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中猫
唯有长泽。
他是读书人,生的白净,说话斯文有礼,对着谁都是带着几分浅笑,从未嫌弃过她,更是主动说,要与她成亲。
江晚晴不知晓自己是不是倾慕对方,她只知道,在所有人都嫌弃她的时候,唯有长泽不嫌弃她,愿意娶她为妻。
其实成亲才三天,她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丈夫的大致脾气与性格,再加上对方之前遭了难身子虚弱,成亲后一直都在屋中躺着修养,两人其实也未多说话。
但这是第一个不嫌弃她,还愿意娶她做娘子的人啊。
可现在,他死了。
一路上很苦,叛军嫌他们走得慢,便将他们塞到了木头囚笼里,一堆人挤在一起,也没有挡风,一路过去,人都要被吹傻了。
江晚晴始终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多说话,被抓住的人也不光是他们村的,沿路过来,叛军若是看见女子或者孩童,也会直接抓起来,因此这个囚笼是越来越挤了。
他们每天能吃的也只是对方丢过来的干巴巴硬邦邦的干粮。
若不是这些人都要卖给别人,要活的,他们连干粮都没有。
江晚晴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身上的异常。
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肚子慢慢的大了起来。
每天吃的那么少,还受风,人不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长胖。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江晚晴珍惜的摸着自己的腹部,眼底又是欢欣,又是悲痛。
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是长泽的。
长泽死了,孩子便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的了。
她不知道叛军对于怀孕的女人会如何,只能小心翼翼的藏在人群中间,掩盖着自己的肚子。
也还好每次叛军放他们下来如厕时都是天黑,她夹杂在一群女人中间,又低着头弓着背,倒是顺顺利利的将肚子给遮盖了过去。
叛军们也没有动这些女人。
本来嘛,他们押运这些人去卖,那到时候手上肯定是不缺钱的。
就算是再怎么想要开荤,何必要找这些每天关在木囚笼里面,一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服许久没洗脏兮兮,因为里面还关着小孩子而身上都带着点尿骚味的女人。
一个个连相貌都看不清,身上比他们还脏。
至于给她们洗脸?
赶路途中,他们自己都没水洗脸,还给这些奴隶洗。
鬼知道洗出来的是个美人还是个丑女。
干什么要费这个功夫。
西北城的妓女她不香吗!
到时候卖了人,得了钱,要多少女人没有。
江晚晴逃过一劫,因着腹中孩童,她倒是有了求生欲望,一路上都在观察。
然后发现,这些叛军抓来的兴国百姓超常的多。
而且他们十分狡猾,总是会换路线走,以确保追兵追不上来。
遇到那些不配合的奴隶,大多都是直接一刀杀了了事,一句废话都不多说。
江晚晴越发沉默,只缩在角落里小心护着自己肚子。
就这样熬啊,熬啊,也不知道熬了多久,西北城到了。
热闹的城池却不能让麻木的奴隶们开心起来。
因为叛军正在和一看就不是汉人的高大胡人交谈。
那是葛秖氏的人。
一个个的女人被叫下了车,葛秖氏男人满意的在她们面前一一走过点数,点到了带着害怕垂着头的江晚晴时一顿。
目光落在了她凸起的腹部上:“这个女人怀孕了??”
他皱眉看向叛军。
叛军里带队的小头目一愣,上前来看了看,果然江晚晴的肚子已经大了。
“不可能啊,我们抓人时,怀孕的女人都是杀了的。”
听到这话,江晚晴身子一抖,双手紧张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那小头目还在说:“看这肚子,月份也不多,你们谁干的?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别碰这些奴隶吗!!”
身后的叛军们连忙摇头否认。
“头儿,我们一路上都没碰过她们。”
“是啊头儿,我们每天赶路累的不行,谁还有空碰他们。”
葛秖氏男人道:“这个女人我们可不要,怀孕的女人又不能用,生孩子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死,这个女人不买。”
小头目脸上的神情阴沉下来,上下打量着江晚晴。
在他看来,江晚晴就是个赔钱货,人家买女人都是想要玩或者给自己生下子嗣的,谁会想要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
而且要是打胎的话,他还得买打胎药,打胎危险大,这女人还不一定活下来,到时候没了人又赔钱。
可是要是卖的话,她都怀孕了,谁会买。
江晚晴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发现,面前的小头目正慢慢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来。
她身子一抖,咬牙低着头看了看四周。
手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不行,就跑吧。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长泽最后的延续,他待她好,却早死,这个孩子生下来,他才能有香火。
这边正僵持着,一个轿子从城门口出来,刚好路过,轿子里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微微叹息一声,叫来丫头到了轿子窗边,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
丫头点点头,快步到了叛军面前。
“各位大人,这个怀孕的女子我们少夫人买了,请大人们行一个方便。”
小头目一愣,便见着丫头恭敬递过来一锭银子。
一个怀孕的女人卖这么多,赚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轿子后的徽记,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原来是郑家的少夫人,既然少夫人要买这个奴隶,我们自然要卖,您将人带走吧。”
丫头福了福身子,走到了江晚晴身边:“走吧,我们少夫人买了你,日后你便是我们郑家的奴婢了。”
江晚晴反应过来,连忙匆匆行礼,低着头跟着这丫头一起到了郑家的队伍里。
郑家的丫头们也没人看着她,就这么任由她跟着,倒是那个带她来的小丫头,在跟轿子里少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又来到了她身边。
“你可是我兴国人?”
“是,我是兴国科县人。”
丫头点点头,眼睛看向她腹部,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江晚晴眼睛红了红,手落在腹部,小心摸了摸,轻声道:“是我夫君的。”
听到不是叛军的,丫头也松了口气。
虽之前与江晚晴素不相识,但同为女子,她也不想看到女子被人糟蹋。
她没问江晚晴对方的夫君在哪里,叛军抓来兴国女子孩童,送到西北城来卖给葛秖氏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男人都被杀了个干净,这些她也知道。
丫头看向江晚晴,道:“你也算是好运道,他们一向是不肯留下孕妇的,若不是今日我家少夫人出门礼佛恰巧碰到,恐怕今日你性命不保。”
“是,多谢少夫人,我,奴婢,奴婢会干活,必定会报答少夫人的。”
“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打算如何?”
江晚晴连忙回应:“这腹中孩子是我夫君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我定然是要生他下来的。”
丫头叹口气,也许是见江晚晴太可怜了,出主意道:“我们郑家在西北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在郑家的丫头到了岁数都会被放出去嫁人,我观你腹中孩子还小,若是现在打了他,再在主家好好做事,日后还可再嫁人当正头娘子。”
“可你若是留下来,带着一个孩子,不会有人愿意娶你的。”
江晚晴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这是她丈夫的孩子啊。
他们才刚刚成亲三天,她只知道他叫纪轻,字长泽,知道他是为了爹娘才离开家,知道他是个读书人,知道他身子弱,不能做活只能养病。
可他不嫌弃她,娶了她。
而如今,他死了。
只留下了这个孩子。
江晚晴的眼泪滚落在脸上,摸着腹部,略微带着点哽咽道:“可这是我夫君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若是不生下他,他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了。”
“姑娘放心,我既然被买了下来,定然是会好好做活的,我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耽误什么,求求您应允,让我将他留下来吧。”
丫头见江晚晴哭,却还坚持拼了自己日后的好日子不要也要留下丈夫的孩子,也有些为她难过。
“那我替你向少夫人说说吧,你也别太担忧,少夫人一向心善,不然也不会将你买下来了,你不愿意打掉孩子,她肯定也不会逼你。”
她说完,跑去了前面轿子。
“少夫人。”
轿子窗户帘子掀开,里面端坐着,相貌端庄温柔的女子看了过来,声音温和,问道:“如何?”
“那腹中孩子是她夫君的,她夫君恐怕已被那些大人杀了,因此她不想打掉孩子,说是要为夫君留个香火。”
少夫人点点头,眼中带了点感慨;“既如此,便顺了她的意吧。”
“可她怀着身孕,要她做什么活比较好?”
少夫人想了想;“先不提这些,夫君说近些时日总有不明骑兵在西北城绕来绕去,恐怕近日西北城有变动,我们还是先去礼佛为家中人祈福,回去再谈吧。”
丫头点点头,看着少夫人放下帘子,跟在了后面。
纪长泽这个时候还不知晓,他派过去的骑兵让郑家男丁感到了不安,因此连带着郑家少夫人也有些担忧,这才决定出行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