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鲸路人
那么,她教的必定是外门中的某个弟子了。
萧约的脑海中划过一张脸。
阮枝没太懂他没头没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撑着下巴旁观,倒是蓦地想起一桩忘却了的事:“对了,温师兄说的那件事,我差点忘了,今天也没见着温师兄告知,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忘了。”
“什么事……”
萧约顺嘴接了话,行至半途就明白了阮枝说的是什么,话语卡在唇畔,整个人都僵了僵,“你居然还记着。”
那么草率的瞎话记得清楚,雪露膏反而忘得一干二净。
阮枝一本正经地道:“那么重要的事我当然记着了。”
“……”
萧约轻轻地深呼吸了一遭。
谢岍不明就里,问道:“是什么大事?”
萧约试图阻止:“别——”
但不幸失败。
阮枝已经开始讲了:“事情是这样的,温师兄昨晚告诉我,乐修能用乐音破开我们身上的旧伤,导致伤上加伤;若想防备,往伤口上多缠几圈冰蚕丝就可以了。”
谢岍如临大敌,大惊失色:“竟然还有这种事?!”
萧约:“……”
怎么会这样。
这么草率的瞎话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信了。
恰逢此时孔馨月特意路过,听见了“冰蚕丝”这三个字,顿时觉得抓住了机会。
她昂着脑袋,颇为得意地走到阮枝身边,从储物袋中牵出一段冰蚕丝,手指抖了抖,力争阮枝能看得清清楚楚:“看到这冰蚕丝了吗?”
阮枝很给面子地抬了抬眼。
孔馨月振奋又激动地道:“好看吧,你!没!有!”
她双眼放光,几乎是把“快生气啊”几个字写在了眼睛里。
阮枝:“哦。”
孔馨月:“???”
她的笑容和动作蓦地中止,只剩冰蚕丝还在空中随风舞动——怎么回事?为什么阮枝只说了一个“哦”?
区区的一个,哦??
孔馨月有种好不容易掌握的技能被无情打破的悲怆感,表情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呆愣。
她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这一切到底有哪里不对。
然后。
她想到了。
孔馨月重振旗鼓,对着阮枝咧开嘴,铿锵有力地道:“嘻!嘻!”
阮枝姿势不变,波澜不惊:“哦。”
“…………”
一个“哦”字算什么!
你倒是生气啊!!
孔馨月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分明是她来挑衅阮枝,到头来居然还是自己更生气!
她手中的冰蚕丝都被抓得皱成一团,好似随时都要撕破了。
“孔师姐,冰蚕丝可别扯坏了。”
阮枝出言提醒,“这可大有用处。”
孔馨月愤愤地冷笑一声,企图表现自己高贵的不屑:“有什么用?”
阮枝便将先前说给谢岍听的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权当是给孔馨月让她明白了女配真谛的回礼。
萧约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
孔馨月听完:“什么东西?这真是温师兄告诉你的,根本就是瞎扯!”
萧约:可不就是瞎扯吗?
阮枝对孔馨月的戏路颇有了解,当下听见她的反驳也不生气,冷静地道:“确实是温师兄说的。”
她一抬手,精准地指向萧约:“萧师兄在场,可以作证。”
三个人,六道目光,齐刷刷地朝着萧约看来。
萧约:“……”
孔馨月的语气明显缓和,还带了点迟来的羞涩和扭捏:“萧师弟,是真的吗?”
萧约自然是不会说假话的,他的话比阮枝可信,即便是印证明显荒唐的瞎扯,也是有力的证明。
萧约感觉胸口处有什么地方隐隐作痛,似乎是某个叫做良心的东西。
然而这会儿根本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他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昧着良心说话:“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孔馨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阮枝:
她看阮枝不顺眼,三番五次做些小动作,近来更是搬到了台面上,本以为阮枝也该很讨厌自己,没想到……阮枝却如此大方地分享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给她!
孔馨月家中是修道世家,只是比不得那些大家,但性子也是千娇万宠的骄纵自傲,因此树敌颇多,即便有朋友也大多是冲着她的家世,而非真心。
这还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这等纯然坦诚的善意。
“阮师妹……”
孔馨月眼睛一眨,险些落下泪来,她紧紧地握住阮枝的手,身体的微弱颤抖传递给了一脸懵逼的阮枝,“以德报怨,莫过于此。阮师妹,我不曾想到,你会不计前嫌地好心告知于我乐修的秘辛。”
听见“秘辛”两个字,萧约眼前一黑。
孔馨月猛地抱住阮枝:“原来你是这般心性高洁之人,全然不和我计较,我、我实在是忏愧。还望你能原谅我,从今往后我真正明白了你这个人,绝不会再做那些傻事,请你相信我!”
阮枝被抱得咳了两声,虽然不太明白事情的发展为何如此突飞猛进,但还是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接住了戏:“孔师姐言重了,你我同门能够和睦,自然是极好的。”
孔馨月热泪盈眶:“阮师妹!”
阮枝情绪饱满:“孔师姐!”
连一旁的谢岍看了,都忍不住抹泪:谁看了不说一声感动寻华宗呢?
谢岍眼角余光看到萧约缓缓地背过身,好像不大舒服,他凑过去,略为紧张地问:“萧师兄,你怎么了?”
萧约的左手正抚着胸口处,两眼无神,表情空洞:“我在思考人生。”
谢岍:“?”
第16章
“哎,听说了吗?乐修的乐音能够破开陈年旧伤——你可别不信,这可是温师兄和萧师弟都说了的,不可能有假。”
“仙羽派有备而来,他们的乐音不同以往,此次与乐修对战,得多备些冰蚕丝。”
“冰蚕丝何以会对抵抗乐音有用,这点我也不甚明白,但既然是温师兄所言,又有萧师弟从旁作证,想必不会有错。”
“是了,这大约是宗门内得到的新消息。”
胡扯流传到后来,已经变成了:
“你知道么?仙羽派那群乐修,已经修炼到了光以乐音就能破开护体灵力的地步!”
对此,距离两条街外的仙羽派弟子:“??”
我们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为什么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温衍站在客栈二楼的栏杆处,双手紧紧握着横杆,头颅深深低垂,身躯不住地微弱颤抖着。
良久。
他发出堪称泣血的质问:“萧师弟,你就在当场,为何不阻止这个错误继续下去,为何要佐证这个荒唐的胡扯是正确的!”
萧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名字可能应该叫“萧瑟”。
他垂手站在不远处,神情漠然地看着楼下的来往行人,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和自暴自弃:“温师兄你胡扯的时候我也在当场,你看我能阻止得了吗?”
温衍:“……”
你说的好有道理。
温衍弯曲的脊背颤动了两下,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隐含崩溃的声音从双臂下传出来,沉闷不已:“仙羽派的领队师兄已经来问我是怎么回事了,再过两天可能就是师父传信来问我怎么回事了。人,不能撒谎,一旦撒谎,就要用一生来圆谎。”
萧约:“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说出真相。”
倒也不必用一生来圆谎。
温衍愤然抬首:“难道要我对着仙羽派的领队师兄和掌门人说,我所做的这一切最开始都只是因为我想哄骗一个极其富有同门友爱的女弟子吗!这话说出去谁会不觉得我是个变态啊!”
萧约:“……”
他闭了闭眼,试图安慰,奈何他实在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子,只好从解决问题的角度,提出应对之法:“要么,面对仙羽派时,模棱两可地带过,意指是宗门内所得消息;面对掌门人时,便说是从别派那里得来的消息。”
温衍浑身一震,目光灼灼地望着萧约:“好主意啊萧师弟!”
稍许。
温衍感叹地道:“你知道此时此刻,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萧约:“什么?”
温衍的口吻骤然沉重,眼中似有无限懊悔:“果然,人一旦撒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穷其一生来圆谎。”
萧约:“…………”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