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地瓜
赵大官人的随从捧着药方如获至宝,立刻飞奔而去,不多时,果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子回来。
他将主人扶起,用小勺子一点点喂了,“大官人都咽了吧,马上就好了。”
赵大官人强忍不适吞咽药汁,入腹但觉温暖,似有一股热流缓缓滋养,忍不住久违地发出一声舒适的呻/吟。
又过了许久,随从小声问道:“大官人,可想出恭?”
赵大官人忽然意识到什么,枯黄干瘦的脸上猛地泛起一点喜色,“好,好了!不拉了!”
若在往日,他这会儿早不知便溺多少回,可现在吃了药,竟稳当得很!
随从大喜,才要说话却见赵大官人面色一变,继而狂喜,“尿,尿了!”
但听得一阵细微的水流之声,随从果然从他被子里掏出一个尿盆来。
世人都对屎尿避之不及,此乃人之常情,可此时赵大官人和那随从见了这尿盆,竟喜极而泣。
他都多久尿不出来了?!
赵大官人这样的怪病竟都一剂见效,人群中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还有人大喊神医。
嘉真长公主也是啧啧称奇,眼中异彩连连。
原来有人虽不上战场,却真的能拯救一方。
多么了不起啊!
洪文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又吩咐程斌重开真武汤,嘱咐那随从,“这几日断断不能再让大官人劳神费力,先吃几日真武汤养养吧。”
那随从听了,纳头便拜,感激的话说了一大车。
洪文忙叫他起来,又对他的忠诚十分称赞。
那随从胡乱抹了把脸,“小人本是个孤儿,当年快饿死时是大官人给了小人一块饼子,小人这条命都是大官人的,莫说照料,就是当牛做马也应当!”
才送走赵大官人主仆,洪文眼前就多了一杯热奶茶,扭头一看,嘉真长公主笑盈盈道:“洪大夫辛苦啦,洪大夫喝杯茶润润喉暖暖身子再干。”
洪文失笑,忙起身作揖,“不敢劳动铮姐,我自来便是。”
嘉真长公主佯怒道:“难为我伺候谁,好弟弟,你且受用着吧,来日伏低做小的时候多着呢。”
洪文顿时像被吓到了似的,连忙接过来喝,逗得嘉真长公主噗嗤笑出声。
有那经过人事的妇人就调笑道:“哎呦呦,什么姐姐弟弟的,俺看别是爱姐姐情弟弟吧!”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又细细打量,见洪文斯文俊秀妙手仁心,身边的女郎英姿飒爽美丽非凡,果然是世间少有的一对佳人,便都跟着起哄,倒把两人闹了个大红脸。
嘉真长公主哪儿经过这个?一扭身一跺脚跑去外头骑马了,丢下洪文对着一干百姓的调侃溃不成军,只好拱手作揖的告饶。
他可算体会当初师父的感受了!
这架势谁遭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嘉真长公主:洪大夫辛苦啦,洪大夫喝茶。
洪文:不敢不敢……
嘉真长公主斜眼瞅:嗯?
洪文:……不敢不喝。
这周都在外面,二更的时间可能不太固定,不过一定会有,爱你们!
PS,本章药方/医理参考《素问·金匮真言论》《方剂学》《温病浅说·温氏医案》,可以参考,但请勿对号入座,谢谢!
第七十五章
眼见洪文一剂药止住赵大官人颓势, 众百姓都为之一振,那些仍在质疑他的人也顾不上许多,忙挤进来排队。
其实正如那对父子看见的,这一带在不久前还是乱糟糟的模样, 别说排队就医, 光天化日下还有公然抢劫的呢!
前段时间洪文师徒俩来义诊,有几个地头蛇看他们只有俩人, 穿戴模样也体面, 又是免费撒钱看病的肥羊, 就故意跑来找茬。
谁知一脚踢在铁板上,打头那无赖讹诈的话还没说完,就愕然发现自己倒飞出去,回过神来时只有一个感受:
啊, 天好蓝。
啊, 脸好疼!
当日洪崖的一拳不仅捣飞一干泼皮们共计十九颗血淋淋的牙齿,也生生打出雷霆威望, 瞬间将刚生出萌芽的暗潮汹涌扼杀于摇篮之中。附近几个摊主甚至主动后移, 空出来老大一片场地,唯恐这位暴躁大夫哪日看自己不顺眼,也上来就是一拳……
头天义诊结束后回到大营,康雄还特意过来问他们的感受。
师徒俩异口同声道:“此处民风淳朴, 百姓们都很和善礼让。”
康雄当场就开始掏耳朵, 严重怀疑要么是自己耳朵坏了,要么就是这两位脑子坏了。
他扎根此地十余载,见过悍不畏死的亡命徒,见过义薄云天的好汉子,唯独不知道“和善礼让”四个字怎么写。
“真没出什么乱子?”因师徒俩出门前坚持声称不必人跟着, 康雄委实有些不放心。
师徒俩对视一眼,都是一脸义正辞严,“自然,我们向来以理服人!”
康雄:“……”
可去他娘的以理服人吧,去时干干净净的,你倒说说回来的衣服上怎么就沾了血?
事后提及此事,师徒俩都坚定不移地认为没毛病。
先礼后殡嘛,不能“以理服人”就直接出殡,你看现在大家的关系多么和睦,只不过短短三天,他们一看到自己师徒二人就感动得随时随地哭出来呢。
虽然这段故事的开篇有些不同寻常,但日子久了,大家也渐渐发现这对师徒只对坏蛋凶,一旦对上病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恨不得手把手教人怎么保养。
有附近的摊主大着胆子搭话,“若俺们都会保养了,日后没人生病了可怎么办?”
没了病人,大夫们岂不是都要饿死啦!
谁知那眼睛圆溜溜的年轻大夫顿时满脸向往,“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还会有什么比天下无病又无灾更美好的事情吗?
没有了!
绝对没有!
听见这话的摊主们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只不过从那日起,渐渐地就有当地人开始主动帮义诊的摊子做事,或许是送一壶热水,或是帮忙扫雪……
又因被吸引过来的人多了,这一带做买卖的商户没少跟着受益,故而对洪文格外尊重。大家知道他喜欢安静有秩序,便主动帮忙维持,偶然见到几个想混水摸鱼的,压根儿不用王西姆等人出手,立刻就会有商户跳出来喝止……
时间一长,早来的告诉晚来的,前头的告诉后头的,竟都慢慢学会了排队、等待。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如今渐渐知道守规矩讲道理,可见这片土地并非无可救药。”嘉真长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站在洪文身边感慨道。
洪文知道她爱面子,就劝说:“我这里还得一会儿,不如叫西姆带你去跑马。”
嘉真长公主非但不走,反而在他身边坐下,“谁稀罕什么跑马,难不成来的这一路都少跑了?”
另一边的程斌心道,这位公主的脾气还真是难以捉摸,刚来那日尚觉得她气度万千不输陛下,如今看来……嗯,这小性子似乎也丝毫不落下风呢。‘
真不愧是亲兄妹。
洪文送走一位病人,低声对嘉真长公主道:“这些人可不知道你的身份,更不知道什么规矩体统,素来口无遮拦……”
边关作风素来豪放,尤其是成了亲的妇人们,简直胆大包天,天下就没有她们不敢看不敢听不敢问的,随便张嘴就能丢出惊世骇俗的话来,方才的调笑也不过勉强算个开胃菜。
“让他们说去,”嘉真长公主咬牙道,“要走也是他们走,凭什么是我躲着?”
刚才她确实想跑来着,可牵着马走出去两步却又觉得不对劲:
凭什么是我走?
本宫千里迢迢奔赴东北,皇兄和朝臣们的刁难都挡住了,难道要在几个村妇的戏谑下落荒而逃?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她又回来了,并暗下决心要让那些笑话她的人知道厉害。
洪文啼笑皆非道:“你跟她们在这上头争什么?”
比谁更粗俗吗?简直莫名其妙。
嘉真长公主气闷闷的,两条长腿狠狠跺了下,“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洪文忍笑,办转过身看向她,“来,伸手。”
嘉真长公主一怔,“把脉?昨儿傍晚不才把了么。”
洪文正色道:“太过争强好胜恐因心火太盛而起,是病,得治……哎呦!”
嘉真长公主回过神来,抬手就往他身上捶,笑骂道:“好啊,敢说我有病?今儿非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洪文一把抓住她的手,“铮姐息怒,我挨打不要紧,只怕你稍后心火更旺。”
说罢,朝后努了努嘴儿。
嘉真长公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对上几十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这边瞧,想必刚才自己和洪文打闹的场景也都被看见了。
她脑子里嗡一声炸开,从面皮下透出可怕的热度,顿觉天旋地转,恨不得自刎当场。
事已至此,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刚才说话那妇人抄着袖子啧啧几声,露出一副过来人的“我懂”表情,“哎呦呦,这年轻就是好,想当年我同那死鬼汉子也是这样难舍难分的……”
嘉真长公主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样丢人,一张白皙面皮红到发紫,似乎只要轻轻一戳,就能从里面喷出血来。
她恶狠狠瞪了洪文一眼,从桌下用力踩他的脚,一双饱含情意的眸子也渐渐起了水雾,不知是羞是臊还是气。
被一个姑娘这样看着,哪个男儿会忍心她继续难堪呢?
洪文自认不是圣者,当下强忍脚背疼痛,对那几个妇人告饶道:“几位大姐高抬贵手,她初来乍到面皮儿薄,经不起你们这样起哄,若有什么想说的,只管……”他顿了顿,干脆利落地朝程斌一指,“只管冲这位程大夫来!”
正憋笑看好戏的程斌:“嗯……嗯!?”
嗯嗯嗯?!
刚还羞愤欲死的嘉真长公主顿时笑出声,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来。
程斌:“……”
洪文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程大夫,共勉。”
程斌:“……”
我可去你的共勉吧!