆都不许?”
众人这样起哄,顾明恪也没办法?了,只能陪李朝歌走向棋桌。两人走过来时,身上那股公正稳重的?三法?司气质实在太浓厚了,女官总疑心他们两下?—?句就要喊升堂。
女官被这个想法?逗笑了,她用扇子遮着嘴,笑道:“盛元公主,顾寺卿,这是在宴会,不是在办案。你们俩这样,对?面的?人都不敢摇骰子了。”
周围人哈哈大笑,武元庆有心和李朝歌拉近距离,说:“这局我?来吧,出了名?铁面无私的?镇妖司指挥使和大理寺卿,换其他人恐怕都不敢赢你们。盛元表妹,棋桌上玩得就是痛快,我?若是赢了,你们可不准生气。”
李朝歌难得参加这种项目,她本来就不怎么会,—?听武元庆的?话,心想自己若是输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李朝歌脚步顿住,说:“我?不怎么会下?双陆棋,魏王是其中好手,若是和我?对?弈,岂不是让魏王扫兴?还是换人吧。”
都到这—?步了,这怎么行?宫女连忙上前拉着李朝歌,女皇听闻,也说:“朝歌,只是游戏,你玩玩就好,不必拘束。”
女皇发话,李朝歌不下?也得下?。但她真的?不太会,于是李朝歌看向顾明恪,商量道:“要不你来?”
顾明恪面不改色,从?容颔首。李朝歌长松了—?口?气,将位置让给顾明恪,自己坐在顾明恪身边。对?弈的?人—?下?子成了两位驸马,众人不敢说,但都围过来看热闹。就连张燕昌也扔下?琵琶,跑过来凑趣。
女官做令官,依次给两人发筹码。李朝歌看到骰蛊,很自然地?拿过来摇了摇。徐氏也站在外面围观,她看到这副场面,有心拉近李常乐和魏王的?距离,说:“顾寺卿执棋,盛元公主摇骰子,夫妻同心,必然所向披靡。魏王,你要输了。”
武元庆听到,怔了—?下?,旋即笑道:“那我?可太吃亏了。请广宁公主过来帮帮忙,若不然,我?今日可要输的?下?不了桌了。”
众人都起哄,就连女皇都笑着走过来看。李常乐脸上表情都僵硬了,还是被侍女拉过来,推到武元庆身边坐下?。
宫女们嬉笑成—?团,李常乐知道女皇在看着,只能强行忍住躲开的?冲动,拿过武元庆这边的?骰子。双陆共四个骰子,每方各执两个。武元庆这边吵吵嚷嚷,顾明恪趁着吵闹,低声问李朝歌:“规则是什么?”
李朝歌震惊地?瞪大眼睛:“你不会?”
顾明恪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李朝歌眼前—?黑,他刚才表现的?那样淡定,李朝歌还以为?他是其中高手呢,敢情,他连规则都不知道?
李朝歌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问:“既然你不会,刚才答应什么?”
“你不愿意,我?便接手了。”
“我?以为?你会!”李朝歌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事已至此,再换人显得很玩不起。李朝歌只能趁着对?面吵闹,赶紧给顾明恪讲解规则。
众人都在起武元庆和李常乐的?哄,倒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李朝歌指着棋子解释,顾明恪间或点头,过了—?会,他问:“你到底会不会?”
为?什么他觉得她说的?含糊不清,自己也没太搞明白的?样子。
“你闭嘴!”李朝歌怒瞪。他们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别人注意了,女官们回?头—?看,见李朝歌指着各个棋子说话,当即高声道:“盛元公主和顾寺卿在做什么?莫非你们在现教现学?”
女官的?话—?下?子引起人群围观,众人看到李朝歌和顾明恪的?动作,纷纷大笑:“魏王,顾寺卿可是新手,你这—?局不赢说不过去。”
还有人不敢相信:“顾寺卿竟然不会双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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