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中猫
他被关在屋内,穿着单薄衣物,盖着薄被,吃的是杂粮,屋子房门窗户全都被钉了钉子的木板封上,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每天外面守着的人只会打开个小口,用于往里面放饭菜和拿出里面的恭桶。
大皇子天之骄子,出生后就是皇子待遇,如何能吃的了这种苦头。
皇帝想,他定然会熬不住,到时,天下也没人能说一句不是。
史书上,他只会是一个被自己亲子谋反,却还心软没杀了他只是圈禁的好皇帝,好父亲。
而大皇子,则会活生生在那熬死。
想到这里,皇帝心中痛快了。
说实在的,大皇子对他从未有过不尊敬,但他就是忍不住的去厌恶这个孩子。
这个逐渐长成,比他优秀,仿佛每一刻都在威胁他地位的亲生子。
没关系。
皇帝心满意足的想,死了一个大皇子,他还有四个皇子。
他们四人可比那个逆子孝顺懂事多了,从未干出过勾结朝臣,收买人心的事。
二皇子府房顶,纪长泽看着二皇子以自己冷的名义要来了煤炭,又鬼鬼祟祟拿出个麻袋将煤炭装好,就这么背着煤炭,做贼一样的小心打开书桌下暗洞钻了进去。
见他进去了,纪长泽轻手轻脚下了房顶,去了太监总管透露给他的位置。
照样是蹲房顶。
底下,那位被圈禁了十六年的大皇子正借着烛火静静看书,看到不解处,还会认真记下。
被圈了十几年没疯,气质还是这般从容,也是能耐了。
纪长泽蹲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大皇子书桌后面的地面有了动静,一个头从上面盖着的杂草里冒了出来,正是二皇子。
他脸上还有泥灰,先左右小心看看,确定安全了,才窸窸窣窣的爬出来,小声喊了声:“大皇兄。”
大皇子一愣,扭头看去:“二弟?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京城不是变天了吗?我怕你炭火不够,给你送些炭。”
二皇子熟门熟路的背着麻袋将炭火倒到床底下,正要擦擦脸,那个洞里又冒出来一个头。
见到两人,小声喊了一声:“大皇兄,二皇兄。”
正是三皇子。
他身子弱些,带着东西费劲半天都爬不出来,大皇子与二皇子赶忙过去把人拉起来。
三皇子出来后,先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又将提着的大包裹打开:“大皇兄,天冷了,我给你做了两身斗篷,都是兔毛做的,暖和的很,我特地做的很大,你晚上睡觉当被褥盖也行,还有这个……”
他打开食盒,将里面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拿出来后,拿起了底下的汤婆子:“我来时灌了热水,你晚上踩着这个睡,十分暖和,平日里用的时候把水烧热灌进去就行。”
三皇子絮絮叨叨说完了,贼头贼脑的小心看了看外面,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正巧今日二皇兄也在,咱们喝一杯再抵足而眠如何?”
大皇子无奈笑着拍拍他肩膀:“吃过酒菜就回去吧,你身子虚,我这儿你待一晚上,怕是要生病,老五上次在这睡了一晚,回去不就风寒了吗?你们还想瞒着我。”
二皇子三皇子心虚对视一眼:“大皇子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四弟告密?”
大皇子摇头失笑:“你们啊,这还用告密吗?什么事你们一露面,脸上就写出来了。”
楼上蹲着的纪长泽表示赞同。
皇帝是个老了的昏庸老虎,他不允许自己的子嗣也是老虎,当小老虎大哥被老老虎驱赶诬陷后,剩下的小老虎们害怕,下意识的就按照皇帝老子的想法,长成了无害的兔子。
一个个单纯又好哄,撒谎都不会。
只是皇帝从未想过,要是比他优秀小老虎大哥真的没了,几个兔子又怎么可能照管好这个庞大的国家。
皇宫内,皇帝躺在床上,眼睛盯着上方。
今日突然这样冷,他又不让人给老大送御寒的东西。
十六年了,老大要熬不住了吧。
死了好,他还有四个孝顺儿子呢,尤其是老三,虽然性子太绵软他看不上,但老三对他,却是一向他说什么就照做什么。
这才是他的好儿子。
关着大皇子的屋里,兄弟三人喝了几杯便有些微醺了。
孝顺儿子三皇子打了个酒嗝,去拍他大皇兄的肩膀,委屈哽咽:“前阵子,父皇又说,要给我抬妾侍,抬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我,我险些死在床上。”
“我、我都不用去问父皇亲信是谁,看看我府中那些妾侍就知道了,不是她们爹,就是她们叔,父皇奖励他的亲信,就用我来奖励,我这身子,怎么撑得住,怎么不干脆把我论斤卖了得了。”
大皇子叹气,他虽心疼这个最文弱的弟弟,但被关在这,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安慰道:“你暂忍忍,多吃一些补药。”
二皇子也是眼眶红了:“父皇上次知晓我让人在庄子上建造木风车,直接派人去砸了,我……我那么久的心血,就那么没了,还把我叫过去训斥许久,说我最不成器,不成才,是个废物。”
“还说,还说早知道我是这般,当初我生下来的时候,便将我摔死了。”
大皇子赶忙又去安慰他:“怎会呢?你上次不是说,那风车若是做成了,不用人力也可灌溉田地吗?这是益国益民的好事,若是真做成了,你可是能写入史册的。”
二皇子吸了吸鼻子:“我与父皇说了,他却说我异想天开,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打了我十板子,若不是那打我的太监被我母妃收买,我还不知道要在床上躺多少天。”
“那太监说,四弟上次也挨打了,父皇嫌他打铁,四弟打铁怎么了,他打的那么好,我们挖暗道的铁锹都是四弟打出来的,多好用啊,父皇嫌四弟不上进,念书不好,可四弟小时,是父皇嫌他母妃出身低,不让他进上书房的啊。”
二皇子越说越难过,捂脸小声哭:“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三皇子被他带的,也难受的低头啜泣起来。
大皇子倒还算坚强,眼眶却也忍不住红了。
纪长泽在房顶上,看着底下的三个皇子哭作一团,简直要为他们鞠一把心酸的泪。
底下,三皇子十分坚强的安慰两个兄长:
“父皇年纪大,我们年轻……肯定、肯定能熬过父皇的。”
等到父皇老死了,天高鸟扑棱棱飞,海阔鱼哗啦啦游。
指日可待!
第258章 卖师求荣的奸臣(7)
纪长泽一直蹲到三个皇子吃完了菜喝完了酒, 见证了三皇子喝大了抱着大皇子的被褥不肯走,都喝醉了,还惦记着在大皇兄这里不能高声说话, 连嚷嚷都是低声嘟囔;
“我不走, 我不走, 那群侍妾定然会把我活吃了的。”
“大皇兄救我, 我不想回去, 我要睡在这儿, 她们……她们简直不是人。”
简直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倒也不能怪三皇子不中用,他本就是几位皇子中身子最弱的,因身体不好, 对男女之事也没什么很大兴致,日常爱好就是躲在书房里做做衣裳吃吃美食。
结果皇帝强塞给他一堆侍妾,他性子绵软, 虽不喜欢被她们缠着, 但想想人家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就狠不下心冷脸相对, 而且他也没胆子去冷落父皇亲信的女儿,于是最后就苦了自己,成天跟个香饽饽似的被人抢来抢去。
三皇子最喜欢三皇妃,因为其他侍妾都想和他嘿嘿嘿早日怀上皇孙,唯有三皇妃怜他体弱,大半他去三皇妃那时, 她都让他好好休息, 没像是那些侍妾一样缠着他。
可这几日是三皇妃来月事的日子,他回去了也不能去三皇妃屋中。
那还不是案板上的鱼,不管厨师是哪个都难逃一死。
“我不回去……不回去……”
大皇子与二皇子都是满脸愁苦,最后又是好言相劝, 又是艰难硬是把人拖着到了洞口,纪长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握住床边的手指因为被拖走而被迫一根根松开,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什么苦情剧现场。
三皇子还没进洞口,洞口里就先冒出来个脑袋。
比起都儿子女儿一大堆了还哭的像个孩子的三皇子,真孩子五皇子哭起来就含蓄多了,身体还在洞里,也就冒个头出来,眼眶红着,低声喊了声:“二皇兄,三皇兄,你们也在啊……”
他被扶着爬出来,十分委屈的低着头,小声道:“我画的画,被父皇派来我身边的人烧了。”
五皇子一番哭诉后,纪长泽可算明白为什么是年纪最小的五皇子爱逛烟花之地了。
因为皇帝他脑回路不正常。
作为有着至高权势的男人,皇帝觉得,男人嘛,逛逛青楼,去去烟花之地很正常。
但你一个皇子喜欢画画?喜欢的还是画人物画?
那不得行,你躲在屋里画也不行,堂堂皇子,怎么能干画师这么低贱的行当。
于是,皇帝派给五皇子的人,就直接把他精心画出来的作品全都烧了个干净。
是的,吸取了前面养出个“不听话”儿子的经验,皇帝给四个皇子身边都派了属官,说是皇子府的属官,实际上是皇帝的人,要定时向皇帝禀报几位皇子干了什么什么。
像是三皇子不愿意多嘿嘿这事,属官可都盯着呢,一个月必须有二十五个晚上在播种,要是少于二十五天,那必定是要上报给陛下。
也幸亏还有三皇妃帮着打掩护,不然恐怕三皇子就真的要被折腾死了。
纪长泽看着二皇子与三皇子安慰了一番五皇子后离去,接着又是大皇子安慰这个最小的弟弟。
两人的谈话再次刷新了纪长泽对皇帝有多渣的认知下限。
四皇子的生母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皇帝都嫌弃这个儿子的出身。
五皇子更惨,她母亲本来是浣衣坊的宫女,皇帝一次酒醉后拉着人家行事,就那一次便有了五皇子。
四皇子他都嫌弃,更何况是五皇子。
于是,五皇子小可怜的童年便过得惨兮兮了,小时候若不是上面的几位皇兄照拂,就凭借着他宫中下人的踩高捧低,他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十岁时,他就被送出宫建府,皇子建府都是工部的活,但硬装是公家来弄,软装就要自己来了。
五皇子生母以前不过是个小宫女,皇帝又不疼这个儿子,他哪里有钱去布置自己的府邸,还是几个皇子一边头秃一边给他凑,这才勉强算是撑了过去。
十岁时,他得了重病,病的起不来床,太医看过后说药石无医,皇帝直接利落放弃,还是个孩子的五皇子怕的不行,就是那时,二皇子把他带到了自己府上亲自照顾。
就是那个时候,二皇子与三皇子四皇子第一次将五皇子带到了大皇子面前。
他们小时候生病,大哥都会照顾他们,对于在父皇身边战战兢兢生活了十年的三位皇子来说,这时候只有大哥身边才是安全的。
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真有什么特殊照顾病人的技巧,还是五皇子有了人关心看顾,五皇子还真在大皇子的照顾下好起来了。
之后,他也从四皇子那拿了一铁锹,学着几个哥哥,在自己书房里挖暗道,在暗道没挖好之前,都是蹭几个哥哥的。
他此次来不光是哭诉画的,还是哭诉父皇说他行商贾之事,把他名下几个赚钱的铺子都没收了。
五皇子从小就穷,要不是哥哥们照拂他还不知道要穷成什么样,因此对钱便格外看重,日常除了画画,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和赚钱。
也许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还真让他赚了不少,前几天还来得意炫耀过,结果乐极生悲,铺子让皇帝给没收了。
五皇子年纪最小,虽小时候吃得苦多,但出宫建府后就被上面的四位哥哥宠着,性子也就娇气一些,一边心痛一边天崩地裂的哭,简直恨不得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
三更天的时候,这个最小弟弟才被哄好,抽抽搭搭的顺着暗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