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小食光 第49章

作者:银河灿烂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张羡龄倒有些意外,这可是广式月饼中最经典的口味,看来此时竟然还没出现,难怪这几年吃月饼全是重油重甜,吃起来极其腻人,和五仁月饼有的一拼。

  她耐心解释道:“就是用莲子和糖水一起熬煮,制成莲蓉馅,做月饼的时候,一定要皮薄、馅多、个小、以口感酥软为佳。除了莲蓉馅,也可以试着做一做奶黄流沙馅。多做几个,若是味道好,中秋宴上也可以给其他老娘娘们送一份。”

  正说着话,外间有人通传,说是邵贵太妃宫里的管家婆过来了。

  请进来之后,邵贵太妃宫里人笑着奉上一份请帖,道:“如今秋日,正是螃蟹肥的时候,我们三公主闹着要吃螃蟹,邵老娘娘经不住她念,便特地命内侍出宫采买一大框螃蟹,吩咐宫人料理着吃。想着明日是日曜日,三公主不必上学去,便想请中宫娘娘一起饮酒吃螃蟹赏桂花,不知娘娘是否有空闲。”

  张羡龄起身笑道:“若是旁的事,或许没时间,但吃螃蟹总是要挤出时间来的,我明日一定去。对了,娘子既然来了,便带一份马蹄糕回去,也给邵老娘娘、三皇妹尝个鲜。”

  她如今与邵贵太妃母女关系倒很不错,邵贵太妃又一向聪慧,若是把慈幼局之事拿出来与她商量商量,说不定有什么启发。

  次日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张羡龄换了一身应景的豆绿色桂花纹缎短袄、鹅黄宝兔织金襕裙,狄髻上簪一枝玉兔捣药玉钗,便往邵贵太妃宫里赴宴。

  邵贵太妃宫中倒很热闹,三个公主都在,亲王们却没那么幸运,依旧在上学。

  膳桌便摆在檐下,殿前正有两株桂花树,花香馥郁,风一吹,便有细碎的桂花瓣纷纷掉落,正是良辰美景。

  德清公主捧着一小壶桂花甜酒,殷勤地给张羡龄斟上一杯酒:“皇嫂你尝尝这酒,是我和母妃一起酿的,配着螃蟹吃正好。”

  这酿的桂花甜酒果真不催,酒味并不浓厚,入口甘甜。张羡龄喝了一口,便摸摸德清公主的毛茸茸的小脑袋,赞了她一句。如今德清公主也开始留头了,时间不长,因此头发才初覆额,特别好玩。

  螃蟹端上来,一个比一个大,同时送上来的还有一套银制的蟹八件,锤、镦、钳、铲、匙、叉、刮、针,依次摆在茶盘里,跟做手术一样的架势。

  张羡龄选秀之时,自然是学过如何用蟹八件吃螃蟹的,这种吃蟹的方法很斯文,被称作“文吃”。但是张羡龄嫌麻烦,往年她私下里在坤宁宫吃螃蟹,都是采用“武吃”,讲究的就是一个吃得痛快,用手撕,用嘴咬,管他好不好看,能吃到蟹肉才是真理。只是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不能如此放肆,她还是规规矩矩的拿起了一个腰圆锤,在蟹壳处轻轻敲,敲松了之后再掀盖。

  她许久没这样文吃螃蟹,是以动作有些慢,还在用签子剔蟹肉,身旁的邵贵太妃已经将螃蟹完完整整的拆卸完毕,蟹肉蟹膏拆得干干净净,蟹壳各部位却依旧分明,张羡龄几乎怀疑,若是把蟹壳拼回去,一定能拼成一个完整的螃蟹。

  这吃蟹的本领,当真没话讲。

  邵贵太妃将螃蟹拆完了,却并不急着吃,她将一盘蟹黄蟹膏挪到德清公主面前,先紧着养女吃。

  “你年纪小,螃蟹虽好吃,却不能贪嘴,吃两个也就罢了,仔细肚子疼。”邵贵太妃叮嘱道。

  “知道了。”德清公主仰着一张小脸,笑容灿烂。

  张羡龄笑看她们母女俩说话,也将自己的这一个螃蟹拆完了,再缓缓地吃。风雅是风雅,但真要张羡龄选,还是武吃螃蟹来得肆意。

  吃完螃蟹,宫人端来紫苏叶汤,请诸位娘娘洗手。

  洗手毕,公主们在殿后的游乐场玩耍,张羡龄与邵贵太妃闲坐在游廊上,吃茶谈天。

  她将慈幼局如今的情形简要的讲与邵贵太妃听,又说了自己想为慈幼局孤女谋出路之事,问一问邵贵太妃的想法。

  邵贵太妃听完,沉吟道:“慈幼局孤女,若长大成人,多半也能嫁人,嫁人之后自然算有了归宿,娘娘若烦心这个,不若私底下使冰人常常往来于慈幼局,做媒保婚。”

  “我并非指这个。”张羡龄正色道,“我是想,在她们未嫁之时,乃至嫁人之后,能否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法子。就是走贩卒夫亦可挣钱,她们也该有个进项,能凭本事吃饭。”

  让女子不管嫁不嫁人,都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邵贵太妃一时语塞,说实在的,中宫娘娘这想法委实超出了她往日之所学,乍一听,还有些荒唐。

  可邵贵太妃仔细想了想,才领悟过来这话的深意。

  她秀眉紧蹙,叹了口气:“谈何容易,且让我好好想想。”

  静了一会儿,邵贵太妃又道:“我幼时长在江南,听说松江府等地家纺户织,远近流通,有些丈夫一年躬耕之收入,甚至比不上妻子一月纺织之获。是以松江多悍妇,江则新安为甚,闽则浦城为甚。甚至有妻宣言:‘夫之无奈我何’。”

  张羡龄原拿着一块马蹄糕吃,闻言,笑了起来。若有机会,她倒想到江南去与这些悍妇结交一番,河东狮总比任人摆布的金丝雀过得顺心些。

  她忍着笑道:“若是这样讲,纺织业倒真是个出路。”

  不过小门小户自己纺织,到底规模有限,她得好好考察一番,看能否将织女们组织起来,最好能办一个纺织厂。

  接下来几日,张羡龄没处理宫务的时候,便在琢磨纺织业的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大兴纺织业,织机必须得有进步。张羡龄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就是珍妮纺纱机的发明,改进纺纱机的重要性可见一般。

  可惜的是,张羡龄单知道珍妮纺纱机的标志性地位,但她并不清楚珍妮纺纱机的构造,其实她连如今大明通行的纺纱机也未曾用过,于是极其痛苦,就好比考试之时遇到了原题,却忘记了那道原题的解法。

  实在难受。

  她命宫人弄来一台织机,摆在坤宁宫的一间房里,朱祐樘看见了,还有些奇怪。

  “笑笑怎么忽然想玩织机了?”

  “不是玩。”张羡龄一本正经道,“我这是在进行伟大的发明创新。”

  朱祐樘虽然习惯了她的妙语连珠,但听着还是想笑:“原来如此,我倒很期待。”

  研究了一周之后,张羡龄放弃了,单凭她的想象力,单打独斗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珍妮纺纱机给造出来。想了这么久,她唯一回忆起来的就是英国的那位老兄造珍妮纺纱机的故事,据说他回家时不小心碰到了妻子正在使用的纺纱机,却惊奇的发现倒在地上的纺纱机竟然还在旋转,受此启发,他便灵机一动造出了珍妮机。

  她把沈琼莲召到坤宁宫,问:“宫里可有精于纺织之人。”

  沈琼莲思量一下,答道:“自然是有的。尚功局的司制女官,便是专掌衣裳裁制、缝线之事,于织造一事上颇有所成。司制女官所管辖的宫人,往常是在蚕池纺纱刺绣的。”

  “那就让司制领着几个熟练的纺纱宫人,来坤宁宫见我。”

  尚功局如今的司制女官名为安锦,听说中宫娘娘传唤,忙点了七位纺纱宫人,梳洗一番,直奔坤宁宫去。

  平日里中宫娘娘要裁什么新衣裳,都是直接和身边的大宫女说,再由大宫女传到到尚功局。是以安锦来坤宁宫来坤宁宫的机会不多。

  踏进坤宁宫的殿门,安锦颇有些忐忑,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比日常的要放轻了不少。

  等进了一间暖阁,安锦领着一众纺织宫女请安,才行完礼,中宫娘娘就让她们上前来。

  中宫娘娘的宝座之前,摆放着一台织机。中宫娘娘起身走到织机旁,道:“你们好好看着。”

  说着,她就将织机往地上一推。

  织机倒在地毯上,沉闷的一声响,纺轮转了几圈,停了下来。

  中宫娘娘命左右宫女把织机扶起,而后,她又把织机推倒了。

  重复了三四次,中宫娘娘看向安锦,道:“你可有什么灵感?”

  安锦一脸茫然,小心翼翼的问:“臣……该有哪方面的灵感呢?”

第65章

  事实证明, 灵感也不是随时可以复刻的,倘若牛顿还没有开始思考地心引力这回事,就是往他脑袋上砸一箩筐苹果也无用。

  张羡龄最终让安锦等人组成了一个研究小组, 以后不用她们每日完成纺织的任务, 而是专注于纺纱机与织机的改造提升。

  她特地从坤宁宫私库里先划了二百两白银,作为研究小组的经费,以后倘若有别的需要,再往上加就是。

  周姑姑拨钱的时候, 还有犹豫:“未必要另外拨钱罢?她们的月俸照领, 做事是应当的。”

  “非也。”张羡龄倒很坚持, “她们若要深入研究,必定得花钱的。”

  既要马儿跑, 总得马儿吃草不是。再说, 科研本就是用钱与时间浇灌出来的花朵, 这钱必须得花。

  研究小组才成立的时候, 张羡龄便把自己记得的, 关于改进纺纱机与织机的所有碎片知识都写了下来,譬如说飞梭、用纺轮带动竖直纱锭、由水利驱动纺纱机之类的,希望能给安锦等人一个研究方向。

  至于她们什么时候能研究出成果,这个问题张羡龄心里也没底。

  反正尝试了总比没试要好。

  中秋之后,宫里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周太皇太后的千秋节。

  虽然不是什么大生日,但作为宫中辈分最高的老祖宗, 周太皇太后的千秋节排场绝不会小。命妇进宫朝贺自然是要有的, 皇亲国戚领宴也必不可少。

  千秋节当日,周家主母庆云侯夫人备下厚礼进宫领宴。

  作为周太皇太后的弟媳,朝贺结束之后,庆云侯夫人自然无需与其他命妇一样在外头等候, 而是直接进了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才换下大礼服,正在镜台前坐着梳头,庆云侯夫人便在一旁陪侍,不时与周太皇太后闲聊几句。

  “姑奶奶今日容光焕发,和您站在一起,倒显得妾身老了几岁。”

  “是吗?”周太皇太后抚了抚头发,“大约是染了黑发的缘故,这也是中宫想出来的法子,弄出了什么染发膏,哀家便试了试。”

  庆云侯夫人笑道:“中宫娘娘孝顺,万岁爷也孝顺,放眼天下,也就只有姑奶奶有这样的好福气,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周太皇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人活一世,怎么可能没有烦心事,眼下我正烦着一事呢。”

  庆云侯夫人将近来前朝后宫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什么大事啊,她试探着问:“中宫娘娘还没有好消息吗?”

  这话正切中了周太皇太后的心事,她抱怨道:“要有,会不让你们知道?帝后成婚都三年了,三年多了,迄今无子嗣,像个什么样子。”

  “姑奶奶可曾提醒过中宫娘娘。”

  “怎么没有,可哀家才跟中宫说两句话,隔天长哥儿就跑来清宁宫静坐,哀家能怎么办?”周太皇太后越说越来气,“要哀家说,还是后宫里没人的缘故。要不是前朝那些大臣多管闲事,用守孝三年之制拦着长哥儿纳妃,这时候哀家的重孙都能说话了。”

  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年选太子妃之时,就应当依照“一后以二贵人陪升”的规矩,把太子嫔与太子良娣一并选了。偏偏那时候听了长哥儿的话,说什么东宫地位不稳,还是不要进太多人,易生事端,于是只选了一位太子妃。

  庆云侯夫人劝道:“现如今三年之期正好过去了,想必前朝大臣也不会再拦着选妃之事,倒是可以筹备起来了。”

  周太皇太后点点头:“是这个理儿,改日我就寻个机会同中宫说一说。”

  没过两日,张羡龄来清宁宫请安时,周太皇太后就把她单独留了下来。

  周太皇太后原本就忍了许久,此时更是懒得兜圈子,径直说:“就是按民间三年守孝之期来算,今日孝期也满了。不是我说你,六宫空置了这么久,长哥儿更是天天歇在坤宁宫,结果到如今呢?连喜讯都没听说过。”

  她上下打量了张羡龄一眼,道:“依哀家看,选秀之事可以准备起来了。”

  张羡龄垂下眼帘,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久久不言。

  周太皇太后想着她年轻,便提点了几句:“你放心,就算有新的妃嫔进宫,你依然是中宫娘娘。等到妃嫔诞下子嗣,孩子照样要喊你一声母后。何况长哥儿对你情深义重,想来也不会有人越到你头上去。你如今主动提出来,还能博一个贤德之名。哀家说这话,是为你好,你可明白?”

  应该说几句糊弄的话,张羡龄心想,她从前都是这么做的。只是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只是沉默。

  周太皇太后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如今见中宫竟然是这么一副态度,不由得心里冒火忽地伸手往桌上一拍,茶盏都震了震。

  “你这是什么态度?”

  周太皇太后生气,张羡龄却比她更气。自己又不是不能生,只是时候还未到而已,朱祐樘都没说什么,怎么周太皇太后就这般性子急?

  念在她是长辈,张羡龄忍了又忍,起身行礼道:“孙媳知道了,会同万岁爷说的。”

  不欢而散。

  夜里,朱祐樘回到坤宁宫。进了寝宫,却反常的没见着笑笑出来相迎,蒹葭堂里也不见人影。

  他问左右宫女:“娘娘在哪儿?”

  “娘娘有些困了,正在小睡,万岁爷不若先用晚膳罢?娘娘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

  “不急。”

  朱祐樘连衣裳都没换,便径直往卧房去。

  睡帘低垂,影影绰绰勾勒出塌上女子的背影。

  他放轻了脚步,上前拉开睡帘,却见笑笑蒙着头。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